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酌暗自咬牙,他虽然知晓在玄武殿发生的事情,在这国宗门只怕是瞒不住的了,但是当凌鹭亲口复述这件事时,他才发现他的一颗心是如此痛苦。
    他指着凌鹭,你了老半天,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鹭见状,冷笑一声,说道:“顾君酌,妄你平日里能说会道,没想到有一天你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还是被我凌鹭给呛的,真是可笑呢。”
    “凌鹭,你不了解一切,又何必再胡搅蛮缠进来?”
    顾君酌叹息着,靠在软枕头上只觉得无能为力,十分疲惫。
    凌鹭一听,瞥了瞥嘴角,一脸不屑。
    “我怎么不了解?我一路跟着殷童,陪着她做所有她必须去做的事情,直到现在,我知道的只会比别人多,不会比别人少!顾君酌,大家都是男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肚鸡肠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你不就是委屈嘛,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心里头不舒坦嘛。”
    顾君酌摇了摇头,“不全是如此,我与她,当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我养育她,教化她,没想到到头来,什么都不知晓,她宁愿将许多事情都一人承担,也不愿意一五一十说与我听,让我替她分忧,这又算什么?”
    凌鹭更加恼火了,“你只管想你这些事情,却不曾为她想想?!你倒是说的冠冕堂皇,要替她分忧?可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你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厌恶、憎恨妖魔,这一切又怎么发生?!”
    “我当时怎么知道她是狐妖?!我只以为她不过是只可怜的,被抛弃了的兽族狐狸而已!”
    顾君酌说到激动之处时,却也不管头疼的症状了,干脆掀开被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气冲冲走到凌鹭面前。
    此刻争吵如此,顾君酌终于也绷不住那平日里的谦谦君子的形象了。
    凌鹭挑了挑眉,说:“现在随便你怎么说了!反正现在,尾巴也割了,人也消失了,你随便怎么说都行,反正道理都在你那里!顾君酌,你可曾认真去想过,殷童纵然是妖,可她何时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你又可曾认真去想过,为什么她如此害怕你会恼怒生气介意她的妖狐身份?”
    “只因为我是她的师傅,是这天底下名门正派的带领者,她怕为世人所不容,为我这个正义之士所不容。”
    顾君酌说罢,凌鹭却忽的上前去,一拳打在顾君酌脸上。
    顾君酌毫无防备,嘴角顿时青紫一块,肌肤裂开,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忍不住踉跄几步,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只听得凌鹭大吼:“你这个王八蛋!说的什么狼心狗肺的话!”
    顾君酌嘴边的疼痛感最直白反应给了他的大脑,于是顾君酌涣散的意识也逐渐回归。
    他生平第一次遭到这种对待,只觉得屈辱。
    顾君酌眼中满是怒火,他手中已缓缓汇聚着耀眼的白光。
    尤其是凌鹭那句王八蛋,让他实在无法忍受了!
    然而还未等到他白光汇聚成强劲的法术,凌鹭却更快了一步。
    只见凌鹭甩了甩手腕,冷哼一声,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物件扔向顾君酌。
    “凌鹭!”
    顾君酌大怒一声,却又被凌鹭丢过来的东西硬生生阻止了想做的事情。
    于是只得打散了手掌心中的白色光芒,不得已去接下那物件。
    “凌鹭,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凌鹭嗤笑道:“顾君酌,我打你骂你这些,全都是你应该受的,如果这样你就受不了,那你可真是不堪一击!哼,打开它看看吧!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
    顾君酌怒气未消,但还是半信半疑地打开了手中的物件。
    这好像是一副卷轴似的东西。
    顾君酌解开上方缠绕着的绳结,而后小心翼翼展开来。
    原来这是一副画作。
    顾君酌眯了眯眼,好端端的,凌鹭何故要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莫名其妙丢给自己一副画?
    伴随着画作一点一点打开,顾君酌蹙了蹙眉。
    只觉得这副画好生粗糙,画工不精细也就罢了,连选用的画纸都低劣不堪。
    顾君酌一边叹息地摇了摇头,一边继续打开。
    凌鹭瞧他那副表情,便知晓了一二关于他心中的那点心思。
    不禁暗中肺腑着……
    这画殷童是随便找了一家摊子买的,还奢望能有多好?
    更何况上头画的内容,更让画作低了一级!
    凌鹭不想承认,此刻内心有些嫉妒心泛滥。
    顾君酌终于将手里的那副画卷全部展开来,而当他定睛一看时,却呆住了心神。
    只见画卷上赫然描绘着一个清冷英俊,清风道骨的男子,一身极其淡雅的素色衣裳,却偏偏被他着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恍若天上俊朗的神仙不小心闯入这红尘之中,他的身旁是许多翠绿的竹子,晴空万里之上飞过一排化作小点的飞禽。
    男子的神采,纵然这纸张的劣质,这粗糙不堪的画功都无法磨灭掩盖。
    顾君酌看着画卷上这男子,却恍惚了许久。
    他稍稍挪动眼眸,这画作一旁竟写了几个熟悉而娟秀的字样。
    吾爱为吾师……
    顾君酌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头里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此刻有许多事情随着这幅画作的现身,已然豁然开朗了许多。
    顾君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还是很模糊懵懂。
    凌鹭见他站在原地,手捧着画卷呆愣了许久都未曾有什么反应,不禁虚咳一声。
    于是一瞬间,顾君酌的意识便回魂了。
    他思索了许久,却又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他终于偏过头来问凌鹭,“告诉我,这画是谁画的,这字又是谁写的?”
    凌鹭轻描淡写地实话实说。
    “这画,粗糙成这样,不过是大陆上一些知晓你容颜的人画了去卖钱罢了,至于这买画的人,还有一边提着的字迹,顾君酌,我想你一定比我还清楚,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多说什么吗?”
    “是……”顾君酌头一次发现,要念出心目中那个答案是如此的困难,他甚至开始恐惧和害怕真实的答案。
    因为那极有可能让他难过和内疚到发疯。
    然而凌鹭此番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知晓一切,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凌鹭直截了当说出了顾君酌想逃避的那两个字。
    “不错,顾君酌,你猜的不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般,对,是殷童,就是她,你的前任大弟子,你那个为了报答你养育之恩割了自己一条尾巴逃之夭夭的徒弟!吾爱即吾师,顾君酌,你读的书比我还多,你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没错,殷童她,就是爱上你了,一开始就是!”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一开始……”
    顾君酌说出来的话已然开始断断续续的了。
    凌鹭继续补充着,说出来的话好似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在顾君酌的心脏上!
    “对,就是一开始!打从你收留殷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深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现在,你可以明白为什么殷童如此害怕你会知道她的妖孽身份了吧,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她从头到尾在乎的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不是天下人的顾君酌,不是国宗门的顾君酌,只是她一个人的师傅,她一个人的顾君酌的想法!”
    凌鹭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每每想起殷童为了眼前这个男人所受过的委屈和苦难,而眼前这个享受着他凌鹭永远得不到的感情,却还在挥霍着浪费着不自知,甚至在玄武殿,让殷童受了如此大的痛楚和心里的痛苦,他就真的恨不得将顾君酌狠狠揍一顿!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最欠揍了!
    顾君酌抖着嘴唇,就连身躯都开始颤抖不止了。
    凌鹭红了眼圈,还在不停诉说殷童的一切。
    “顾君酌,殷童怕你厌恶她,瞒着你找遍了所有的方法,查阅了所有古书典籍,才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够将她自身妖族血脉永久封存的法子,但她却又一直舍不得离开你,若不是自身妖狐的特征愈发明显,我想,她就算知道了法子也定然是舍不得离开你的,因为她不忍你为她担忧,也不想看到你满世界寻她。”
    “可是后来你也知道了,你终究不是她一人的顾君酌,你还是这国宗门的顾君酌,天下名门正派的顾君酌,九玄玲珑塔,正如她所言,她迫不得已接受了天魂珠造成了众多弟子伤亡,而你却是那么的公私分明,她却连她的苦衷都说不出口,只能被你们所有人误会成是为了夺取天魂珠才干了坏事,害了旁人性命,任由你这个顾师尊惩罚,逼迫,任由那个千方百计迫害她的悠思用鞭子抽打她!”
    凌鹭越说越气,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了。
    顾君酌只是一直倾听着他替殷童不满的控诉,他呆若木鸡,浑身灵魂仿佛被抽取了一般。
    双目无神,眼神空洞,一张俊脸面如死灰,苍白如纸。
    只是手里死死捏着那副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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