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录同人/檀羽冲中心)碧空断 作者:种树书

    第 18 章

    窗扇吱呀,一阵风吹进,案头烛火簌簌跳动了两下,先是一亮,继而一暗,静悄悄地熄了。满室阴影混着月光,便如潮水般一层层涌上,将两道交缠的身影都深深地浸在了其中。

    那一个上元大雪夜后,他二人肌肤相亲早不止一次,但每一次,莫不是千般温存,小心翼翼。这一夜,这一吻,却是从来未曾有过。血丝从檀羽冲唇上绽开的伤口溢了出来,一丝丝腥咸的味道,散在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中,直到天地间万物成空,灰飞烟灭,仿佛今夜蓬莱殿与酆都城有路相通,万千华光照彻鬼蜮,是耶非耶?天上人间,还是地府?

    唯一真切的,只剩下了那无边无际,狂涌而来的,痛。

    那般狠命、那般发狂,那般不知所措,无处可逃的疼痛,却不知道,痛的是唇上染透的血,是胸中未愈的伤,是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嵌进骨髓中去的怀抱,还是……

    还是什么呢?少年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有随着下体传来的一记一记,无休无止的猛烈撞击,有个声音一直响在耳边,天旋地转,声声句句,重复着那样三个字: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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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缓缓地俯下身去,直低到嘴唇几乎已贴到了青年的发鬓边,低声道:“你不是说,纵然倾尽一切,也决不要眼睁睁看这南征的么?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曾,来杀了朕呢?”

    采石矶头落日斜照,从皇帝身侧照上长江,将江水也映做了一片化不开的红色,依稀仿佛,满江血泪。

    回首望断天涯路,

    万里江山归何处。

    江山·完

    第11章 九、余生我已赁多时

    第一犁名曰先就乎。乎中无兵。而人自有兵。相伤杀又不死,如是无岁数。

    ——《十八泥犁经》

    九、余生我已赁多时

    辛丑,金主亮率师渡淮。

    建康府都统制王权闻金已渡淮,曰:“金起兵六十万,以三十万随国主来,其十万人出战,十万人护驾,十万人夺淮渡江。不可当也,宜引避之。”遂自庐州引兵遁,退保和州。

    甲寅,江淮制置使刘锜遣兵渡淮,与金人战。

    庚申,金人入和州。权自和州遁归,引兵登车船渡江,屯于东采石。

    初,金兵至近效,犹未知王权弃军而归也。城中喧乱,金人闻之曰:“南军遁矣!”遂进兵入城。敌势奔突,军民自相蹂践及争渡溺死者莫知其数。刘锜闻王权败,乃自淮阴引兵归。淮甸之人初恃锜以为安,及闻退军,仓卒流离于道,死者十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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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滔滔,江北岸的两淮之地本是南北水陆所必经,自古熙攘,不逊江南。然也正因如此,战乱一起交兵必争,自宋室南渡,卅余年间一日日城破户残,流离满路,早已荒凉不堪闻。至绍兴三十一年十月这一日时,万骑南下,宋军江北防线全溃,但听四处哭声,道路枕藉者,俱是渡江南逃之人。昔唐人诗云:“水自潺潺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只见花。”此时将近深秋,这千里江水之北却连花也无,只是风冷日暮,蓬断草枯。一路向南,大路边还听得一处处“爷娘”“孩儿”“夫君”之声,越向村中,便越寂静,破屋上乌鸦啊啊而鸣,远处间或一两声野狗争食尸体的吠叫。白日未落,遍地新鬼戚戚、旧鬼啾啾的哭声,隐隐都听得到了。

    这一日暮风旷野之中,却陡起异声。但听金戈劈刺,马蹄踏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听不出甚么语句,几乎已非人声,而是困兽笼中,只求一个活命的嘶叫狂吼。便在和州城郊老下河岸边,两支军千余骑人马正厮杀在了一处。

    这战局,或者并非厮杀,而只是——杀!

    这两军一边裘衣铁骑,正是金军;另一边却衣甲散乱,遍身血迹,显是南逃不及的残部被追兵赶上;一边求生,一边望死,有负伤的、箭矢耗尽的、刀刃砍缺口的,理也不理;抬手擦一把血迹、在倒地伤者身上夺过刀箭,嘶声高呼,一般狠斗。直杀得一个个双目赤红、血汗迸溅,将河水、土地、以至当空气流都卷作了血也似的赤红之色。若此刻真有地底来的无常鬼卒在旁,只怕也要被骇得目定口呆,动弹不得了。

    猛听得裂阵撕风,一声清啸自远而近,阵中尘土落叶半天空激飞逆卷,倏地刮起了一阵青色的风!

    风乃无形无质之物,哪里来的颜色?

    然那一道青色劲风所过之处,刀枪委地,金戈骤消,竟真是望风披靡。当头一名金兵眼前生花,气还尚不及喘上半口,手中一空,整个人突地飞起半空,腾地一响,重重跌落在地,长刀早被劈手夺去。跟着便听声嘶力竭大喊连珠般四下爆起,却无一人一骑,还能接得住这一阵风,一口刀!

    风声厉啸不绝,几句急促的对话夹在风中,断断续续地卷过来道:

    “……华大侠!”

    “元宜你们……怎会在此?”

    “我们和柳盟主分头召集江北义军,谁想王权这厮一逃……呸!清霞她姐妹俩去了江上寻水寨兄弟的船只,只要我们能退到江边,到得江边……那便……!”

    “……好!!”

    一声好,风声愈厉,嗤地一响,金军阵大旗自中扯做两半。旗下血溅人落马嘶之声一道狂飙,逆风凌空,眼见着片刻之间,便将无可逆。

    却突听又一缕异样声音,轻轻袅袅,在这逼命的激战场中响了起来。

    这声音,轻幽幽如人低语,飘忽忽似水流年,渺渺兮鸿离东海,戚戚焉孤雁失群,呜咽宛转,原是箫音。摇动天地的风声、刀声、喊杀声,竟掩不住,也压不去。杀红了眼的千百兵卒,竟是齐齐一震。但觉那箫声近在耳畔,一声一声,直传进脑海,深到了胸腔中去,只震得血脉摇荡,头晕眼花;恍惚有什么影子,在眼前的血红一片中浮了起来。

    这幻象,其实只不过一瞬。但在那一瞬,有人看到了对镜梳妆的妻子,有人看到了拍手嬉笑的稚儿,有人看到了缝补着衣衫、不住叮嘱的娘亲,还有人看到了很远很远的,最是熟悉的地方,那是故乡。

    是金、是宋、是辽,每个人的脸上,却是一样的茫然之色,手中兵刃不知不觉越挥越慢,渐渐停了下来。若不是血腥气刺眼扑鼻,几乎都想要这般丢下刀枪,扑倒在地,好好地大哭上一场。

    箫声轻颤,猝然而终,便在这一刻,那道青色的风猛地一顿,却也停了。

    以华谷涵武功,自不会心生幻象,但在箫声入耳那一瞬,不知怎地,双手却全不由自主地,便是轻轻一抖。手中刀离对面数名金兵已不过数尺,这一抖,电光火石间突地手腕一反,不用刀锋,以刀背推了过去。那众兵蹬蹬蹬跌出数步,一交坐倒在地,呆愣愣地犹不知自己这性命,如何竟保得住了。

    亦只这一瞬,华谷涵的目光,已和箫声的主人交缠在了一起。

    檀羽冲默然立在那里,手指紧扣着玉箫,骨节棱棱,都泛起了太过用力的青白色。脚下几具金兵尸体,不知是不是临死前认出了他,伸出手去,但未及说话便已气绝,只在他衣衫下摆留下了几道鲜血淋漓的指痕。这几道痕迹,便是他全身上下所余唯一的血色。分明一个活生生的人,却似乎只是这野地风中飘来的一抹游魂,虽未成鬼,早已非人。

    直到对着了华谷涵眼光,他唇边方才笑了一笑,微微发颤,似乎想说个“谢”字,却终究,不曾说出了声来。

    华谷涵双目直视着他,当啷一声,终于也缓缓松手,将那长刀掷在了地下。

    两军阵中轰地一声,如梦方醒。手中犹自抓着兵刃,面面相觑,手心冰冷,却都已无了斗志。众金兵突然齐声高喊,掉转马头,一路急退下去了。

    宋军拄了刀枪喘息不住,却也无力再追。心中都道:“只要退得到江边便好……”但此地距长江数十里之距,若在平日,不过一打马的功夫,此刻却举目遥遥,遥不可及。方才退走的金兵不过前锋,大队卷土,只怕展眼即至;而江北岸上休说这数十里,三十万大兵,早将百千里土地踏得尽了,巨石已覆,安得完卵!一个个瞪眼望着江南方向,夕阳所映,都是满目死灰。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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