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见叶兑的表情一愣,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扭头望去却见被押来者非是旁人,正是被寄予厚望的北线指挥官,廖永安。
    此时廖永安浑身是伤,发髻散乱,神情落寞,仿佛老了几十岁一样。
    他看向朱振和叶兑的眼神非常绝望,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叶兑平复下情绪,一脸平静的等待张士诚开口。
    张士诚道:“叶大人,如今你们的人又被我抓在我手里,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北线的战事情况,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一谈吧?”
    叶兑平静道:“在下本来就是奉命谈判的。”
    黄敬升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在一旁帮腔道:“你们应天出来的人,不都是傲气冲天吗?怎么现在不傲气了?”朱振听了心里暗暗一惊,他知道这廖永安出事,就意味着北线战场出了问题,姑苏和应天之间的攻守态势肯定出现了剧变,自己在姑苏这一段时间的谋划,算是失败了一
    半。
    在自己那个时代,有句话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这一次,自己怕是被廖永安坑哭了。
    至于叶兑为什么会出现于此便有些不言而喻了。
    不过事已至此,朱振把心一横,刚要站出来发言。
    叶兑却轻飘飘的在朱振耳边说道:“你还年轻,这话让我来说。”朱振不明所以的看了叶兑一眼,却见这位老大人开口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应天打败你们姑苏不是一次两次了,偶然让你们沾点儿便宜,也不无不可。至于你们姑苏
    想要的和平,我带来了。至于是打还是和,您说了算!”张士诚深深的望了叶兑一眼,道:“这便是你们应天谈判的态度吗?我不觉得你们应天这种态度,我们可以谈下去。他朱元璋也不过是一方小诸侯而已,兵不过二十万,地少人稀,百姓穷困,他拿什么跟我继续争下去?我们姑苏这一次打了胜仗,还主动与你们和谈,已经显现了极端的仁义,怎么,这么大度的和谈,你们还不是真心接受吗
    ?”
    叶兑的表情很是凝重,看了朱振一眼,嘴唇微微张开,如何也说不得一个“不”字。以前浑浑噩噩为人,从来不知道尊严二字。
    可是自从入了应天阵营之后,叶兑方知道何为尊严二字。
    朱振在姑苏的手段,纵横捭阖,智计百出,所有人都惊为天人,心生佩服。
    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却不得不选择与敌人和谈。
    而且还是在敌人如此得意的情况下,这让这位老先生感觉到深深的打击。
    见到叶兑沉吟不语,张士诚已经知道哪怕自己失了先机,但是北线战场自己占了很大的光,
    若是继续打下去,自己甚至有机会拿下扬州。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可是个繁华到不能再繁华的地方,在朱元璋那个秃子手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既然打不下来,那么老子就强行要过来。张士诚轻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无话可说,就把和约签了。你我双方之间,三年内,互不干涉,边疆之地,严禁挑衅。至于挑起战争,错事我们姑苏有错再先,我们愿意将北线精锐退出你们的地盘,同时将泗州主动让出来,但是有一条必须有朱振治理,而且你们应天不许派兵驻守。当然,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朱振这小子必须迎
    娶我女儿。”
    朱振看了张士诚一眼,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家伙,可是他能怎么办?眼下自己连太尉府都出不来,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做出应对之策。
    朱振并不是怕事儿的人,但是却也知道,一旦张士诚的士兵入境,本土的百姓势必会被战火波及,生活和家业顷刻间会毁于一旦。
    叶兑闻言,再也不复当初的慷慨高傲,拱手道:“太尉,可否容我应天考虑些时日?”
    说出这句话,叶兑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身为读书人的尊严,彻底没有了。
    朱振见叶兑竟然答应了张士诚的无理要求,停止交战。要知道眼下南线,李文忠正打的李伯升节节败退,在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将张士诚的主力歼灭。
    错过这一次机会,等到张士诚恢复元气,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振刚要上前,却被叶兑再次拉住。
    张士诚扬起下巴,睥睨着台下的二人,冷冷的说道:“不能在拖延了,谁知道你们应天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若不是称王大典势在必行,你以为本王愿意与你们和谈?”
    叶兑躬身行礼道:“既然太尉诚心和谈,我应天也不是穷兵黩武之地,不过正如太尉所言,战事有你们一方挑起,所以我们要加上两个条件。”
    张士诚颇为不耐烦的看着叶兑道:“说。”叶兑道:“第一,既然是和平,三年之期有些太短了,临行前我主嘱托在下,若是真的和平,便要尽量长期的和平,以十年为佳。第二,释放人质。我应天的尊严可以不要
    ,但是人质必须带回去。”
    张士诚看向群臣,哈哈大笑起来。
    众臣僚也放声大笑,整个王殿都回荡着众人肆无忌惮的笑声。
    与朱元璋交手那么多年,他们等这一刻太久了。
    张士诚放声道:“十年便十年,至于人质也可以给你。不过有一条,这俘虏是我们凭本事抓的,不能白给,本王要扬州之地,不然你们领回去的人质,只能是一具尸体。”
    叶兑义正言辞的抗拒道:“太尉,既然你们已经换取了和平,为何对一个扬州念念不忘呢?”
    张士诚蔑视的看了叶兑,说道:“你看看你们应天那副穷酸样子,如何治理的好扬州?扬州百姓在你手底下就是遭罪,还不如给我治理,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叶兑看了一眼廖永安,长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签订约书的时候,朱振根本没有上前,是叶兑替朱振签订的,从此之后张士诚与朱元璋迎来了所谓的和平。
    朱振看的清清楚楚,这位老大人在签订合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在发抖的。
    而张士诚看着适才还高傲不凡的叶兑被自己的手段轻易击溃了自信,越发的骄傲。
    朱秃子啊,朱秃子,你也有今天。叶兑签订完和约,倒在了大殿之上,昏迷不醒。因为签订了和约,朱振迎娶郡主,成为张士诚女婿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朱振带着老大人回驿馆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
    阻拦。
    朱振将老大人搀扶到床上,正要去请医生,却见老大人的手忽然张开,拽住了自己,神色清明,如何有当初在大殿上昏迷时候丝毫萎靡的样子。
    “叶大人,您没事儿?”朱振一脸震惊道。
    “怎么小子,你还盼着我有事儿?”叶兑面带微笑的看着朱振。
    此时此刻,反而让朱振疑惑不解。按理说,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合约,以应天人的尿性,不拔剑自刎已经不错了。
    这位爷竟然指使在张士诚的大殿里装昏了一下子,肯定有阴谋。
    见朱振一脸疑惑不解,叶兑笑着摇摇头道:“臭小子,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签订合约,让你拿泗州换扬州是主上的决断。”
    朱振更是疑惑不解了。泗州之地,比起扬州之地真的差远了。“其实此事从张士诚有意和谈的时候,应天就已经准备了。只是没想到,廖永安这个家伙这么不争气,竟然让人家突破了防线不说,还被活捉了。真的晦气。”叶兑拍着床
    案,长叹一声道。“可是就算是想要接受和谈,战线失利,也不该把扬州给张士诚啊!小子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扬州是什么地方?泗州是什么地方?这能比吗?你们不会是打了个败仗,
    就怕了吧。”朱振埋怨道。
    因为在朱振看来,他们的作为,无疑是将自己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
    叶兑并没有直接回答朱振的问题,反而问道:“小子,我问你,此次和谈,不论张士诚和主公谁得利,但是泗州之主以后都是你,你就不开心吗?”“开心个屁!耻辱换来的地盘,有什么开心的?张士诚确实有点儿治理地方的能力,但是却不具备征伐天下的雄主之气,把扬州给他,将来国公征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
    百姓死于非命。你让我如何开心的起来?”在叶兑的注视下,朱振并没有任何喜色,反而一脸的恼火。
    叶兑是读书人,仁义常常挂在嘴边。朱振这么说,在他看来朱振这种坏小子,应该是不在乎普通百姓生死的。
    但是看他言辞恳切,根本不似作假,心里也不由的佩服了几分。“小子,天下争霸导致百姓有所损伤,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既然已经失去了先机,就要将损失降到最小,从战略大局上谋取利益。你在姑苏做的确实不错,主公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你却绝对不知道,这一次我应天对外征战,击败了陈友谅不假,但是损失也格外惨重,而李文忠那边儿与李伯升、谢再兴的战事损失也格外的惨重,
    最重要的是方国珍蠢蠢欲动,大有进犯我应天之地的野心,胡深无奈之下只能分兵半数,去应对方国珍。现在李文忠孤木难支,小子你说这仗还能打吗?”
    “方国珍?”朱振皱眉道,“天禧,取地图来。”
    朱振从姚天禧手里接过地图,本来想了解下应天的处境,但是打开地图,但是眸子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泗州。
    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张士诚莫不是傻了?泗州他也敢拿出来?南北如此狭长之地,泗州仿佛一把剑把他懒腰斩断,若是战事一起,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这是哪个蠢货给他出的主意?”
    朱振眼里绽放起光彩说道。闻言,叶兑倒是大吃一惊,严重精光闪闪,赞叹道:“不错,不错,小子以后老夫便是你的搭档了。还有,此次你出使姑苏功劳甚重,沉重打击了张士诚的势力,主公已经
    上奏明王,封你为明光县男爵了,臭小子你可是主公手下第一个封爵的,来跟老夫说说,有什么感想?”
    朱振的表情却是不出叶兑所料,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表情呆滞的说道:“老子封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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