当天下午,沈采萱一行人便返回了温阳县城,并在郑永维的安排下,重新入住福源客栈。
    翌日一早,郑忠维便登门拜访了。
    不得不说,郑忠维打探消息的本领一流——不到两天的工夫,他就将沈采萱家想要知道的消息通统打探了出来。
    先说说曹家母子的底细。
    正如沈采萱等人所料想的那样,曹家母子确实有后台——蒋媒婆的丈夫曹大成,也就是曹金彪的父亲,与温阳县的主簿出自同族,乃是远房堂兄弟。
    尽管这层亲戚关系本就不深,随着曹大成的过世,他们母子与主簿之间的亲戚关系越发淡薄了,但主簿毕竟是一县之第三把手,负责实际民政,手中掌握的权力不容小觑,真正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暂且不提,若是平头百姓的话,谁也不敢贸然得罪堂堂主簿的亲戚。
    正因如此,曹家母子的街坊四邻明知母子俩专做亏心事,爱赚昧心钱,心底里极为排斥母子俩,可碍于主簿大人的面子,谁都不敢驱逐母子俩,只能捏着鼻子忍受这等恶邻。
    再说说严氏热心张罗的那两门亲事的底细。
    果然,也如沈采萱等人所料,那两门亲事确实都与蒋媒婆有关,都是她经手的。
    钱媒婆这种恶媒婆经手的亲事能有几门好的?九成九都暗藏猫腻。
    那两门亲事自然也不例外。
    那两门亲事,男方家分别在梅山县和广岭县,虽然分为两地,却有一个共同点——距离温阳县甚远,且地处山区,中间还隔了一条江,交通极为不便。
    倘是寻常人,很难跑去当地访亲。
    换言之,如果沈采萱一家没有外援,就算他们明知那两门亲事不妥,也很难找去男方家,细细查访其中猫腻。
    好在郑忠维不是寻常人,论抽丝剥茧追查案情,他或许差些火候,但论长途跋涉探查底细,他绝对游刃有余。
    短短两天时间,他就将男方家查了个底朝天。
    没错,的确如严氏所说,那两门亲事的男方家都是殷实人家,家中做着生意,乃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
    但,那两户人家绝非福窝,那两个对象绝非良配!
    先说严氏要让沈采薇嫁的对象——
    神特么的上佳的女婿人选,啊呸,那就一傻子!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连穿衣吃饭都不会,整日里就知道坐在地上玩泥巴。
    就这么一傻子,他的家人还心心念念着要给他娶一个恭敬温顺、贤惠能干的好姑娘。
    想得美!但凡是正经人家,谁肯将自家好端端的姑娘送去给傻子糟蹋?
    于是乎,差一点、有缺陷的姑娘,那户人家看不上,不肯娶;恭敬温顺、贤惠能干的姑娘,那户人家倒是看上了,可人家姑娘不肯嫁。
    就这样,拖呀拖,眼瞅着傻子都快三十了,还没能娶上媳妇,还没能传宗接代,那户人家急了,恰在此时,经人介绍认识了蒋媒婆。
    一番讨价还价过后,他们家愿意通过蒋媒婆,花重金购买一个媳妇——恭敬温顺、贤惠能干的当然最好,要是实在买不到,就退而求其次,弄个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回来。
    如果说沈采薇的那个对象是个火坑,那么沈采萱的那个对象就是个超级火坑,深不见底、爬都爬不上来的的那种——
    毕竟,那傻子虽不是良配,但他至少没有暴力倾向,不会随意动手打人,与他一起过日子,痛苦是痛苦了些,可好歹能保住性命。
    而严氏给沈采萱精心张罗的对象却是个武疯子,他疯起来,六亲不认,别说媳妇了,连亲爹亲妈都揍,而且是往死里揍!
    事实上,那武疯子今年二十有六,在此之前,已经娶了两次亲。
    两个好端端的年轻姑娘,嫁给他不到半年,都命丧黄泉了。
    怎么死的?说是病死的,可事实上……大伙儿心知肚明。
    那武疯子都已经接连害死两个姑娘了,他的家人还嫌造的孽不够多,又开始为他寻觅第三任媳妇。
    本地人对那户人家知根知底,有那两个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谁还敢与他们家结亲?
    事实上,别说结亲了,本地的媒婆生怕会被乡亲们戳脊梁骨,都不敢给那户人家说亲,哪怕他们家承诺事成之后,会给媒婆一大笔谢媒钱。
    本地的媒婆指望不上,那户人家就辗转找上了蒋媒婆,要求她给自家武疯子说门好亲事。
    这种沾着鲜血的昧心钱可不是谁都敢赚的,丧尽天良的蒋媒婆胆子不是一般的肥,眼见有利可图,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后面的事情很好猜,蒋媒婆就将那两门亲事介绍给了严氏呗。
    最后说说沈世贵和沈正樟的近况。
    沈世贵如今在县城的学堂求学。
    县城距离望山村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每天往返极为不便,所以一直以来,沈世贵都寄宿在学堂里。
    不过,沈世贵经常夜不归宿。
    同窗看在眼里,不免问起缘故。
    对此,沈世贵的解释是,他二姐家的铺子生意很好,有很多事要料理,他得过去搭把手,经常忙着忙着,天就黑了,考虑到摸黑返回学堂不方便,就直接宿在他二姐家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沈世贵哪里是宿在了他二姐家,他分明就是宿在了窑子里!
    是的,沈世贵年仅十八,就是窑子的常客了。
    据了解,至少在两年前,沈世贵就时常出没于码头附近的马行街——那儿乃是全温阳最大的窑子聚集地,汇聚着来自各地的窑姐儿。
    沈世贵学业平平,一方面,固然是由于他没有读书的天赋,且读书不够用功,另一方面,恐怕是因为他将太多的精力耗费在了眠花宿柳上。
    而眠花宿柳,不仅仅耗费精力,还特别耗费银钱。
    虽说沈世贵去的不是青楼,而是窑子,窑子嘛,逛一次花不了多少钱,依照窑姐儿的卖相来定价,价钱从几文钱到几百文钱不等。
    但,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如此频繁的出入窑子,每次花费一小笔钱,几年下来,就成为了非常大的一笔钱。
    而沈世贵不事生产,从小到大,他只会伸手向家里要钱,从未去赚钱,哪怕是一文钱也没赚到过。
    他所花费的每一文钱,都来自于家里,而家里的钱,有相当一部分是二房两个姑娘的卖身钱,以及二房其他人的血汗钱。
    换言之,沈世贵一直踩着二房的血泪寻欢作乐。
    说完沈世贵,再说沈正樟。
    相比起无耻下流的沈世贵,沈正樟要正派得多。
    现如今,沈正樟经他二姑介绍,正在县城的一家商行里当学徒。
    由于沈正樟能读会写,且长相周正、性情沉稳,那家商行的东家相当看重他,不仅手把手教他做生意,貌似还有意招他做女婿。
    乍看起来,沈正樟好学上进,并没有什么黑点,乃是大好青年一枚,没毛病。
    实际情形如何,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短时间内还看不出来。
    郑忠维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沈世华和苏氏听着听着,听到中途——也就是涉及到两门亲事的那部分,便又惊又怒,整个人都不好了,至于后面——也就是涉及到沈世贵和沈正樟的那部分,他俩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怒之中,压根儿就没能听得进去。
    说实在的,沈世华和苏氏早就深知严氏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根本就不是什么贤良人。
    可他俩怎么也不敢相信,严氏,这个他们夫妇喊了多年“娘”的女人,能够恶毒到要置人于死地。
    然而,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俩不相信。
    一个傻子,一个武疯子,本身就够坑的了,他们的家人又都是那么的自私狠辣、毫无底线……
    呵呵,这就是严氏口中上佳的女婿人选,万里挑一的好人家!
    做祖母的,竟然如此坑害孙女,简直是骇人听闻!!!
    忽而,苏氏放声大哭:“元娘,我的元娘啊!娘,悔不该听信老虔婆的花言巧语,将你卖了出去!我的儿,我苦命的儿,你如今在哪里啊?”
    是的,后知后觉的苏氏终于大彻大悟,彻底认识到了严氏的恶毒,意识到严氏在对待他们二房时,根本毫无底线。
    年幼的沈采芝经严氏之手被卖出去,而且被卖出了高价,能有什么好下场?
    此时此刻,苏氏无比担忧沈采芝的处境。
    她怕,她怕……
    沈采萱上前一步,踮起脚来,替苏氏擦了擦眼泪,随即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娘,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坚强!记住,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付诸行动才是正确的解决之道!”
    苏氏用力点头,可她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哽咽着重复道:“付诸行动……付诸行动……”
    就在此时,苏氏心念一动,看向郑忠维,一脸希冀的问道:“世侄,你可查出,蒋媒婆将我的大女儿卖去了哪儿?”
    郑忠维遗憾的摇了摇头,眼见苏氏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忙道:“只是暂时还没有查出来而已,你只管放心,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查出来的!”
    苏氏闻言,一叠声的道谢。
    沈世华一脸泪痕,哽咽难言,实在是说不出“谢谢”,只得一脸感激的看着郑忠维。
    至于二房的其他人,也无一例外,都将满是感激的目光投向郑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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