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简不语。
    陈仰没追问,他快把奶片吃完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低嗤:后来,那个妇人把她吃了。
    陈仰捏在手里的奶片包装袋掉到了地上。
    有时候,你给出的善意会变成一把刀,捅伤自己。朝简漠然道。
    陈仰捡起脚边的包装袋继续捏动,丁会春说她不是朝简救的唯一一个。那朝简以前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你也被救过的人坑过?陈仰凝视朝简隐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试探性地问道。
    朝简的唇角往下压,疑似露出了一点孩子气的委屈:嗯。
    陈仰顿时心疼得不行,他后悔问这个问题了,这不是戳朝简的伤疤吗,哎。
    算了,不说了,你也别去回忆了,不值当,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但是有更多好人。陈仰情绪上头,眼眶有点热,眼睛发红,下一刻就能流下两滴泪。
    让我抱会。朝简趁机蹲到陈仰跟前,圈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怀里。
    陈仰安抚地揉了揉朝简的脑袋,他仰头看星月,不知道完成任务出去了,看到的夜空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应该不会吧,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到那时,他的心情会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四周弥漫着一股不符合生死存亡任务的安宁。
    陈仰的下巴蹭着朝简的发顶,手臂环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晃。
    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
    听说盯着影子看,晚上会尿床。陈仰煞风景地说笑。
    朝简:
    当陈仰将一个混着奶片味的吻落在朝简的鬓角时,小诊所里传出婴儿的啼哭。
    哇啊哇啊
    那哭声惊天动地,响亮而有劲。
    新生命的诞生带来了希望,驱散了夜景里的森冷。
    .
    乔小姐收拾好了才打开门。
    陈仰没进去,他就在门外站着,浑浊到了极点的气味扑了他一脸,十分呛人。
    都没事吧?陈仰不乱看,眼睛只往乔小姐那扫。
    没事。乔小姐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拢着乌黑的波浪卷发。
    程金老婆全身湿透地躺在小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在你旁边。乔小姐捉住她乱动的手,引导她去摸婴儿。
    母亲具备无法想象的力量,程金老婆一摸到孩子就精神了不少,她用苍白而湿冷的脸不停地蹭着婴儿,模模糊糊地说着:宝宝乖啊,你爹还没回来,他忙呢,他说了,等你出生了,家里就有钱了,给你买好多玩具买漂亮的衣服鞋子买大房子别人有的你都会有你爹说了的
    陈仰的表情有些微妙,这要是程金哄老婆的话,那就算了。
    可要不是哄骗,是真话,那就值得推敲了。
    程金不是生意人,他只是个景区的小保安,拿的是固定的工资,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不可能一夜暴富。
    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陈仰状似感慨地说。
    没钱就没得过了!程金老婆双眼一蹬,她的手搂紧婴儿,嘴里哼起了摇篮曲。
    我赞成,没钱是过不下去,还是要有钱,有了钱,什么都有了。乔小姐把没点的香烟含在艳红的唇间,挑唇一笑。
    程金老婆虽没说话,神态却是认同的。
    不过,乔小姐看了眼女人臂弯里的皱巴巴一团,程太太,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还是不要都当真得好,免得糟心。
    程金老婆脸色不悦:我老公骗没骗我,我还能不知道?!
    似是想到乔小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语气缓了下来:他不会骗我的,我也没骗我孩子。
    乔小姐摆出恍然的表情:程先生中彩票了啊。
    我老公是个本分人,不买彩票。程金老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她并没有要掩盖什么的慌乱,只有疲惫和期待。
    仿佛她不关心她老公为什么会有钱,钱是从哪来的,她不会问也不管,只要他说的是真的就行。
    乔小姐又找程金老婆说了会话,全都没回应,她对陈仰耸肩。
    陈仰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小诊所的医生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她接管了程金老婆。
    陈仰走之前回头,随意地问道: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从家里赶过来?
    是刘队长去我家找我,说老程家的在小诊所躺着,快生了,我这才来的,不然我哪知道啊,幸亏没事,命大。医生担心出人命,她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陈仰眯了眯眼,刘值来过啊
    朝简拉了拉陈仰:走了。
    .
    与此同时,程金家里。阿缘和一伙任务者搜查得差不多了,收获不少,他们搜到了一个记事本,那是程金的账本,全是一些柴米油盐类的小开销,他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日子过得很精细。
    账本是这一年的消费明细,每天都记,可日期却停在三天前。
    最后一笔开销比较大,他给他老婆买了个名牌包,几乎用掉了他当时的所有积蓄。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程金不再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他连账都不记了。
    还要买房。老江挥了挥手里的房产杂志。
    那杂志上面的房屋都不是三连桥的,其中有几处被程金做了记号,他似乎打算离开这里,去外地买房。
    而且程金看上的房子都是别墅。他不止做了记号,旁边还有一些规划。
    车也看了。另一个任务者拿出他搜到的汽车杂志。
    行了,线索都出来了,就是这么回事。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红毛男孩打了个哈欠,跳窗离开。
    留下的九人面面相觑。
    我们捋一捋吧。阿缘说,起先我们认为关小云,程金,叶宇三人在对方不知情的前提下做了同一件事,那件事是不该做的,三人被遗书里的他们发现盯上,遭到灭口。
    现在看来,他们做那件事是为了钱。阿缘谨慎地改了口,程金基本可以确定是那样,另外两人虽然没证据,但
    阿缘的话声突地一停,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
    这家的马桶坏了,外面挂着根绳子,要拽那个才能冲水。
    他们这伙人里有人进卫生间上过厕所,没用过那样的马桶,直接把绳子抓下来了,水哗啦哗啦响,停不下来。
    可水刚才停了!
    卫生间里没有了哗啦水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修马桶!
    大家眼神交流了一番,小心翼翼靠近卫生间,他们发现原本掉在地上的绳子挂在马桶边。
    那一瞬间,他们全都停止了呼吸,下一刻就纷纷逃离。
    卫生间里隐隐传来马桶盖子被盖上去的轻响。
    .
    陈仰和朝简到家的时候,门口蹲着个人,大衣跟西裤都蹭到了墙灰。
    这都几点了,你来我这干嘛?感应灯灭了又被陈仰跺亮,他蹭掉鞋底的烟头。
    郑之覃抽了半包烟,嗓子哑得厉害:不是说好了晚上约?
    天快亮了。陈仰说。
    没那么快。郑之覃站起来,膝盖关节咯咯响,他揉眉心,挺疲的样子显得接地气多了,身上的那股子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感淡去了一些。
    楼道里的感应灯再次按掉,郑之覃指间的明明灭灭火点成了唯一的光亮。
    陈仰拿钥匙开门。
    郑之覃倚在门边,看朝简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仰,守自己的命一样,这画面瞧多少次都是奇观。
    在郑之覃眼里,陈仰是一块可口的食物,他上次没吃到,任务出来难免挂心,却也不是不可替代。
    大半年后再见,陈仰左耳的那块疤依然在他的G点上跳舞,但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现在能做到只看不吃。
    所以说,没什么是永恒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bug。郑之覃掐掉黏在嘴边的烟头,抬脚跨进去:要换鞋吗?
    不用。任务期间,陈仰哪还有心思在意家里整不整洁干不干净,他小声跟朝简说了几句。
    郑之覃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看到朝简进了卧室,他挑了挑眉。
    客厅只剩下陈仰和郑之覃。
    郑之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解开几粒衬衣扣子,脖子里的链子若隐若现。
    陈仰剥橘子的动作微顿,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文青说过的,关于郑之覃恋丑的原因。
    文影帝和你讲了我的事吧。郑之覃叠着腿,坐姿放松,你跑到他面前,说你知道他的身份号,他一猜就能猜到是我透露的。在他看来,我那么做就是卖了他,他会礼尚往来,揭我的老底。
    最坏的是你,两边打探,两边都占好处。郑之覃拿掉金丝边眼镜丢茶几上。
    陈仰抽抽嘴。
    你是怎么把你那位支走的?郑之覃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眼中是明晃晃的好奇。
    陈仰正色:独家秘方,无可奉告。
    郑之覃:
    你今晚有行动吗?陈仰留意房间的动向。
    刘值出过门,我趁机翻墙进了他家。郑之覃左脚的皮鞋头踢掉了一块,大咧咧地对着陈仰,没查出有用的东西。
    陈仰听到前半句很激动,后半句让他凉了下来。郑之覃这个老家伙出马了都没收获,难道刘值没问题,是他想多了?
    也许是我没查仔细。郑之覃很不走心地说道。
    陈仰盘腿坐到地上,对面响起郑之覃戏谑的声音:你这样像小狗,我想给你扔根肉骨头。
    你这样是在找死,我想让你知道什么叫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陈仰笑。
    郑之覃的面部黑了黑:小仰仰,你全身上下除了左耳的疤,其他地方都不讨喜。
    陈仰听着他的称呼,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认识孙文军吗?
    认识。郑之覃说,老大哥一个,怎么?
    陈仰摇头说没什么。
    有酒吗,我喝点酒,跟你讲讲我做过的梦。郑之覃眼褶深,看过来的目光幽暗而深远。
    没有,你赶紧的吧,我很慌。陈仰一直注意房门,生怕他对象情绪失控。
    郑之覃老神在在:慌什么,你不是有独家秘方吗。他看看紧张兮兮的陈仰,要不你进去忙上半小时,我在这等着,不着急。
    半小时?陈仰撕着橘子皮,唉声叹气,能那么快就好了。
    啊不对,不能那么快。要是那么快,他爽不到。
    陈仰坐在地上,抵着地板的鞋子跟腿动了动,眼角眉梢染了几分回味跟春色。
    你们一般多久?
    陈仰正在走神,冷不丁地听见郑之覃的问声,他脱口而出道:也就一两个小时吧。
    也就?郑总手里的打火机掉到了腿上,他发出一声叹息,岁月不饶人啊。
    第171章 黑色奇迹
    陈仰回过神来, 脸一绿,我干嘛要把我跟朝简干事的时间告诉郑之覃?
    郑之覃瞧出他的想法:不说了,我就不该问。
    陈仰从郑之覃的言语跟神态里嗅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变得揶揄:郑总, 做人要服老啊。
    郑之覃笑起来, 眼角的纹路加深:十年后的你不会比我强到哪去。
    陈仰反驳的话凝固在了嘴边,十年后不敢想。
    砰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突如其来,陈仰抬眼望去,朝简乌沉沉的眼盯了过来, 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你先坐会。陈仰匆匆对郑之覃丢下一句,大步冲进房间。
    房里没开灯, 陈仰刚进去就被一股力道拽住甩到墙上, 他的后背没有跟墙撞在一起,中间垫着一只手。
    没等他开口,焦躁又浸满独占欲的吻落了下来, 从他的眉心往下,埋进他的衣领里,所过之处一片炙热。
    .
    朝简停下来的时候,陈仰头晕目眩,全神酥麻。
    锁骨上一疼, 陈仰稍稍清醒了一点, 他抱住身前乱动的脑袋,听到一声暗哑又克制的声音:怎么还没谈完?
    陈仰抓起朝简的发丝磨蹭,他跟郑之覃聊了还不到三分钟。
    快了。陈仰喘着说。
    朝简抵着他:那你去吧。
    陈仰腰一软,他稳了稳心神道:你先去洗澡,等你洗完出来,我就跟郑之覃谈完了。
    朝简沉默。
    陈仰正要换套法子安慰他, 就听他说:现在距离天亮不到三小时,你需要休息,我不做了。
    朝简将托着陈仰后脑勺的手掌抽出来,转身去床边拿睡衣进浴室,关门前看了他一眼。
    虽然不做了,但你要摸摸我,等我洗完就摸。
    陈仰在自己砰砰砰乱蹦的心跳声里想,朝简跟郑之覃一样,他的夜视能力也很强。
    .
    郑之覃看到陈仰满面春风地出来,不禁啧了一声。
    陈仰无视郑之覃仿佛带有穿透力的目光,拿了一罐啤酒给他:说事吧。
    你先说。郑之覃接过啤酒,暧昧不明地看着他的脖子。
    陈仰懒得跟郑之覃扯皮,他把毛衣领子往上拉拉,简短地透露了重置相关。
    客厅很安静。
    那股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被啪一声响打破。郑之覃打开了啤酒,仰头喝了几口,面色不变。
    陈仰吃着橘子,要不是他知道这是审核任务,进来的都是阈值低得达到过线标准的,他真以为郑之覃很平静。
    现在的这支队伍里有两类人,一类只要被刺激一下就给出强烈的反应,什么都藏不起来也忍受不住,另一类强自镇定,说白了,这有性格的成分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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