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看袋子里的铁铲,幸好他们带过来了。
    .
    可是有铁铲,任务还是很麻烦,尸块要埋在正确的位置。
    就算拼图不泡烂也没用,埋在沙子里的尸骸跟那上面的对不上。
    顺序都乱了。
    赵元放弃思考,等脑细胞没死绝的队友来,他躺尸的说:哥,之前你让我们挖一个尸骸出来,就用手机拍一张它的位置,你是不是料到这个了?
    陈仰摇头,他只是觉得那样稳妥点。
    怪我,文青唉声叹气,我要是搞个防水手机就好了。
    赵元说:你的手机防水有什么用,挖沙子期间你很少在场,也没拍什么照片。
    校草,你打什么岔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文青撇嘴:后面还有不过。
    赵元做了个你说的手势。
    不过啊,就算我们有防水手机,也拍下所有尸骸对应的位置,照样没用,来了这儿,手机里的肯定清掉了,规则不会让我们作弊。
    文青指指脑袋:只能靠这里。
    这个任务的最后一环是,他们要靠自己的记忆,按照挖尸骸的地点,把尸块埋进去。
    现在已经日落了,任务要我们在天彻底黑之前把所有尸块埋起来,还只能用一把铁铲,这不可能啊。
    赵元崩溃的脸色被夕阳笼住,有种滑稽的帅气:哪怕我们记得位置,还是一个都埋不起来,时间根本不够。
    是啊,不可能啊。文青嗯哼,所以呢?
    赵元脑袋死机:所以什么?
    任务只说埋在正确的位置,没说埋多深,我们把尸块埋进沙子里就行。
    陈仰费力思索:第一个挖出来的是尸体的右手,第二个是右手臂,这两个位置我都记得,先埋它们。
    我记得第十四块尸骸!赵元激动的说,就是女尸的左手,我知道它的位置!
    那我们先埋确定不会弄错的,再回忆有印象的,一波波来。
    陈仰说完就拉着自己的搭档去了一边。
    你记了吗?
    陈仰期待的望着朝简。
    先前的三个任务里,他也会在某个时候对朝简露出这个眼神,脖子后仰的弧度都没区别,像是复制一般,次数多了,成了本能。
    朝简的回答也如同复制:自己动脑。
    陈仰听到这句,心里就有底了,他煞白的脸有了点血色:我怎么都记不起来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朝简没说什么。
    陈仰突然拍了拍他的脑袋。
    朝简拄拐的动作一滞:干什么?
    陈仰说:还好有你。
    朝简:
    陈仰又说:你真能干。
    行了!
    .
    浴场被一大片橘黄色的晚霞覆盖,美不胜收。
    海风微凉。
    陈仰在看赵元解尸块的袋子,十三个袋子里的都埋下去了,其中有一个袋子里装着两块碎尸,按理说现在这个是多出来的。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余光往沙滩一处瞥,冯初坐在那里拼拼图,手掌跟膝盖都是腐烂的。
    生前冯初想必也在左边的礁石上摔了一跤。
    就在陈仰要收回余光的时候,冯初的头掉了下来。
    像是被人直接拧掉的。
    头掉在一边,冯初脖子上是空的,他还在拼剩下的碎片。
    拼图的背景是在海边,那上面有一对男女,白衬衫男生跟红裙子女孩。
    或许是接触过几天,陈仰没那么恐惧,他看着冯初又把头放了上去,心想他当年是被女鬼拧下头的,她把他埋在了沙子里。
    因为他们彼此都很喜欢大海,想住在海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样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赵元的惊恐声将陈仰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是头!赵元手指着袋子里的东西喊,还有头吗?怎么会有这个?幻境里没有啊!
    陈仰的脸色很难看。
    头部位的碎片是纯白的,他们没找到它,压根就不知道它该放在哪。
    现在要怎么埋?
    浴场的光晕已经很淡了。
    张劲扬粗噶着声音说:来不及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下去,赌一把?
    没人说话。
    喔嚯,完蛋了。文青望着快速暗沉的夜幕。
    赵元心跳都停了。
    陈仰无意识的扣住朝简手臂,重复着呢喃:在哪,在哪它的位置在哪
    朝简把他手伤的几根手指拨起来,翘着。
    陈仰又扣下去,指尖不停的发抖,他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了储物柜里的水跟发丝,拼图发现的地方,水箱,都有水,都是水,是大海。
    海里,头放进海里!那是它的位置!
    陈仰喉头腥甜:张劲扬!
    体力最好的张劲扬一把抱起头冲向大海。
    那一瞬间,陈仰回到了卧室的床上,他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的手指。
    纱布没湿,伤口没恶臭。
    陈仰撑着床单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站在床边,维持着数药片姿势的少年,对他张开手臂。
    抱一个吧,弟弟,祝我们又一次活着回来。
    第69章 现实
    朝简在陈仰说完以后, 不易察觉的顿了下,之后他置若罔闻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陈仰掀开被子下了床,睡衣干干净净的, 上面还有洗衣皂味, 身上也很干爽。
    任务世界不管是有形的, 还是无形的东西,通通都带不回现实世界。
    除了精神跟心理上的创伤。
    陈仰勾到拖鞋穿上,走到桌前倒水喝,保温护里的水不热不冷, 喝着刚刚好,他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杯, 长长的舒口气。
    吃不消啊, 头疼。
    朝简不语。
    陈仰放下杯子,脑子里各种人,物, 事。
    昨天他跟朝简去陈西双老家,在休息站碰到向东一伙人,还有患上严重PTSD,死于毒瘾发作的老任务者。
    他的手是昨晚在陈西双家伤的,今天白天回三连桥给邻居送草药, 去武叔那串门, 把武玉的小狗领了回来。
    接着是,今晚睡觉的时候进了任务世界。
    现在是夜里陈仰拿到手机一看,23点19。
    时间线很混乱。
    陈仰认真的对搭档说:我还是觉得需要一个仪式感来庆祝回归,也有利于划清两个世界。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拥了上去。
    朝简的后背猝然僵死。
    陈仰没发觉少年人的异常,他愣愣的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动作, 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念头。
    似乎早该这么做了。
    就应该这样。
    他们回来的时候,要抱一下。
    陈仰把这念头归结于是感性下的产物,他拍拍搭档的后背,是兄长的意味,也是生死之交,盟友,同居人。
    朝简抓下陈仰的手臂,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把灯关了。
    窗帘是拉着的,月光被完全阻挡在外,灯一关,屋里顿时乌漆抹黑。
    陈仰的视野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愣怔的说:你干嘛呢?
    朝简:睡觉。
    那你也等我上床再关灯啊,现在就关掉,什么都看不清。
    陈仰用左手摸索着往床边走,指尖触碰到什么,他下意识蹭蹭,是少年按在桌沿上面的手。
    指骨是突起的,按得挺用力。
    陈仰蹙眉道:你的体温怎么这么高,发烧了?
    黑暗中响起极度不耐的声音,浑浊暗哑:你还睡不睡?
    睡啊。
    陈仰擦过他走到床前,悉悉索索的躺回去。
    房里静了会,灯亮了。
    陈仰一头雾水,怎么又把灯打开了?他没问这个问那个,打算看看少年唱的哪一出。
    然而对方只是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陈仰也是从十八九岁的年纪过来的,他却摸不清椅子上那位的想法。
    精神领域跟内心世界不知道装了什么,防得那么紧。
    你别坐太晚,我先睡了。
    陈仰说完就把被子拉了拉,转过去面朝里面,他的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一个梦在陈仰的意识里成形。
    梦里的陈仰还在做任务,他不时发出焦虑的模糊梦呓,睡得不安稳。
    这是任务者的职业病。
    人不是机器,回来以后能一键删掉任务世界相关。
    那些带着血腥味跟死亡的情绪会啃噬神经元。
    朝简打开香炉,把里面的灰烬清理掉,重新点燃一根熏香。
    手挥了挥。
    一缕缕的青烟往床那里涌。
    陈仰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他微张嘴打起了酣。
    整个房间都是不太好闻的熏香味,朝简坐了许久,起身上床。
    晨晨
    睡梦中的陈仰又开始梦呓,脸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晨晨,抓住哥哥的手抓住啊别怕,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晨晨晨晨
    灯关了,房里暗下来。
    陈仰还在梦呓,神情痛苦恐慌,他的手在被子上面胡乱挥动,急切的想要抓紧什么。
    然后他就真的抓紧了什么,安心了。
    .
    陈仰这次回来,没有像前三次那样补觉补得昏天暗地,他第二天只是比平时起来晚了一点点,睡眠时间不长,精气神却非常好。
    03还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像一个面容安详的老人。
    陈仰给武玉打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又打给武叔,闲聊了一番挂掉。
    不止是他,武叔也记得武玉,说明武玉没有在任务世界出事。
    陈仰刚放下心来,就想起了他跟武玉时隔三四年的首次见面。
    武玉给自己安排了一条逃生通道,说明现实世界有危及到她生命的存在,对方来找她了。
    她的失踪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陈仰看着小狗深思,武玉要是在现实世界出了事,那就不能通过武叔的记忆来确定她是生是死。
    武玉的对象兼搭档的身份号是四位数,死了。
    她是五位数,生死不明。
    目前为止,陈仰知道死在休息站的那个老任务者,以及画家都是五位数的身份号。
    文青嘴上说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务,真假无法考证,但陈仰感觉不像是太夸张的说法,那他的身份号应该不长。
    陈仰摸摸口袋里的白卡,他这三位数的,就是一颗危险指数满级的定时炸弹。
    你在发什么呆,过来换药。
    背后传来声音,陈仰回头望了望拎着药箱的少年,恍恍惚惚的走近。
    朝简看他跟个木棒似的杵着,就把药箱拿起来,再放下去。
    嘭一声响。
    陈仰脆弱的神经末梢颤了颤,人也从离魂状态里抽离出来,他把右手伸到朝简面前。
    一会我给你制定训练计划。
    朝简拆他食指上的纱布:手抬起来点,不要动。
    陈仰看天花板,嘴里有消炎药的苦味:嘶,有点疼,油纱揭掉没?
    别吵。
    朝简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下颚线条却是紧绷着的。
    陈仰的食指一凉,他瞄了眼就继续望着天花板。
    没了指甲,看起来怪恶心的。
    味道不会好闻,少年竟然能凑那么近。
    陈仰心想,这人除了性格这一块难以揣摩,病情不稳,其他方面真的没得挑,是最佳搭档。
    即便秘密一堆,一条腿还不能正常行走。
    陈仰感慨,幸亏第一次进任务世界的时候碰到了他,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组队了。
    可能是妹妹在天有灵,他才会在人生走向一条诡异之路时遇上朝简。
    陈仰胡思乱想的功夫,四根手指全换好了药。
    果然还是要分神。
    几根手指的创面渗出液都还好。朝简收拾药箱,纱布过两天再换。
    末了又道:不感染的话。
    陈仰看看缠着纱布的手指,转身去房间打开自己的老爷机,给他制定康复训练计划。
    .
    孙文军打来电话的时候,陈仰正在给计划表做二次调整,他随意戳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磁性又温柔的语声:小仰仰,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陈仰一指弹键盘的动作一停。
    忘了这茬。
    前天去陈西双老家的途中,朝简把孙文军拉黑了,他当时没想太多,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孙文军不问被拉黑的原因,也不提你长得太丑,不约的表情包一事,只让陈仰把他放出来。
    陈仰见孙文军没找他要解释,他省去了花心思想借口这一步,就把对方放了。
    孙文军说:小仰仰,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内能回来,不顺利就他笑了一声:看天意。
    那里的信号不好,你联系不上我,要是书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做一下标记,等我回来再问我。
    陈仰心里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他往椅子里一靠:祝顺利。
    孙文军的气息声略快,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带着几分朋友间的调侃:那我一定能顺利,小仰仰是福星。
    停顿了一会,他说:等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陈仰的嘴轻抽,怎么还惦记着吃饭的事。
    电话里没了声音。
    就在陈仰以为孙文军有事忙去了,他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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