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阿缘的心口跳了跳, 602的门口有花圈!
    阿缘没有贸然靠近,她站在楼梯口沉思,陈仰说602的大爷跟儿子儿媳不和,他宁愿坐在门口也不愿意碍他们的眼,他的身体看起来也不好。
    陈仰送快递是二十多分钟前的事,大爷现在就走了?这么突然?
    楼里也没见人进出过,花圈哪来的?
    阿缘还没想明白,602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男主人站在门口,他穿着孝服,胸口带着白花。
    节哀顺变。阿缘下意识说了句安慰的话。
    男主人模样憔悴:你是?
    送快递的。阿缘客气地回应,她这个件的收件人跟陈仰的不一样,不是张先生,是孙女士。602女主人的。
    快递?男主人看一眼阿缘手里的包裹,又往屋里看,讥笑,都这时候了她还网购。
    之前买的吧,有时候物流比较慢。阿缘随意搭话,视线也跟着男主人往门里飘移,她看到了什么,手里的包裹掉到了地上。
    客厅的遗像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他自己祭奠自己!
    男主人看了过来。
    阿缘弯腰捡包裹,半天都没捡起来,她的手一直在颤。一只惨白的手伸过来,捡起那个包裹。
    谢谢。阿缘强忍着不发出惊叫,她起身的时候捕捉到男主人看遗像的表情,那是一种解脱了的释然。
    活着的时候夹在老婆跟父亲中间,难做人。死了反而轻松了。
    男主人没有把包裹还给阿缘,他立在门边一身不吭,身上的死气很重。
    阿缘的额角渗出细汗:先生,包裹需要本人亲自签收。
    成天的买买买,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东西要买。男主人自顾自地说着,他扯开快递袋,露出里面的东西,又是衣服,买了穿几次丢掉,再买新的,家里都放不下了。
    阿缘没抬头,鼻腔里的腐味让她想呕,她竭力憋着,指甲把手心掐得生疼。
    男主人幽幽道:你也喜欢网购吗?
    阿缘说:很少,我喜欢在实体店试。这是实话,她怕网上买的不合适,也不想退换货,觉得麻烦。
    逛实体店好,起码买的时候用点心。男主人说,不像网购,就动动手指头,花多少钱买多少东西都不当回事,无底洞。
    阿缘在这之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鬼对话,她整个后背全湿了,网球服贴上来,勾勒出她在艰难克服惊恐的线条。
    不能跑,接着聊。阿缘在跟本能作斗争。
    男主人唉声叹气:真的需要可以买,不需要的买回来除了占空间没有其他用处,说多少遍了都不听,这其实也还好,买就买了,大不了我努力赚钱,可她总是吵吵吵,上班之前听她吵,下班回来还要听她吵,我爸已经连家都不敢回了还要怎样,老人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这不就是最大的财富吗,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
    说着说着就狰狞了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烦,家不像家,为什么就没人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男主人脸上的皮肤一寸寸变灰发皱。
    阿缘的惊惧被生活化的信息稀释掉了一点,这个男主人想必是生前活得很憋屈,工作压力大,家里不得安生,他没一个可以诉苦的对象和途径。
    遗愿不会就是有个人能听他说说话吧?阿缘掐住自己的手,专心充当听众。
    男主人说了很多,说到最后他失声哭了出来,很悲愤很绝望,他说他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父亲没老,孩子没长大,媳妇还没好好跟他过日子。
    但他通宵加班回来吃了个晚饭就一睡不起,死在了睡梦中。
    太突然了。他也解脱了。男主人说他终于解脱了的时候,哭得更凶,全身都腐烂了。
    阿缘一直没走,也没露出恐惧恶心的情绪,她听完男主人被死亡带出来的苦闷,说出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受:家和才能万事兴。
    男主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没了眼球的眼睛对着阿缘。
    阿缘把手心掐破了才没尖叫逃跑,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现状,就听他道:你说的对。
    家和才能万事兴男主人就站在阿缘面前,声音却像是从一个小盒子里发出来的,闷闷的,很模糊。
    阿缘想到了客厅遗像旁的骨灰盒。
    这时男主人又说了句: 你们送快递的,上下楼的时候轻点,不要大喊大叫,会被发现的。
    阿缘连忙问:被谁发现?
    男主人消失了,包裹在地上静静躺着。阿缘不能再耽搁,她快速整理思绪,敲门喊女主人出来签收。
    .
    阿缘回到队伍里的时候带回了三个信息。
    一:居民楼里的时空有问题,二,时间点是错乱的。这两个可以结合到一起去。
    三:送快递不能制造大动静,会惊动厉鬼。另外,她没看到周远飞的尸体。
    中年快递员没有给任务者们梳理思路的时间,他把第八个快递丢出三轮车,踢到他们面前。
    抓阄后的结果是,第八个快递由凤梨来送,客户住在 402。
    凤梨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仰哥,我记得你说402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
    既然时空跟时间点都不对,那你去的时候就不一定是我见到的那样。陈仰说,有一点是肯定的,既然有这个包裹,说明里面一定有人。
    也是哦。凤梨更慌了。
    向东一巴掌拍过去,啪一下拍在他的屁股上面:振作点。
    凤梨被打得跳了起来:东哥你打哪不行,你打我那干嘛?我是直的我跟你说!
    向东哼笑:还有心思扯皮,看来没问题,出发吧。
    小襄拧着眉心提醒凤梨:没多少时间了,你要快一点,不然我跟陈先生的弟弟会很麻烦,拜托。
    我知道,我会的!凤梨昂首挺胸,他又转头小声跟陈仰说,仰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给朝简争取时间。
    陈仰的手被朝简抓着,他认真地对凤梨说:安全第一。
    凤梨怔了怔:噢!
    振作!振作!振作!凤梨握拳给自己打气,他一边喊那两个字,一边进了居民楼。
    进去之后他就不吱声了,全程缩着肩膀轻手轻脚上楼。
    菩萨保佑,妈妈保佑算了,妈妈都不要我了,肯定不会保佑我东哥保佑,仰哥保佑,仰哥男朋友保佑
    凤梨提心吊胆地爬到了四楼,他发现402的门开着,里面很亮堂。凤梨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我的天,这户人家的情形真的跟陈仰看到的不同。
    怎么办?快想想!凤梨抱着快递箱小心翼翼往里面探了探头,一股浓烈的石灰味扑进他的鼻子里,他被呛得想打喷嚏,吓得他赶忙捂住嘴巴,惊出一身冷汗。
    从地上大量的建材来看,房子在装修,里面还没有住人。
    三个身上满是白色涂料的工人正在屋子里忙碌着,沉重的电钻凿打着墙面,石粉乱飞。
    其中一个人发现了门口的凤梨后,愣了一下问道:小兄弟,你找谁啊?
    请问张明先生在这吗?有他的快递。凤梨战战兢兢回答。
    一个脖子上搭着毛巾的工人闻言放下手中的活,抬头说道:我是张明。他说着就走了出来。
    张先生您好,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凤梨拿出口袋里的中性笔,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用双手递给毛巾工人。
    工人签好了单子,凤梨飞速揭下上面的一张叠好放进口袋。
    送完快递,凤梨一刻不停地攥着保命符指甲刀走下了楼。快递送的如此顺利,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整个402都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凤梨想了一会,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干脆也就不再想了,反正快递送到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快点离开。
    凤梨下楼的速度比来的时候要快,他一步两个台阶,轻快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荡。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凤梨走着着,猛地顿住,一股寒气爬上他的后背,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终于知道402哪里不对劲了!
    那就是,没有声音!那三个工人施工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就算是电钻凿墙都没有丝毫声响!!!
    第126章 你的快递到了
    向东面容苍白地躺在台阶上, 呼吸里的血腥味很重,脸青肿,头又疼又晕, 他靠着咒骂朝疯批才没昏死。
    不多时, 向东霍然睁眼, 侧头看向居民楼出入口。凤梨奄奄一息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向东撑着地面起来,又躺了回去,脑子里像有一片血海在晃荡。
    老槐树底下的陈仰几个大步冲上台阶,一把捞起凤梨。
    仰哥, 我呕凤梨吐了陈仰一身。
    陈仰没在意身前的呕吐物,他把凤梨扶到向东那里:你给做做心理辅导。
    向东不置可否:辅什么导, 大孩子了, 懂得阳光总在风雨后。
    嘴上这么说,手却把凤梨接了过来。
    凤梨经历过极大的恐惧,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 他趴在台阶上抽搐着吐得肝肠寸断,毫无一丝平日里的朝气。
    陈仰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欲要返回老槐树下拿纸巾擦衣服,就见朝简拎着他的背包走近,面色布满阴煞之气。
    凤梨吓得吐呛到了, 狼狈又可怜地往向东身后缩。
    向东顺顺他的后背:人在受惊过度的情况下会通过呕吐减轻负担, 这是常识,我家小梨子不是故意的。
    凤梨晕晕乎乎,有那样的常识吗?怎么突然感觉高中没毕业的老大懂很多的样子。他的后脑勺被老大一把扣住,将他挂着眼泪的脸转向陈仰。
    但你把你仰哥的衣服吐得脏兮兮的。向东说,你应该道个歉。
    凤梨擦擦嘴站起来,对着陈仰企鹅鞠躬:仰哥, 骚瑞。
    陈仰摆手,视线落在抽纸巾的朝简身上:你别管了,我自己来吧。
    朝简拿着纸巾擦上去。
    陈仰僵着后背站在台阶上面,看着底下一层台阶上的朝简,入眼是他垂搭着的密密长长睫毛。
    这是陈仰印象里第一次和朝简平视,他的思绪有点飘。
    你想不想谈恋爱?
    想。
    你喜欢什么样的?
    腰软的。
    没了?
    腿好看。
    长相呢?
    我喜欢的。
    陈仰的脑中浮现出那个记忆片段,他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腰和腿,窘得脸一热,耳边又回响起当初的对话。
    你这个条件,很好找到理想的对象。
    我的生活圈只有你。
    陈仰脸上的热度退去,眼神迷茫了起来,可能是选择性失忆的后遗症吧,他的记性是飘忽不定的,时好时坏,能记住的远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多。
    每个任务的规则他都记忆深刻,而现实世界生活上的他就不行了,越细碎零散就越会忽略遗忘。那场谈话是几个月前的了,他竟然还没忘记。
    陈仰在想他忘了多少。
    朝简又在谋划什么,等待什么,以及为什么恨他?
    陈仰想着想着,他看见了隔在他跟朝简之间的东西,那是秘密和隐瞒,太多了。
    一丝湿意将陈仰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他发现身前那些粘腻发酸的呕吐物都被朝简一点点擦掉了。
    朝简现在用的是湿纸巾,被反复擦拭的布料已经湿了,贴上陈仰的皮肤,冰冰凉凉的。
    胸前的一小块布料微微拱了起来,陈仰倒吸一口气。
    朝简继续擦。
    拱起的弧度渐渐变大,陈仰猛地抓住朝简的手:别擦了。
    脏。朝简绷着下颚。
    陈仰轻喘着瞪他:可以了!
    不可以。朝简接着擦那块布料,神色漫不经心,动作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他在疯狂克制着什么,指尖轻抖,气息压得很沉。
    陈仰的目光从朝简泛着血色的眼角上面瞥过,想要推开他的手顿了顿,放了下来。陈仰咬着牙闭上眼睛,试图梳理线索转移注意力。
    .
    第九个包裹被丢到了地上。
    抓阄的任务者只有两个,小襄是其中之一,她为了避嫌就让阿缘来负责写单号。
    阿缘速度揉好纸团,小襄抓起一个打开,然后就去拿包裹。
    武庆被晒得眼睛睁不开:几零几啊?
    阿缘说:看不清。
    看不清是什么意思?任务难度加大了?听到这句话的大家都凑了过去。
    陈仰手里拿着朝简给的纸巾,盖在胸前潮湿的布料上面,抓起来捏着轻轻磨搓,吸着上面的水迹,他打量着第九个包裹。单子皱巴巴的,像是淋过雨,收件人那里烂掉了,地址栏有三个模糊不情的数字。
    1?武庆揉揉眼睛,他努力跟上年轻人的思维,一楼的101门牌号都变黑了,不会是101,那就是102?
    老弟,不是1吧,林书蔚颤悠悠的手指向第一个数字旁边,你看这里,像不像有笔迹?
    武庆听着他苍老的声音,浑身发毛:啊?啥?
    林书蔚挑唇,冷然一笑:4。
    书蔚,去树荫下,我要晒死了。他嘟嘟嘴,用手挡在眼前,起身离开。
    阿宁,老槐树那里的蝉在叫个不停,我有点怕。林书蔚白着脸,脚步犹疑。
    蝉而已,还能吃了你不成?男子汉坚强点。
    凤梨搓了搓鸡皮疙瘩,胆小软弱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林书蔚,其他几个和他一路同行,他们是一体的。
    如果抛开悲剧的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书蔚那样挺好的。无论是顺境逆境,安全还是凶险,都有人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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