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再佑的生命和灵魂都被少女带走了,他展开轻功在帷车之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身后的朋友不论怎么招唤他都像听不到一样,只是痴痴的跟着,车中的少女听见喊声再一次探出头来,看见之后脸上一红,心头乱跳的缩了回来,车里的丫环又急又怒,探出头大声斥喝,但郭再佑仍是跟着不放,丫环从车里取了几个苹果向他丢去,郭再佑也不知道躲,被打中也不知道疼,就是跟着不放,少女拦下丫环轻声道:“这大概是个痴子,不要理他了。”丫环也无可奈何只得罢手。
    就这样郭再佑一直跟着车子回了城,进了一家大宅院才惆怅而归,朋友们自然少不了一翻嘲弄,郭再佑不管这些四处打听少女的消息,最后得知少女是新近回乡的县令赵智星的女儿赵爱姬,今天是到筒箫大师全善洪处求学的。
    郭再佑走进全善洪的学舍。向全善洪恭敬的一礼,全善洪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招呼,整个全罗道最有才华的两班子弟能拜在他的门下,这不能不说是他的荣誉,但他心里却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郭再佑会拜到自己门下,就是郭再佑的家人也不明白一向喜爱伽倻琴的少爷怎么会改学起筒箫来了。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郭再佑的学习一直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到赵爱姬,第三天他终于向全善洪提出了这个问题。
    全善洪怒火中烧,他万万想不到郭再佑会是这个心思,他声色俱历的道:“不是每个人想学我的筒箫我都教的,赵家女公子虽然很有天赋,但是我不教女人,所以她回去了!如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再佑深施一礼道:“再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学好筒箫。”然后拿起箫和箫谱苦苦钻研起来,全善洪傻呆呆的看着郭再佑,那句“如果公子不是真心学箫也请早日离开。”终归没能说出来。
    郭再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春节之前完全掌握了筒箫,远远超过了全善洪,顺利出师。
    正月十五的晚上。当众人都在举着火把迎接圆月的时候,赵爱姬独自一人坐在宅后的亭中,她幼失母爱,后母因子而贵,在家中与小弟赵天秀横行霸道,父亲也不敢违拗他们,虽然生来就锦衣玉食,可爱姬没有一天不是在后母和小弟的白眼中度过的,尤其在她自残容颜拒绝进宫之后。
    别的女孩想进宫,希望得到皇上的宠爱,别的女孩怕进宫,恐惧失去家人,爱姬从来没有这些想法,她不想得到皇上那分成几千份的一点爱,她也没有失去家人的恐惧,因为她本来也没有家人。
    进不进宫本来没什么意义,也许进宫之后不再见到后母和小弟也是一件好事,但爱姬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自残,父亲一怒之下把她送回了老家,当她在枫树下看到郭再佑的时候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想进宫。
    可那个少年再也没出现过,就像在人间蒸发掉了一样,从那天开始爱姬的心再也没有忘记过他。
    “春草,你把伽倻琴拿来。”赵爱姬终于开口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丫环春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快步跑去把伽倻琴取了来,心里不往的骂着那个少年:“狠心短命的,小姐为你苦学了三个月的伽倻琴,你要是有良心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小姐。”
    伽倻琴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声声诉说着少女的心声,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寂莫,突然墙外一阵筒箫的声音响起,它的晃音是那么的自由,那么广阔,它向少女诉说着自己的潇洒,诉说着愿意把少女带向那无忧无虑的世界的决心,赵爱姬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手中伽倻琴停止了哭诉,全神贯注的倾听着。
    不知到多长时间过去了,筒箫的声音停止了,赵爱姬心神一动急急弹凑起伽倻琴。琴声向墙方发出了询问:“你是谁?是不是那在梦中常常走入我心中的影子,是不是那在枫叶中呆呆凝望的少年。”箫声响起,对方听懂了她的问话,用箫声在回答她,那绵绵不绝乐声重又将她带回了秋天的枫红之中,赵爱姬猛的站了起来,大声道:“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
    就这样,每一个夜晚他们都在箫声和琴声中度过,他们向对方说着自己的快乐和痛苦,虽然他们没有面对面的说过一句话,但两个人似乎千言万语都说到了。
    郭再佑盼着赵爱姬能有一天向自己说:“你进来吧,我想见见你。”赵爱姬盼着郭再佑说:“我可以进来吗?我想见见你。”他们那么热切的盼望着,但谁也不敢先开口,他们都怕一但这个请求说的那么不适合,就会失去这最美的夜晚。
    四月三十的一天晚上,赵爱姬刚刚理好伽倻琴就听见箫声向她发出了请求:“我可以进来吗?我想见你。”赵爱姬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就像那天在风中的枫叶一样,她的手抖的历害,都不能再理弄自己的琴弦了,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箫声响起之后很久没有听到回音,它犹异的再一次发出了询问。这一次是那么的小心,那么战战兢兢,并在一点点的失去着信心。
    赵爱姬听着箫声越来越低迷,猛的意识到自己再不从幸福中走出来那这幸福就要走了,她努力的伸出手弹响了伽倻琴,热情的招呼向墙外发出。
    没有回应,赵爱姬呆呆的看着,却没有人进来,她根本就没有去想隔着墙对方怎么进来,她相信他一定能进来,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动静了?赵爱姬猛的从亭中奔跑出来,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像是被一朵红云托着一样从墙上落了下来。
    赵爱姬整个人一下子沉浸在不知是幸福还是恐惧的晕眩之中,身子晃了晃人向后倒去,郭再佑急纵而至一把抱住她,赵爱姬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嗅着那男性的体味,来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
    两个人一动不动的就这样站着,谁也不说话,两颗心一齐起伏,似乎对方的一切都在自己心上,对方已经和自己结成了一体。
    赵爱姬抚着郭再佑的衣裳轻声道:“我记得你上回是一身白衣。”郭再佑也用同样的声音回答她:“可你是红色的。那枫叶是红色的,我想我也应该是红色的。”
    赵爱姬道:“我喜欢红色,我希望我能像一团火一样发出红红的热焰。”郭再佑看着她道:“我要走了,明天就走,去参加春考,我想在走之前我应该见见你。”赵爱姬一下僵硬了,她慢慢的离开郭再佑的怀抱走回到亭中,两颗泪珠打碎在风中喃喃的道:“为什么你在要走的时候才来见我?我今天见到的你,是不是就是我最后一次的相见?”郭再佑急切的要解释,赵爱姬抬手拦住道:“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母亲离开的时候对还不懂事的我说,母亲永远不会离开你,可她最后还是走了。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一切的保证都是假的。”
    郭再佑看着她,知道自己的任何一句话也不能让她安心,突然他扯起赵爱姬就向前宅跑去,赵爱姬被他的举动的吓的不知所措,想要制止他,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跟他去,他会让你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于是他们就这么向前宅跑去,一路上不论是谁想拦下他们都被郭再佑远远丢开,终于他们跑进了赵智星的书房。
    赵家因经商而富,四代以后到赵智星才开始读书,十年寒窗之后他一榜得中选为县令,但他在朋党成群的朝鲜不属于任何一党,很快就因女儿自残拒绝入宫一事丢掉了官职。
    女儿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他自认自己是个好父亲,女儿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他也没有把女儿怎么样,但他无法面对悍妻的吵闹,于是就以送女儿回乡为由躲回了祖居,今天他正在读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忽然一个少年扯着他的女儿飞一般的奔了进来,跪倒在地道:“在下郭再佑,求您同意将爱姬许配给我。我一定会爱护她一生一世!”
    赵智星猛的站了起来,从大愕转为大惊,虽后是大怒,他想跳起来狠狠的打郭再佑一顿,把这个勾引自己女儿的无行浪子赶出去,然后再好好教训一下自己的女儿,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愤怒的看着他们,郭再佑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个神童、这个才子,他回乡的第一天就有耳闻,他曾去郭家拜会郭再佑的父亲郭正清,但却没有见到正在学箫的郭再佑,今天这个才子就跪在自己的面前。赵智星的脑海里响起这样一段话:“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一个念头猛的钻了出来。
    赵爱姬知道父亲是不会同意的,她慢慢的跪下来,轻声道:“请父亲责罚我们吧。”她的手握住了郭再佑的手,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她知道他在得不到父亲同意的情况下,会心甘情愿的和自己去接受责罚的,也许那样对他们来说更好。
    赵智星终于说话了:“我、同、意、把、女、儿、嫁、给、你。”赵爱姬几乎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父亲的脸,当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的时候一下子被幸福打的晕了过去。
    赵智星从郭再佑手中夺过女儿大声道:“出去!在你没有拿到春考第一之前你们不许在见面。”郭再佑就这样在幸福和扰虑之中离开了赵家。
    桃花也是红的,粉红粉红的,它美如少女,比起枫叶来少了那么多的凄凉,让人多了几分对美好的向往,郭再佑坐在平壤城外的桃林之中,压仰着自己的心神,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别人都去看榜了,只有郭再佑没去,他心中已经认定自己是头名了,他要表示自己的名士风度,所以他不去看榜,他在看桃花,想着:“回去的时候桃花已经谢了,不能和爱姬一起走在这桃花林里,真是一种遗憾。”
    没有人来给他报喜,郭再佑有些坐不住了。必竟他比起谢安石来还少了几许春秋,终于他站了起来,虽后他看到了一乘小轿,缓缓而来,在桃林外停下,走出来西人党的首领沈义谦。
    郭再佑急忙迎了上去,深施一礼道:“世伯。”沈义谦面沉似水的看着他,道:“你和赵智星的女儿是什么关系?”郭再佑不知道沈义谦是怎么知道他和赵爱姬的事的,急忙道:“我们已经定了终身了,侄儿中榜之后就要回去迎娶她。”沈义谦大怒道:“赵智星的儿子赵天秀是金孝元的弟子!是东人党你知道吗?”
    郭再佑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道:“我不知道,我想我也没必要知道,赵天秀是那一党与我无关。”沈义谦看着他道:“那你呢?你是那一党?”郭再佑低头不语,沈义谦在怀中取出一叠文稿丢给他道:“这就是你的文章?”郭再佑打开看了看平静的道:“这就是我的文章。”
    沈义谦几乎是大吼着道:“你竟敢将我们与东人党比作东汉末年的阉党和戚党!说我们将国事变成了攻击的对方的工具,你想想那是两个什么党!那是亡国之党!你难道认我们朝鲜要亡国吗?”郭再佑急道:“我并没想说朝鲜要亡国。只是拿来做个比较。”沈义谦道:“比较?那你为什么不拿清流党和阉党来比?”
    郭再低着头道:“我觉得东人、西人并无大异,还谈不上清流与阉党之分。”沈义谦气的几乎要动手打他,一个劲的在他身前走来走去,好一会才平静一些道:“你落榜了!两党中人都一至的攻击你。”郭再佑猛的一扬头激忿的道:“我说错了吗?就像今天,我不相信有人比我还好,可两党就因为我说了一些刺痛了他们的话就把我赶了出来,让那些庸才去治理国家,这难道不是拿国事为儿戏吗?”
    沈义谦冷哼一声道:“两党一齐攻击你倒还不全因为你的这篇文章,而是不能让一个无行浪子入朝!你勾引人家女儿,坏人家的清白,气死你的父亲,难道说这样的人还能为官吗?”郭再佑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沈义谦道:“你说什么?”沈义谦痛的面目都变了,强自隐忍喝道:“小畜牲!你要做什么?”郭再佑三不管的道:“你刚才说什么?”沈义谦冷笑一声道:“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郭再佑冷哼一声甩开沈义谦转身离开了粉红色的桃林。
    一切都变了,只走了不到一个月一切就都不再一样了,郭再佑跪在父亲的灵前,人像木头一样听着族人的漫骂,他不敢相信赵智星竟会出尔反尔,并带着到他家来指责他的父亲,以至郭正清一气而亡,他更不能相信赵爱姬竟出嫁了,今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丈夫是金孝元的第二个金东浩,结婚的形式是男方入赘。
    一阵鼓乐声响起,郭家所有的人都恶狠狠的看着郭再佑,一位族中长者猛的给了他一拐杖骂道:“听见了吗?赵家的喜队特意从咱们门前过,我们郭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一直不说话也不动的郭再佑猛的跳了起来飞一般的奔了出去,长者急忙向众人喊道:“快抓他回来,不能让他动手,今天赵宪也来了!”
    郭再佑拦在喜队之前,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像极了秋风中的枫叶,他的脸上全无表情,他的手上握着如水长刀,向着喜轿道:“赵爱姬,你出来!”
    出来的不是赵爱姬而是一个中年人,他手执龙虎双棒道:“我叫赵宪。本来我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郭再佑知道赵宪,他是公认的朝鲜俗家第一高手,是赵智星的远房族亲,七年前战胜过郭正清。
    郭再佑横刀胸前左手抚住刀背道:“你要和我动手?”赵宪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他们了定你会来闹事。”郭再佑怒喝一声“杀!”一刀劈去,赵宪大声道:“比你老子差的远了!”左手龙棒外掠,右手虎棒向前捣去,郭再佑的刀猛的一转贴着龙棒向赵宪的心口刺去,赵宪龙棒像有磁力一样跟着刀弯了回来抵住刀锋,而虎棒则递了进去郭再佑左手握拳击在棒上借力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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