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姑苏城的喧嚣并未结束,反而随着一首首精美的诗篇越发的走向高潮。到处都是精雕玉砌般华美的诗词,朱振虽然并不甚是喜欢,但是见周遭的书生们沉吟在美的世界中不能自拔,心里也知道追求美,是根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虽然有缺
    点,但是也是应该值得赞美的。
    端木雨荷挽着朱振的手,低着头,沉吟不语,时而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个匆忙之间跟自己发生了关系的男人,她正在竭力的了解着他。
    男人的相貌很英俊,但是却不似一般江南书生那般充斥着文弱的气息。他的臂膀沉着有力,让人无法也舍不得挣脱,他的身影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步履间,却仿佛走过万水千山,神秘而又沉重,似乎深不可透的秘密,让人忍不住去探寻的同
    时,却给人万千的安全感。
    不过有一点,那就是这个男人,与姑苏似乎格格不入,因为他的眸子里总是闪着一种光,一种与大都督一般的目光,那是狼看见羊的时候,才会有的目光。
    “雨荷,那个蔡和凡是什么样的人?”
    朱振驻足,远远的看着孤零零的在一旁钓鱼的年轻人。年轻人穿戴豪奢,仅手指上的玉戒指,一双手就有四个。坐下是紫檀木的小椅,旁边儿的香炉袅袅的散发着麝香独特的香气,脚下一应垂钓的器物,皆是用黄金打造,上
    面雕纹精致细腻,华美不凡。
    端木雨荷同样眺望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个可怜人。”
    “唔?”朱振好奇,“他这也算可怜吗?姑苏虽然富有,但是似他这般豪奢的人应该不多吧?”“对于钱财,很多人都将他视为身外之物。”端木雨荷在朱振耳边轻声说道:“蔡和凡命运坎坷,他母亲是被蔡彦文强行占有的一个女仆人,后来有了孩子之后,他虽然生下
    来了,但是他母亲却被蔡彦文的夫人柳氏活活打死!至于他,也是放养了十六七年,然后是蔡彦文香火不济,蔡和凡怕是想要长大成人都难。”
    “他人本事如何?”
    “草包一个,我们巡检很早便想联络他了,奈何他没有什么本事,只能作罢。”朱振远远的观瞧着,许久摇头轻叹道:“你们错过了这条大鱼,却便宜了我啊。这个家伙不简单,记住看一个人如何,要先观察他的眼睛。当然眼睛也是会骗人的,要观察
    他不留痕迹的一刹那的深邃,那是人最无法隐藏的心灵。走吧,我们过去聊聊。”
    那年轻人钓鱼有些累了,索性就将金制的鱼竿直接扔进水中,身边的侍女提过一壶美酒,蔡和凡接过美酒,一股脑的下肚,示意侍女离去,莫要绕她清静。
    周遭的读书人三三两两,从旁边儿路过,见蔡和凡慵懒的倚在一处棋桌之上。
    便开口嘲笑道:“呦,这不是蔡大才子吗?怎么,在这里摆下擂台,想要对弈两局吗?”
    “本公子没时间与你们这等俗物对弈,有多远滚多远!”蔡和凡厌恶的摆摆手,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又有一读书人嘲讽道:“怕是不会下棋,只用作装点门面罢了。莫要与这般废物浪费时间,我们去见君主吧。”
    几位书生离去,那蔡和凡才睁开眼睛,不屑的瞥了一眼。
    狮子林的锦鲤平日里被人喂养的肥肥胖胖,自然是不惧人的,蔡和凡之所以钓不上鱼来,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鱼钩。
    朱振却不似他那么自娱自乐,撒了把鱼饵扔进水中,不消片刻便引来一群锦鲤。
    朱振拿渔网一抄,便抓了不下十条巴掌大的锦鲤。
    那蔡和凡身边物件非常齐全,连烤具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朱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笑道:“这位公子,可否将烤具借在下一用?这是报酬!”
    那蔡和凡瞥了一眼朱振,蔡和凡观人有个与朱振一般的习惯,默默的看对方的眼睛三个呼吸,能入得他法眼,便和和气气
    他盯着朱振看了一会儿,懒散道:“随意,银钱免了,鱼烤熟了,给我一份。”
    朱振笑道:“自然。”
    端木雨荷侍奉在旁边儿,想要帮忙,朱振却笑道:“那么双白净的手,如何做得来这粗糙的活,你在一旁弹个曲子,我便不胜愉悦了。”
    端木雨荷争抢了几回,便知道朱振倔强的性子,也知道他心疼自己,便在一旁寻了张椅子,自顾谈着空灵的小调儿。
    蔡和凡自然是识得端木雨荷,而朱振与他联袂而来,他自然便识得朱振的身份。
    他起先以为,像是朱振这般少年便居得高位之人,必然是高高在上,傲气凛然,但是却见朱振对一个青楼女子都百般呵护,当下便收了几分无轻视。
    自从穿越到了应天,朱振闲散的时光多了许多,他也有了更充足的时光去享受人生,搁在之前,这烤鱼肯定是木棍随意一插,烧的外面黢黑,便直接撕掉外皮吃了。
    而如今熏烤,越发的讲究。先是将鱼的肺腑清理干净,然后用刀子割去鱼鳍鱼鳞,在将鱼身割出几条裂缝,然后才熏烤,等到鱼儿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再往鱼身上撒入精盐、抹上油,最后快要熟了
    的时候,再撒上些茱萸粉和孜然。蔡和凡搬来一张小桌,将棋子扒拉到了一边儿,棋盘直接扔进湖中,引得阵阵波涛,面对着众人鄙视的神色,其若无其事笑道:“还是你们应天人实在,搁我们姑苏的读书
    人,万万是不敢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做这般事情。”
    朱振提起烤鱼,嗅了嗅,意味深长的看了蔡和凡一眼,亦轻笑道:“他们那般吟诗作赋,都是小雅,岂知放浪形骸,不拘于外物,才是大雅。”蔡和凡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笑道:“痛快!空活十八载,今日终于得遇一知己。大使说的不错,他们那般俗物,如何知道什么叫做风雅,吾等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放
    荡狂歌,烧鱼豪饮,才是真的名士,便是魏晋名士也不不过如此。”
    “你认识我?”朱振奇道。
    蔡和凡意味深长道:“大使不也认识我么?”
    “那……”端木雨荷刚想开口,却被朱振递过来的锦鲤打断,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开口。端木雨荷请起银牙,小小的咬了一口朱振所烤的锦鲤,不带丝毫的土腥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黄酒香味,便忍不住贪食了两口,轻笑道:“只是我等这般折腾,也没有名篇
    流世,怕明日就成了那些俗人口中的不识风趣之人了。”蔡和凡吃相狂野,三五下便将一条烤鱼下肚,价值千金的蜀锦治成的衣服毫不在意的被他拿来擦拭嘴边的油腻,笑着说道:“反正我往日里浪荡惯了,随他们说去。吾心中
    自有锦绣,诗文一道在我看来,尚不及大使这顿烤鱼来的痛快。”
    朱振亦笑道:“蔡公子务实,不过那些俗人叫嚣起来,也确实惹人烦躁,不知道今日诗会,多以何物为题?我帮公子做上一首,一会儿公子拿去,亮瞎他们的狗眼。”
    蔡和凡闻言,眯缝着眼睛,“大使莫非看我这闲散的日子过的太清静,想让我热闹热闹?”
    朱振笑道:“公子以为遇到我,以后的日子还能如此平凡下去吗?”
    蔡和凡笑了笑,使劲儿将一根鱼刺用牙齿挑出,说道:“今日诗题,乃是一个竹字,刚才我看了,全都是些伤春悲秋,没意思的紧。”
    朱振沉吟了一二,笑道:“我这里倒是有首佳作,乃是我家乡老农所做,不知道菜公子可敢拿出去,让姑苏士子们品鉴一番。”端木雨荷与二人倒满了杯中酒,蔡和凡嫌弃用酒杯喝酒太过于寡淡,便拿起酒壶,牛饮而下,笑道:“速速道来,别人都说应天都是些粗鄙凡夫,我却说应天南征北战,东
    征西讨,百战百胜,其文人自然也有豪迈之精神。”
    朱振望着乱石丛中竭尽全力生长的翠竹。
    想起了清代诗人郑板桥的一首诗,郑板桥为人傲骨不凡,其诗正是朱振喜欢的,当下朗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蔡和凡鄙视道:“文辞一点儿也不优美,真的是让我大失所望!”
    说着,又饮了一口酒,忽然听到啪啪的竹子生产的声音。
    见那石山的缝隙竟然又开裂了几分,隐约见竹子又高了一些。
    蔡和凡连忙端起又饮了一杯酒,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锁定在竹子之上,夜间竹子拔节,声音很是脆响,眸子中鄙视之色,少了几分。等到一阵劲风袭来,那些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的书生跌落在湖水中,被仆人救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的时候,蔡和凡眼前的竹子却随风摇晃,永远扎根在石缝中,蔡和
    凡终于忍不住饮了第三口酒。
    再看向朱振的时候,眼眸的光彩却是变了。
    忍不住赞叹道:“返璞归真,平凡的句子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便是你们应天人百战百胜的道理吗?”
    朱振笑道:“如何?够公子今夜扬名了吗?”
    蔡和凡起身,脱掉了蜀锦袍子,露出满是伤痕的背脊,上面满是伤痕,有鞭子,有滚子留下的痕迹,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端木雨荷不解其意,朱振却一脸的平静望着湖水。
    过了半响才在湖中露出了脑袋,“朱兄,你的忙我帮了。”
    “那在下谢过蔡兄了。”
    朱振身心一宽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只要能够开启和谈,便有了自己纵横捭阖的机会,看来自己选他做突破口是对的。”“不过在下也是有条件的!你看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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