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也要下去吗?
    白棠听见自己学生的声音,他回神,轻轻嗯了声。
    晚自习的课间时间很短,陈先生不知道在哪,要是他离教学楼很远,我们去找他就没办法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回来了
    你们可以留在教室。白棠往楼下走,年少时的他身形要更纤细,书卷气也更浓,君子如玉。
    那对闺蜜拿不定主意。
    玲玲,去不去?戴着大耳环的女生问闺蜜。
    吴玲玲拽拽头上的深棕假发:不知道啊,早操那会你也看到了,生死时速的时候我们跑不快,也没男朋友把我们扛肩上。
    可要是不去,那我们就只能呆在这,按照恐怖片的尿性,跟队伍分开的都吴玲玲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大雨,你别问我了,你做决定吧,我听你的。
    黄雨两眼一闭再一睁,咬牙道:跟着大部队吧,教学楼很阴,我总感觉班上都是鬼。
    吴玲玲捂住她的嘴巴问其他人:你们呢?
    不去了吧曾进的脸白惨惨的。
    然而他还是去了。因为他说不去只是试探,发现没人赞成他的决定,他走得比谁都快。
    .
    陈仰没有去学校的犄角旮旯,他在食堂外面。
    文青跑到他身后往他背上一跳:阿仰,你说你,怎么跑这么快,你要把我给吓死了,我都打算去水塘边找你了。
    学校有水塘?陈仰不习惯被朝简以外的人亲近,他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文青拉了下来。
    有啊。文青指指旁边的靳骁长,你跟老班去宿舍楼的时候,我和老靳四处走了走,哎呀这不重要。他指间的硬币换了个方向,对着食堂门口的人影,那是怎么回事?行为艺术?
    与此同时后面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啊啊啊啊啊!!!!!
    跟过来的队伍里混乱无比,小张死的样子他们没看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死尸。
    其实不血腥,王阳没有被削肉抽骨也没被割头掏内脏,他就是站着而已。只不过他的站姿很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呢,他的身体拦腰折断了。
    像是下半身被固定着,上半身犹如旋转的笔一样,原地转动,拧成了麻花,嘎嘣断裂。
    谁带了手机,照一下尸体。陈仰冷静的声音夹在尖叫声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队伍里的崩乱有所停滞。
    我带了啊,我来。文青自告奋勇地拿出手机打开,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尸体的脸。
    陈仰借着那束光检查尸体的脸:很奇怪,他的表情除了恐惧,还有惊讶。
    惊讶什么?文青一副捧哏的姿态。
    陈仰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厉鬼是他认识的人。
    文青嘴一张:哦豁。
    陈仰眯了眯眼:这不合理。
    文青:不合理。
    陈仰无奈地转头看文青,文青示意他继续。来劲了。
    晚自习的时候除了班主任,其他学生都在教室里,可小张的死把班主任的嫌隙摘掉了,我们现在的线索对准了那句任务提示里的你,也就是编号06的桌子主人。陈仰静下心来梳理头绪,可ta不在班上,小张没见过,不应该认识才对。
    文青:诶,是的。
    陈仰啃了啃嘴角,有什么很关键的谜题还没解开。
    站后面一点的白棠忽然开口,他的声线清冽,像一瓢山涧泉水泼了过来:陈先生,看死者的鞋子。
    陈仰蹲下来抓住尸体的一只脚,鞋底是干净的,他的表情微凝。
    来食堂的台阶下面有一大片积水,大家过来的时候都会踩到,可尸体的鞋底却没有水迹。
    这不合理。人在慌忙逃跑的时候,怎么可能还顾得上看脚下的路。
    他不是死在这,是死在别的地方,被鬼特地放在这的。陈仰放下尸体的脚说。
    为什么放在这呢?文青继续当捧哏。
    食堂。白棠说。
    这是什么提示啊?钱汉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急得抓头,食堂不就是打饭的地方吗?
    钱秦重复弟弟一番话里的其中两个字:打饭。他将弟弟抓乱的头发理了理,小汉,你还记得王娟呕吐吗?
    记得啊,不就是晚自习前的事嘛。钱汉说,她呕吐跟食堂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说完,有种挂在嘴边的答案开始抓狂的错觉,仿佛是在无声吼叫,快啊,快说啊,怎么还不说?老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钱秦见陈仰要给答案,他摇摇头,耐心引导弟弟:你认为王娟已经死了。
    对啊,她的呼吸很弱了,随时都会断气,救不回来的。钱汉的,哥,我记得你说消化不良不会引起四肢剧烈抽筋,瞳孔缩小,痛苦得全身震动,她难道是
    中毒。文青说。
    钱汉好不容易把乱糟糟的信息理顺,结果却被抢先了,他气得把嘴边的答案吞下去,圆溜溜的眼睛瞪了眼文青,人往他哥身边缩。他还是怵文青的,疯子天才不按常理出牌。
    文青搭着靳骁长的肩膀,笑嘻嘻:细碎的线索开始一点点连接了呢。
    如果是学生食物中毒,会有公告的吧?陈仰看了眼黑漆漆的食堂,学校的布告栏有线索吗?
    我跟我哥看了,没什么发现。钱汉说。
    我们也找了。黄雨大大方方举手,确定没。
    眼前亮起的光亮又消失了,压抑的氛围卷土重来,大家一言不发。
    查王娟。陈仰踩着积水上台阶,现在只有她出现了可能跟食堂这个信息挂钩的症状。中毒不一定就是食物中毒,要核实。只有核实了才能继续往下推。
    钱汉主动说:我来吧,她喜欢我,我好接近。
    陈仰看向队友们:王娟后面是谁?
    没人出声。
    黄雨拉了拉吴玲玲的手,吴玲玲鼓起勇气站出来:我。
    找个充分的时间,钱汉负责引王娟去走廊,可以的话就下楼。陈仰看着吴玲玲的闺蜜,黄雨你坐她的位置,装作和吴玲玲聊天,趁机搜她的桌兜。
    钱汉跟黄雨异口同声:没问题!
    文青碰碰靳骁长:看到没,真不是我退步,是我被追上了。
    靳骁长道:超过他。
    我又没有在终点等我的男朋友。文青丝毫没有提速的兴致,没意思,不想超,我随便了。
    靳骁长拿开他的手臂:所以你永远都解绑不了身份号。
    哇哦,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文青捂嘴,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靳骁长浅薄的唇一勾,既有黑暗古堡的血腥神秘,又有鲜衣怒马和风月无边。
    文青感叹,美人啊。可惜我不爱美人,也不爱江山,我爱江湖。
    解绑身份号干什么?那多没劲啊,岁月静好会让他死,他要在江湖中缠缠绵绵到天涯。
    .
    回教室的路上,陈仰问了和王阳只隔着走道的杨雪,以及他的两个后座。
    那三人的状态都不好,尤其是杨雪和小慧,走路都在摇晃。
    陈仰拿出最大的耐心给他们做心理辅导,除了知情的文青和靳骁长,没人看得出来他正在被情之一字折磨,世界已经枯萎了。
    刚结束二十多年的初恋生涯就异地,长时间没和对象联系了心里发苦,还要进来这里做任务,能怎么办?找线索回家呗。
    陈仰从杨雪三人口中了解到王阳的遭遇,跑出教室前他的头发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了起来,头也跟着往上提,要他离开座位。
    还有,王阳英语书上的内容都没了,只有那句任务提示,字迹很大,醒目鲜红。
    走道那边的杨雪都能发现,他的同桌肯定更能看得清楚,可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做自己的事。
    这一点陈仰不意外,他想起了自己试探钟齐的过程,钟齐表现的十分正常。正常得过了头,这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编号的线索指出班上少了个人,大家却没能撬开哪个学生的嘴挖出信息。
    陈仰的眼皮蓦地一凉,他愣怔地抹了抹。
    卧槽下雪了 队伍里传出震惊不已的声音。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一个个仰起头看漫天雪花飘落,傻了。
    陈仰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现在还是晚自习时间,只不过是一月份,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
    这是真正的日月如梭白驹过隙,时光走得无声无息。
    好冷。文青把手往校服袖口里揣,我最讨厌冬天了,好烦。
    陈仰看着嘴里哈出的白气,脸部狠抽了好几下,季节转变得太快了:我也不喜欢冬天,忍忍吧。
    对了,陈仰想起一件被他漏掉的事,被发现带手机上学算不算触犯死亡条件?
    算吧。白教授道。
    雪中前行的脚步声都停了下来。
    陈仰打了个寒战,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个地方把手机藏起来好了,反正已经知道时间跟日期在跳了。
    .
    雪下得很大,那十六个学生都趴在走廊上看雪,青春洋溢的脸上写着兴奋和惊喜。
    陈仰藏了手机回来的,手脚冰凉,他打掉头发里的碎雪,忽地心生一计:我有个实验要做,谁跟我配合一下?
    我我我!文青积极挥动双手,看我看我!他佯装伤心,阿仰,这种事还需要问别人吗?我随时准备着呢。
    下次不问了,直接找你。陈仰跟文青说了自己的实验。
    就这样?不再刺激点?文青有意见,我们第一次真正的合作,怎么也要恢宏壮观吧。
    完全不需要。陈仰说。
    文青气蔫了,这人终于要和他对戏了,结果还是这么不!好!玩!
    陈仰无视文青的幽怨眼神,他发现靳骁长没有半分想要过问的意思,似乎很信任。当然肯定不是信任他。
    阿仰,我还是觉得我们要再商量商量。文青不死心,那句提示是高光时刻,给我行不咯?
    陈仰头疼:拿去吧拿去吧。
    感恩!文青满意了。
    不多时,陈仰和那些学生趴在一起,文青在他边上,他们用整个走廊都能听见的音量聊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以及寒假怎么安排。
    文青把手臂往走廊外伸,双手接住冬雪,挨个捏掉:就吃喝拉撒睡啊。
    陈仰问道:不报班吗?
    报什么班。文青不可一世地斜了他一眼,我还需要报班?
    陈仰翻白眼:你偏科比我严重多了。
    所以啊,我这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文青笑呵呵,报班纯属浪费生命,还不如拿那个钱买炸鸡腿。他笑呵呵。说真的,报班没用,你要是有这个打算,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文青嬉皮笑脸地拍胸口:哎呀呀,刚才应该说悄悄话的,不会有人跟老班告状说吧?我好怕他老人家朝我喷唾沫星子,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你不学不要耽误别人!
    最后一句话特地学的班主任说话的神态。
    走廊上的嘈杂瞬间消失,气氛进入一种诡异又阴寒的死寂中。
    十六个学生维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画面暂停了一般,瞬息后恢复如常。
    陈仰吸了一口冷凉的空气,这个班的人果然都隐瞒着一些事,全部只字不提,禁忌一样。
    .
    雪往走廊上飞,大部分学生们热情地交头接耳,小部分回了教室。下课铃一直没响。
    钱汉走到王娟那里,轻拍她肩膀。
    王娟在同学暧昧的起哄声里和钱汉走到一旁,她忽地看向左边的走廊。
    钱汉笑着问她:看什么?
    我朋友。王娟像是朝着一个人影怒了努嘴。
    然而在钱汉眼里,左边走廊上面一个鬼影都没有,他差点没忍住地跑到他哥身边:噢。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王娟往走廊外探出上半身,很喜欢雪的样子。
    早吗?钱汉说,都一月了。
    才一月。王娟可爱的脸上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去年直到过年才下呢。
    钱汉憨憨道:也对啊。
    下周就是期末考试了。王娟老气横秋地说,考试结束,高中生活的六分之一没啦。
    钱汉顺势提了一句:半年咱班少了两个学生。
    是啊。王娟的眼里流露出伤感之色,张全亮去世了,王阳转学了,真是世事难料。
    钱汉:好嘛,转学。
    再死人又会是什么说法?休学退学?去别的班?
    王娟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在看雪了,而是扭着脖子看钱汉,侧脸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钱汉又想找他哥了,小镇那次他哥不在,他坚强些,现在脆弱多了,人果然是有了依靠就很难独立。
    王娟似是在等什么没有等到,她失落地垂下眼睛:我回教室啦。
    钱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行,不行不行!黄雨还坐在她的座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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