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一再保证会祝他那个小青梅幸福,并且保证在她找过来时不会由着她胡来,才把武叔送走。
    活着就离不开人情世故。
    陈仰因为这个牵扯到陈年旧事沧海桑田的小插曲,有点累,不怎么想出门了,更是生出了活在任务世界也不错的微妙念头,一闪而过。
    .
    门还是要出的。
    陈仰压下恹恹的情绪,空着手出去,采购一圈大包小包的返回。
    张琦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陈仰正在往新买的大背包里放东西,一看是他的电话,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接通。
    琦哥?
    老弟,果然是你!张琦高兴的哈哈笑,我手机落屋里了,回来见到一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寻思可能是你打的,没想到真是。
    怎么样,出来后是不是觉得跟社会没脱节,都跟得上?
    陈仰咳一声:这个先不提,我想问你个事。
    张琦还在笑,很好说话:你问。
    我能去看李跃吗?陈仰说,我想去一趟康复院,有些话我想自己跟他说。
    张琦来一句:那是哪个?
    陈仰的呼吸窒住了。
    .
    木字头,下面一个子,跳跃的跃,李跃。
    大白天的,自己家里,陈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说什么呢,午觉没睡醒还是怎么跟我开玩笑,
    张琦吃着什么,声音模糊:你的主治医生一直是孙文军,哪来的李跃。
    陈仰耳边嗡嗡响:那是我记错了,不是我的主治医生,是其他病房
    张琦说:整个A区的医生就没有姓李的。
    陈仰呆呆的坐着。
    那头的张琦见半天都没声了,他担忧的对着手机大声喊:怎么了这是?老弟?喂?喂!还在不在?老弟?
    没事。
    陈仰抿了抿发颤的唇,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也颤:琦哥,你在康复院吗?我想过去找你聊聊。
    张琦也没问聊什么,猜是这老弟刚出院,思想建设没做好,家里又没人能帮他才找的自己。
    我这会调班在外头办事呢,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等我忙完了就去你那。
    好,你先忙。
    陈仰发完地址就枯坐在椅子上,背包也不装了,眼神失焦,整个人犹如泡在冰水里,身上的体温持续下降。
    .
    傍晚的时候,张琦拎着两篓子水果来了。
    陈仰换下了汗涔涔的湿衣服,把按照记忆画出来的李跃给他看:琦哥,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琦摇头:没见过。
    陈仰不说话了。
    张琦凑着瞧了瞧,画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老弟竟然还有这手艺,他好奇道:这谁啊?A区的哪个病患?
    陈仰脸白得不像个活人。
    琦哥是A区保安,怎么可能不认识李跃这脸。
    张琦关心的说:老弟,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没睡好。陈仰费力牵动了一下脸部肌肉,琦哥,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活,你不用管我。
    张琦看他这样,真怕他走两步就昏厥过去。
    .
    陈仰刚被张琦塞了个橘子,就嗖地一下跑去房里。
    老弟啊,你这是做什么,慢点!张琦紧张的,老父亲的心又冒出来了。
    陈仰从房里出来,手上拿着《量子论之意识与世界的关系》。
    琦哥,你还记不记得,这本书是谁在我出院的时候,送给我的?
    当时李跃把书送给他那会,张琦就在走廊上面,伸脖子看了,还跟他点头打了招呼。
    然而张琦却说:这不就是你自己的书吗?
    第21章 现实
    我的书?
    陈仰被什么冰到似的哆嗦了一下: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
    张琦正色道:这是你刚送进康复院那会儿, 重伤昏迷期间就攥在手里的,你平时宝贝得紧,有个家伙想偷来看, 结果被你揍了一顿, 这事还是我管的, 我哪会不记得。
    陈仰有种又进了任务世界的错觉,他把书放到桌上,颤抖的手放到桌子下面,指尖又冷又僵。
    李跃成了不存在的人, 送给他的书成了他自己的,还多了段不该属于他的经历。
    这他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琦不是张琦?
    还是说, 是他不对?
    难不成他在康复院待出精神方便的疾病, 李跃这个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会,不可能,李跃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他也没病。
    陈仰死死掐住手指不让自己露出异常, 眼睛无意间飘到暗灰色的书皮上面。
    《量子论之意识与世界的关系》
    这个现实世界有没有可能是
    肩膀被拍,陈仰骤然回神,一张惨白的脸看着张琦,瞳孔还是散的。
    张琦神色紧张:老弟?
    陈仰遮住眼睛摁了一下,手掌往下搓了搓脸, 哑声道:其实我是做梦梦到了一个叫李跃的人, 是我的主治医生,为人很亲切,我跟他在康复院相处的很好,我出院前他送给我一本这个书。
    我把梦跟现实搞混了,一时没掰扯清楚才问你的,现在没事了。
    张琦没放心, 心里反而更沉重了。
    他认为这是陈仰的社会关系太单一,回到家没有亲人陪着,只有灰尘满满的回忆,还要面对邻居们异样的眼神,昔日玩得好的小伙伴跟同学也都断了联系,那种孤独感更深了。
    于是陈仰就给自己想象出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这样不行,长久下去人就病了,还是要尽快融入社会。
    张琦从红色塑料袋里拿一个橘子剥开,笨拙的开解道:我有时候也会这样,睡多了,昏了头,过段时间人醒了就好。
    陈仰笑笑。
    .
    张琦语气随意道:老弟,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陈仰微怔,出院前他想过,没想出结果。
    出院后没顾得上想。
    现在这个问题冷不丁砸到头上,陈仰脑子里是空白的,不管任务世界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毕业好几年了,没工作经验,不好找。
    张琦把剥好的橘子给他:你说说你的要求跟想法,我帮你留意留意。
    陈仰看了眼手里的橘子,再抬头看面前的老好人,老父亲,良久回以一个真诚而温柔的笑容。
    琦哥,你像我姥爷。
    咳咳。张琦被口水呛到了,握拳抵了下他胸口,你小子真是,我还不是记挂你。
    陈仰吃着橘子笑,自己康复治疗期间没人探过病,出来没人接,亲朋好友哪个都没有。
    从昏迷到醒来,再到痊愈,这三年多全靠匿名人士赞助医药费。
    张琦是怕他过不下去。
    这样一个安保人员,不意外能在康复院A区获得一致好评。
    张琦一心要陈仰安定下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非要问他工作方面的打算。
    陈仰说他没有要求。
    大学本科文凭不怎么值钱,隔了几年再拿出来,就更便宜了。
    有个事干就行。
    .
    张琦问完工作还没走。
    陈仰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成家立业是捆绑在一起的,后者说了,前者还会远吗?
    果不其然,张琦就十分自然的唠起来了:老弟啊,我在你这个年纪,小孩儿都已经在我媳妇肚子里啃脚丫了。
    陈仰:
    橘子挺甜,水也多,琦哥是在哪买的?
    张琦不为所动:我有个表妹
    陈仰打断道:琦哥,你出来是办什么事?办完了吗?
    张琦三十出头,也就比陈仰大几岁,却进入了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催婚家长心态。
    家里有个人,不好吗?
    陈仰认真的说:暂时不需要,我自己都没过明白。
    张琦跟他大眼瞪小眼,瞪得眼都干了,服气道:算了算了,等你想找了再跟我说。
    .
    聊了会,张琦接了个电话要回康复院。
    陈仰把他送到门口。
    张琦搭着门槛,斟酌着说:老弟,我觉得你跟昨天出院的时候相比
    陈仰不动声色:怎么?
    看了他一会,张琦伸手扫过他头顶,爽朗的大笑道:感觉长高了,你在康复院里总是弓着背,耷拉着个脑袋,我都看不出来你有一米八,现在看着有了,哈哈。
    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希望是往好的方向走的。
    .
    陈仰关上门,脸上的轻松敛去,他走到桌前翻开那本书。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又倒着翻,一口气翻了十几二十遍,没有任何发现。
    书又被放回了陈仰的房里。
    陈仰发了会呆,去妹妹那屋,坐在书桌边摆弄她的高中书本。
    挺厚一摞,要还活着,现在读大二。
    陈仰拉开对着自己的三个并排抽屉,里头除了灰,就是些零碎物品,弹珠,纸板,笔芯,头绳,糖果纸什么都有。
    这姑娘有爱收集垃圾的癖好。
    陈仰拿起一个纸板甩到地上,又拿起一个,斜砸过去,啪一声脆响,没打翻。
    纸板都打不好了?
    陈仰一言难尽的试了几次,终于把地上那个纸板翻了个边,他捡起来捏在手里转转,不像是资料或课本撕下来的纸折的。
    倒像是什么故事书上的纸。
    陈仰想起答应阿戊的事,就把纸板丢进抽屉里,起身出去拿手机申请了个微博号奶片,用故事的方式完成对他的承诺。
    写完浏览了一遍,又读了读,改掉错别字就发送上去。
    整个过程里,陈仰的心情很平和。
    似乎那些经历都是杜撰的,自己就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陈仰关掉微博接着发呆,很想找个人讨论现实世界的离奇事件,那种欲望比下午醒来还要强烈,他再次拨打赵元的电话。
    这回通了。
    谁呀?
    是个女的,听声音年纪不大。
    陈仰以为是赵元女朋友,或者女同学,亲戚,他温和道:你好,请问赵元在吗,我是他朋友,我叫
    赵元?那女声啊了声,不认识,打错了!
    嘟嘟嘟
    挂了。
    陈仰的脸色沉了下去,打错是不可能的,他对数字很敏感。
    是号码的问题。
    赵元在任务世界写的那串号码,落在他眼里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变了,不是对方的真实手机号。
    又是规则。
    现在赵元联系不上了,朝简又不知道住在三连桥哪,要不下楼转转吧,家里越待越冷。
    陈仰抓了几个橘子就去溜达了。
    .
    三连桥一半是商品房,一半是平房带小院。
    陈仰家里是五层的矮栋商品房,而朝简昨晚是去的平房那边,两个区域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青石道。
    黄昏下,那一片平房的乌青色瓦顶自成一番美景。
    陈仰踏进去,往里走,儿时的回忆就在他脚下跑了出来,贴着一块石板一把青苔,往老巷深处窜去。
    小时候就觉得平房这边好玩,也很想住在这里,有院子,还不用爬楼梯。
    陈仰正回忆着,一把嘈杂声就惊动了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武叔家门前。
    嘈杂声是从武叔院里传出来的。
    老两口在吵架,模模糊糊的,隐约提到了武玉。
    陈仰考虑到武叔下午的那些话跟用意,就要匆匆离开,冷不丁的听见武婶的叫骂。
    惯吧!你就惯吧!她都二十四了,还小吗?再不找对象什么时候找?过了三十那能找得到?
    小玉才毕业没多久
    什么叫没多久,都两年了!这是没多久?别人毕业就结婚,孩子都会说话了,她干嘛了你说,女孩子家花那么多时间扑在事业上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找个好人家,你看她,我一提这事她就挂脸,冷冰冰的给谁看呢,我是她妈,不是她仇人!过年也是想不回就不回,她那样,有好人家轮到她?!
    明年再说吧,她工作忙,这次回来心情不是很好,别把她给吵走了。
    这几年她哪次回来心情好了?我欠她的是吧?养个闺女给自己找罪受!
    陈仰越往下听,表情越古怪。
    武叔不是说他进去后的第二年秋天,武玉就找了个对象,两人是大学同学,感情一直很好,两家商量了明年六一结婚?
    骗他的?
    应该不是,武叔跟武婶吵的那口气,是着急又无奈。
    .
    不多时,陈仰坐在武叔家堂屋,抽着他递的红塔山,几句话里就得出一个结果。
    武叔下午是来找过他,这点不变,只是,谈话内容却少了一部分。
    少的那些涉及武玉感情生活。
    武叔咳嗽着抽烟:早早,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小玉这会在房间里呢,你去找她说说话。
    陈仰隔着烟雾迎上中年人看他的眼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心想,下午您可不是这样。
    我跟她几年没见了。
    武叔把脸一板: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别说几年,就是几十年,也不会生分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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