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他后面来买点的人才偷偷瞅了几眼,探头扣了扣桌面,压低了声音问前台:哎,这人谁啊?
    前台灌了两口水才一把夺过钱来,瞪他,同样压低了声音:方临知道吗?
    操!!那人顿时一惊,匆匆又瞥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他不死心地又探了几次头,这就是把老虎坑进局子里那个?!看着不像啊!也就才成年吧!
    前台嗤笑一声,啪嗒嗒敲着键盘把钱充好了:你知道个屁啊,人家从十一二岁就跟着振哥混了,现在还在上高中呢。
    牛逼啊
    方临找过去时,梁振正在后院的屋子里和一老太太笑着聊天,看见他过来,这才一招手:来临子,这就是我说的杨奶奶,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她就好了。
    方临走上前,把头盔往桌角一放,这才坐下,点头:您好。
    杨奶奶是个胖老太太,笑得眯眯眼,看着挺和蔼,开口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就是方临啊,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呢,我还以为能和小梁一路人的都得是刘川那种二傻子呢。
    方临:
    哎,老太太怎么回事。梁振啧一声,放下杯子,说正经的呢,镇西头老方家那俩傻逼您又不是没听说过,死了爹还得让孙子操办。别说临子了,我都没什么经验,您得给帮忙好好出个模样。
    杨奶奶捧着热茶杯笑了一会儿,慢悠悠地一点头:就是,这种早该死娘胎里的玩意儿,以后下了地都得遭人骂。
    她看一眼方临:这样吧,我把该买的东西,该走的流程写下来,你直接照着弄就行。
    方临点头,低声道:可以。
    不过呢,这事儿你来操办确实不好看。杨奶奶想了一会儿,又去看梁振,你那里不是好多什么狐朋狗友吗,拉出来两个,压着姓方的那蠢货去干。
    啊?梁振一愣,看一眼方临,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杨奶奶捂着手,啧啧道,真让孙子来主持大局才难堪呢,给老方家留点儿脸面吧。
    梁振想了想:也行。
    反正也不是没干过上次方爷爷葬礼他们就是这么逼压着方二叔收拾的。
    方临也没什么意见,从杨奶奶那里拿来了单子,直接去采买了送到了二叔那边。
    他过去的时候,正撞见二叔和二婶在打儿子,嘴里铺天盖地的都是些混着脏污词的生殖器官,骂他天天考试不及格连废物都不如。
    你他妈比的可没有个知识分子的娘!也没有个牛逼轰轰的老情人!不好好考试以后连你爹的棺材都买不起!二婶一边骂一边抽着拖鞋,把儿子抽得嗷嗷直叫唤。
    二叔少见地没有跟她呛声,还在跟着骂:mlgb的小兔崽子!考试不会考抄都不会吗!回回倒数回回倒数,你爹我都比你强!
    二婶顿时怒了,扭头瞪着他甩着拖鞋唾骂道:你强个屁!你他妈也就会算个牌!牌都算不准还日//你妈的天天输钱还不赶紧死了算了!
    你个老娘们再说一句?!
    说就说老娘还怕你个遭狗//日的吗!!
    这一对夫妻两句话搭不上就能爆//炸跳脚,底下的话顿时更加污浊不堪了起来,方临有些麻木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又冷又沉地静了下来。
    他拧开油门,加速,哐!!!的一声撞开了破铁门,半挂着的铁链条哗啦啦地散了一地,但门依旧□□地晃荡着。
    二叔二婶先是惊得脱口骂了句:谁他妈的不长眼
    等看清是谁,顿时警惕又害怕地一缩,嚷嚷:你来干什么!
    方临走上前,冷漠地放下一堆香纸元宝样的东西:我爷爷的新丧年,搞砸了你们俩就好好给我等着。
    听见他的声音,板凳上趴得快睡着了的半大小孩儿顿时惊惧地抬起头,一吸鼻涕。
    二婶心里也怵他,只敢瞪着眼:你他你说什么呢!上次老爷子的葬礼我们不就整得好好的!
    方临一手抱着头盔,面无表情地盯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杨奶奶仔细写的流程来,指尖推着放在旁边的杂物架上,冷冷道:你们自己也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干不好,我不保证做出点什么事来。
    二婶慌张地移开视线,撇撇嘴,把流程表拿过来,看了看,暗示一般地尖声扭捏道:要买这么多东西可得花不少钱呢吧,你看
    二叔紧跟着眼睛一亮,舔舔嘴角。
    明天刘川会过来看着你们买,钱我到时候会给他。方临冷漠地重新把头盔带上了,抬起眼,拧了拧车把,你们两个只需要充当个活人就够了。
    没了捞钱的机会,二叔顿时气恨地唾了口唾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哪有侄子逼着叔做事的!你他妈这么狂,老子就等着看你以后孤独终老!死了都没人埋!
    放心吧,你等不到那一天。方临眯起眼,被阻隔在头盔里的声音有那么一些沉冷,戾气十足,我死的时候,你们俩人都烂了。
    说完,他在两人惊惧呆愣的眼神中凉薄地扯起一抹笑,一拧车把,转身消失在了摩托车腾起的嗡鸣声中。
    独留二叔二婶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在原地跳着脚暴怒如雷地喷脏叫骂。
    孤独终老。
    方临在深冬冷利的风中眯起眼,面无表情,狠狠地将速度拧到了最底。
    昨天几乎饿了一整天。
    原本晚上是能多吃点东西的,但唐星北却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他在场时,餐桌上的气氛都十分微妙。
    不仅小孩子们惊惧且怕他,连饭都不敢多夹等姥姥先吃完、由赵姨搀着去院子里散步后,连几个大人都话里话外地冷漠暗示他,如果吃饱了饭可以早点上楼去休息。
    小姨尤其阴阳怪气,说着些夹针带刺的话。
    旁边的舅舅姨夫他们却只眼观鼻鼻观心,吃着饭,偶尔还推杯换盏,聊上一句别的。
    唐星北眯着眼,吐出一口糖醋排骨,目光冷冷地在小姨身上盯了一眼。
    直把人盯得有些慌地别开眼、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才嗤笑一声,移开视线。
    若不是担心姥姥年纪已经大了,再受不了大闹起来的刺激,唐星北早就他妈地掀桌子走人了。
    奈何,自己心底的火已经喷到了喉咙口,就差那么一丝理智压着,却最终没能再进一步。
    但唐星北到底也被烦得没了胃口,他垂眼缓了口气,放下筷子,站起身,冷冷地一脚踹开椅子,拿起手机转身上了楼。
    一群小孩儿被这尖锐的刺啦一声惊得连忙抬起头,慌乱地看一眼各自的爸妈,却发现大人们似乎隐约松了口气。
    等人咣!!!一声砸上了门,舅舅才不赞同地拧眉看一眼妹妹:你说你没事招惹他干什么,前几年他发疯的事才过了多久,别以为现在人不出声就好欺负了。
    小姨顿时不满地冷哼一声,精贵地擦了擦手,瞥了一眼哥哥:他现在没爹没娘,可不是以前说一不二的小少爷再说了,我说他丧门星说错了吗!大姐出事的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他们姓唐的好不好!
    姨夫只自顾自地低头刷着手机,偶尔和狐朋狗友发一句语音,对他们的争执不置一词。
    舅舅恨铁不成钢地皱起眉:你就等着吧,他哪天犯了混再闹一场有你好受的!
    小姨想起什么,脸色顿时一白,这才撇撇嘴熄了声,一拢头发,继续吃饭。
    舅妈常年在国外,对他们口中之前的事并不太清楚,于是好奇地问了句:所以前几年他到底闹了什么啊?
    她话音刚落,一桌子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尤其是小姨,脸色格外难看。
    舅舅放下筷子,朝楼上瞥了眼,确定没动静后,才皱眉低声道: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全怪他
    大概是三年前,唐星北初中毕业,以市第一名、并大幅拉开第二名二十多分的成绩考入了附中,在A市的富贵圈子里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不巧的是,那个第二名,正好是小姨死命巴结的那个富太太家的儿子。
    在得知唐星北是小姨的亲外甥之后,富太太对着她顿时冷漠了许多,小圈子里的人也都冷暴力着疏远了她。
    小姨又气又急,只好买了东西上门,赔笑造谣说,唐星北平时的成绩并不好,不知道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考这么高分,就这么一脚踩着他,直把富太太的儿子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富太太被哄得高兴,这才又纡尊降贵地肯带着她一起玩儿。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不知道唐星北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摸清楚缘由之后,二话不说,冷笑着直接把人堵在了家门口。
    他手机界面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110,懒散散地晃了晃,在小姨惊惧诧异的目光中,恶劣地弯起嘴角:我特地查过,诽谤造谣罪一般只需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律师呢,我也已经找好了。
    不过念在咱们还是亲戚的份上,正处于叛逆期的唐星北性子冷漠且乖戾,歪了歪头,眯眼道,这样吧,你进局子待一两个月,待到我满意了就行。
    说着,他笑一声,果然点下了拨通键。
    小姨惊得大声尖叫着,连忙扑上去抢,唐星北冷着脸,直接扬手一把甩开人推着撞到门上,沉闷的咣当一声。
    小姨家的一对儿女不过才十来岁,哪见过这种场面,只气愤地觉得妈妈被欺负了,喊着叫着、又咬又踢,满口学着骂人的话上前去帮妈妈抢手机。
    但唐星北这人人情观淡薄,毫不介意什么欺凌弱小,对着小孩儿也毫不手软,连舅舅放下身段来拉架都不给面子。
    任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位看起来漂亮矜贵的小少爷,叛逆期发起狠来,完全不亚于街上的混混。
    再之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出了富家子弟中考作弊的传言,连教育局的人差点都被惊动,调查清楚之后,暗示他们尽早把事情处理干净以免闹大面子上不好看。
    而唐星北依旧不依不饶,死活要小姨给个交代不可,亲妈更是满心都挂在老公的白月光身上,对这些琐事不管不问。
    最后还是姥姥出面求了个请,唐星北平时向来尊重她,一身叛逆的疯劲儿才意犹未尽地平息了。
    但此时此刻,他隐藏得并不深的乖戾已经全然泄露在了家人面前,从此之后,除了姥姥,别的人看见他就一副躲闪不及的尴尬模样。
    唐星北心里十分清楚,楼下的那群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惹事到他脸前来,但他的心情依旧十分烦躁。
    所幸晚上也算吃了点东西,他现在并不是很饿,于是沉默地在书桌边坐了会儿,又走到阳台前,打开了窗。
    深冬的冷风惶然灌了进来,混着外面小广场里轻快的广场舞音乐,热闹与冷瑟格格不入。
    这间房还是之前暑假方临过来时两个人一起住的那间,衣柜里还挂着他们盛夏里的睡衣白T,两条并列挨着,亲亲密密。
    唐星北收回视线,大敞着窗户望向外面,静静地站了会儿,等着风把衣服灌满了冻透了,才慢吞吞地伸手关上了窗。
    他被冷风灌得皱眉咳了几声,又踢开拖鞋转身躺回床上,摸出手机来,点开微信的语音通话。
    嘟嘟嘟
    那边过了几秒很快就接通了,背景有些嘈杂,大概是在喝酒,笑声叫声十分热闹,唐星北皱起眉。
    方临接起之后低低喂了一声,顿了顿,拧眉看了眼身后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人群,匆匆丢下句等会儿。
    去哪儿啊临子!是刘川大着舌头的声音。
    接个电话。方临冷声丢下一句,转身朝安静的角落处走去。
    身后有人在模糊不清地笑:哎,小临哥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不是吧?临哥这种还能有女的敢追?
    嗨!女的不行不还有男的吗!刘川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地嚷嚷道,偷偷告诉你们!临子就是看上上回带回家的那个小唐同学了!丫长得还不比临子差!
    真的假的?!
    嘈杂声慢慢远了。
    方临喘匀了气,这才匆匆拿起手机:怎么了?
    隔着千里远,唐星北的声音透过屏幕时有些沙沙的涩:没事。
    方临没出声,静静等着他的后半句。
    果然,唐星北说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低声道:就是有一点点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凯伦的火箭炮~谢谢难免的地雷~谢谢坐等在一起啊!、zoki的营养液~笔芯~
    第59章
    什么?你要回自己家过年?姥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为
    唐星北一顿,平静地笑笑:我觉得您应该能看得出来为什么,说开了也没意思。总之,好不容易家里才聚一次,我就不在这儿毁气氛了。
    半晌,姥姥才叹口气,摇头:儿女债儿女债,我到死也是躲不过的
    她又抬起头,犹豫道:可是就你自己过年,能行吗?
    不止我自己,唐星北笑笑,指尖搭着背包带往肩上提了提,还有方临呢,他陪我一起。
    姥姥愣了下:这大过年的,他怎么还
    说着,她忽然一顿。
    唐星北没出声,嘴角依旧带着未消散的一丝执着笑意,看着她。
    他的目光直白而清澈,姥姥怔怔地抬头和他对视着。
    不知道触及哪个神经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手一抖,怀里抱着的暖手袋就倒了下来,咕噜噜滚到地上。
    唐星北皱皱眉,低头看了眼,弯下身捡起来,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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