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没人发现这个漏洞,三轮拜祖下来,卖掉族产的估计有很多人,最后以失败告终。
    今年他们这伙人发现了。
    老人的心里很开心,完成1500的总数额胜利在望。
    姜大都死了,谁来拜祖?
    村长手里的烟杆敲了敲摊子边沿:罐子摆好,不要碎了。
    陈仰把罐子往里放放:那晚上是要怎么弄?
    照常收摊。村长说,清点货物是个大活,越是最后了,越有人不老实。
    陈仰问道:清点完呢?
    清点完就根据人数算平均额,都到那个数了
    陈仰往下接:我们就可以走了?
    走什么走!村长瞪他,本来今晚八点拜祖,跟往常一样搞半小时,之后再算一次人均额,现在拜不成了,还是要走那个流程。
    也就是说,任务截止时间是拜祖之后。
    不管会不会拜祖,都要等到八点半算人均额,那时候完成了任务才能离开。
    这个规则乍一看淳朴接地气,实则比火车站那个要残暴很多。
    假如一个人赚很多,其他人赚的少,赚很多的那个照样死。
    除非对方能赚1500。
    最后就剩自己了,也能活。
    可是那不可能,卖的都是生活用品,而且就三天时间,赚不了那么多。
    规则太坑,它不算大家加在一起的数目,而是用1500除以存活的人数,每个人必须都过平均线。
    死一个就重新算。
    这是个集体任务,光想着自己赚钱不行,要有先富带动后富的精神。
    但是大家的摊子不靠在一起,离远了的帮不上忙。
    真的坑人。
    陈仰的心里头很不踏实,他整理整理摊子上的货物,挤出笑脸招呼路过的行人。
    姐姐,要不要看看腌菜罐子?
    大爷,买竹篮子吗?
    .
    中午的时候,陈仰没离开摊位,他就坐在板凳上面啃面饼。
    又冷又硬,难以下咽。
    有得吃比没得吃强,再说闹饥荒的时候又是啃树皮又是喝泥水,他这个好歹是真的饼。
    陈仰这么一想,嘴里的饼都香了起来。
    吃哭了?
    陈仰听着摊前的声音抬起头,湿润的眼瞥了眼少年,干哑着说:生理性的,硌嗓子。
    他没站起来,就这么瞧着少年那一头栗色短发,真顺。
    你不看着自己的摊子,来我这干什么?
    朝简说:饼给我。
    陈仰咬着嘴里的饼,眼睛瞅他:你自己的呢?
    吃完了。
    陈仰做了个艰难吞咽的动作,咽下饼缓了缓:你那不是还有个鸡蛋吗?
    不想吃。
    朝简搭着拐杖,一只手伸进运动衣口袋里面,拿出一个鸡蛋丢到他怀里:这个给你,换饼。
    陈仰二话不说就把大半个饼给了他,换回来一个鸡蛋。
    .
    我现在赚的有200了。
    陈仰把板凳给少年坐,他靠着摊子剥蛋壳:按照这个趋势,收摊前说不定真能达到你说的那个数。
    别想其他的,卖你的东西就好。朝简吃口饼,垂着眸细嚼慢咽。
    陈仰仰头看明媚阳光,眉心蹙了蹙,任务世界的好天气会伴随腥风血雨,不是好兆头,他把蛋壳丢到地上:你慌吗?
    这是废话,陈仰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少年却对他道:我跟你一样,只有一条命。
    言下之意是自己也慌。
    陈仰弯腰凑近,少年后仰头跟他拉开距离,眉头皱了皱。
    离我远点。他说。
    陈仰往摊子上一坐,两条腿随意垂着:你慌得波澜不起,肉眼凡胎都识别不出来。
    朝简不快不慢道:识别不出来跟不存在是两个概念。
    是这么个理。陈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正常人,个别时候感觉你不是人,有的时候又发现你就是个普通人。
    挑食,起床气大,不听劝,别扭,不想被人说还是个孩子,怕做噩梦
    陈仰忽然被一阵寒气刺到,话声戛然而止,他清咳了几声,对上少年黑沉沉的眼睛。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只有缺点,优点也是有的,一大堆,不过它们让你没烟火气,还是缺点显得你可爱。
    朝简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陈仰被看的有点发怵,鸡蛋都吃不下去了:中午吃药了吗?
    朝简深黑的瞳孔动了动。
    陈仰捕捉到这个小变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站在一个年长6岁的大哥角度,语重心长道:药要按时吃,吃了不一定好,不吃一定不会好。
    吃了。朝简不耐,啰嗦。
    陈仰咬一口鸡蛋,拍掉落在身前的蛋黄沫沫:我都快忘了你是黑户了。
    也不知道除了你,还有没有黑户。
    陈仰没指望这位跟他讨论,他自言自语的说:这种bug就是个定时炸弹。
    朝简沉默的吃面饼,不小心噎着了。
    咳。他低咳出声,难受的绷着脸,周身气压很低。
    陈仰问怎么样,没得到回应。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水喝。陈仰从摊子上滑下来。
    不用。
    朝简的喉头上下攒动了几下,继续吃饼。
    陈仰摇头叹息,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能从感受到这位身上的执拗劲。
    向东说这位狂躁偏执。
    狂躁他是见过的,偏执方面的话
    陈仰正琢磨着,一道纤细人影跑进了他的视野里。
    是陈西双。
    他摇摇晃晃穿过集市,撞上这个碰到那个,踉踉跄跄的,脚步打晃,神情慌乱无助,就跟后面有一群人在撵他一样。
    陈仰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又被附身了。
    当年的这个时间,姜人就没这么大阵仗的撵过。
    陈仰大喊了声:姜人!
    集市上的喧闹有一瞬的凝结,之后恢复如常。
    陈西双跑到了陈仰的摊子前,裹挟着一股子腥味,衣服上头上有几根鸭毛。
    他脚步不停的跑着,脸色青白,眼角血红,仿佛不认识陈仰。
    真被附身了。
    陈仰记得集市上有个收鸭毛片子的,姜人当年不小心摔进装鸭毛的袋子里了?
    还是有人抓了一些扔到了他身上?
    陈仰看着陈西双的背影问搭档:怎么办?
    朝简侧头扫了眼:一会就停下了。
    陈仰起先还不懂朝简的意思,很快就发现陈西双去的方向是那座桥。
    姜人死在桥上。
    陈西双会停在那里。
    那桥对面同样是个个集市,两边连一起的,红灯笼从老集村串到那个村子。
    说明当年姜人的死,他们也有参与。
    现在行凶者跟围观者都在,不论是以鬼魂的形式,还是活人的放式,一个不差,他们摆脱不了姜人的咒怨。
    .
    陈西双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桥上面,身上很疼,到处都疼。
    像是被很多东西砸过。
    陈西双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到镜头里的自己,他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他毁容了!
    大块小块的青紫跟淤血沾满了他的脸,眼睛红得随时都能流出血泪。
    惨死的冤魂一般。
    他的耳边还有很多声音,很多人在骂,怪物,去死,恶心。
    啊啊啊陈西双发疯的大叫着跑下桥,直奔陈仰那儿。
    陈仰就算有心理准备,看到陈西双那样也吓一跳。
    没有被东西砸,却是一副惨遭欺凌的样子。
    陈西双很想扑到陈仰怀里求安慰,这也是想想而已,拄拐的那位在,他连手都拉不到。
    太恐怖了,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
    陈西双哆嗦了一下,呜咽道:要不你摸摸我,看我是不是热的?
    他吓出了毛病,怀疑自己的心跳跟体温只是错觉。
    陈仰碰碰他的手:热的,没死。
    那就好那就好陈西双哭着说,我还活着就好。
    陈仰把兜里的卫生纸给他:你没在自己摊位上?
    没有。陈西双接过粗糙的卫生纸擦眼泪,碰到脸上的伤,他疼的大喊大叫,眼泪完全止不住,我想来找你,不知道怎么就就摔进了鸭毛里面,好多,好腥,弄得我嘴里都有。
    陈西双说着觉得那味道还在嘴里,他呸呸几声,扭头干呕。
    陈仰看老陈家的惨成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去吧,收摊前不要再乱跑了。
    我不离开摊位就不会被陈西双用嘴型说了最后两个字。
    不触犯到某件事,某样东西,应该就不会。
    陈仰想了想,补充道:话也少说。
    陈西双认真记住,他吸吸鼻子,眼神感激的看着陈仰。
    那双眼睛太红了。
    不说话的时候,就这么看过来,有种无法形容的诡异。
    陈仰的头皮有点发麻。
    哒哒
    朝简拿着拐杖敲两下地。
    陈西双一个激灵,他抹了抹眼睛,一瘸一拐的走了。
    .
    刚才对视的时候,我天灵盖都凉了。陈仰心有余悸。
    朝简:
    陈仰的后背有点痒,他把手绕到后面,往衣服里伸去,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潮湿。
    我觉得我进步了一点。陈仰抓着背说,男鬼勉强能适应了,小孩跟女的就慢慢来吧,还是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朝简看他后面露出来的那截腰。
    陈仰也往后看了眼,他以前爱运动,喜欢到处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后来在康复院待了三年多,缺少阳光照晒,变成了病态的白色,现在正在慢慢恢复。
    肌肉线条也在往以前的状态发展。
    见少年还在看,陈仰又扭着脖子瞧了瞧,奇怪道:怎么了?
    没怎么。朝简偏头看一边。
    陈仰接着抓背,他抓了会把衣服理了理:你说我进步了吗?
    学生想要老师给打一个分数。
    朝老师半晌道:不想说。
    陈仰:
    等你什么时候见到鬼魂不抖了,你再问我,到时候我告诉你。
    陈仰无言以对。
    这位少年的意思是,及格线以下的分数没必要打,都是零,没意义。
    等及格了再说。
    没多久,朝简那有人要买东西,他坐在板凳上没动。
    陈仰皇帝不急太监急,催促他快点。
    现在十二点,六个小时倒计时了。陈仰说,弟弟,哥哥还要指着你呢,你稍微有点干劲行不行。
    朝简抽着唇角拄拐过去。
    .
    下午没什么事发生,直到六点的时候,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
    太阳跟云朵都不见了,天空变成一块灰布。
    看着让人有种窒息感。
    仿佛那块布就在自己脸上。
    陈仰从摊位前出来,他往朝简那走的身形倏地一顿,眼睛瞪着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凭空出现了一条鲜艳的血痕,越来越多。
    像是有个人正在艰难爬行。
    那血痕经过陈仰身旁,一路蔓延到桥上。
    触目惊心。
    而集市上的那些人踩着血痕走动,笑着看着,一切如常。
    那血沾到他们的鞋子上面,随着他们逛集市,地上都是混乱的血印。
    我那边也有爬行的痕迹。王宽友不知何时过来的,沉声说,应该是贯穿了整个集市。
    陈仰道:从哪开始的?
    当年的姜家吧。
    陈仰站在血痕边,没让脚踩到,他呼出一口气:收摊了。
    话音刚落,村长的喝声就传了过来。
    收摊!
    .
    最后一天的这个环节似乎很重要,村长谁都信不过,他亲自清点货物,一个个的来。
    老集村的姜苗是第一个,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陈西双惨兮兮的坐在地上,浑身没一块完好的地方:还是十一个人吧。
    现在是。王宽友道。
    什么叫现在是,后面都安全了。王小蓓敏感的反驳,就是十一个人,人均136块三毛六!
    你们都赚到了吧?兜里揣着180块三毛的她精神饱满,犹如回光返照。
    陈仰几人没回应。
    而老集村的三个姜人不跟他们在一起,离得远。
    你们肯定都赚到那个数了。
    王小蓓自说自话:这次我们都没事了,很快就能回去。
    陈西双看到她的Flag在飞。
    八点半还要再算一次人均额。陈仰说。
    为什么?
    那是拜祖结束的时间。陈仰说,虽然拜祖那部分跳过去了,但还是要走流程。
    气氛变了变。
    现在六点十分,距离八点半还有两小时二十分。
    有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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