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冷哼一声, 不大想搭理这个狐狸精。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也确实没有刻意掩饰的必要了。李悠然拍了一把白衣,让他好好开车。她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身, 直截了当的问谢荣,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跟西区的那些家伙联系上的?
    这里只有两个阵营:人与妖。谢荣毫无疑问是站在他们对面的,但对面的这一个大族群里也分为不同的派系,有毕老、梧桐这种与世无争型的,也有九霄、老诸怀这种唯恐天下不乱型的。
    这么一细分,明夏自己都觉得妖怪的世界也很复杂啊。
    李悠然的问题,谢荣拒绝回答。
    明夏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你这个态度,也别怪我们防范你。等到了地方,你也别想着去给谁通风报信。老老实实在车里呆着吧。
    这个呆着,可不是舒舒服服在车里坐着等人的意思。谢荣自然也听出来了,顿时脸色都变了。
    白英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谢荣,吊儿郎当的说:谢老板,咱们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有些话跟你就不藏着掖着了。毕老他们是主动协助我们工作,你可不是,不管你给第六组弄来了多少东西,都是另外一码事。你别有用心地跑我们这里来卧底,伺机破坏我们的任务,等回去了,我们是一定要追责的。
    谢荣冷笑,并不因他这番话就有什么触动。
    白英原本就是拿话来试探他,见谢荣这个反应,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新的猜想。甭管追不追责,这种吓唬人的话人家压根不在乎。明夏则猜测他参与的事一定挺重要,重要到即便出了西山,第六组也不会追责。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谢荣就没打算出去。
    毕老爱惜晚辈,耐着性子劝了谢荣几句,见他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把自己气了个好歹。
    一行人沿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前进,依次经过了北斗七星北端的几个组成勺子的绿洲,当天夜里就投宿在了名为天权的绿洲里。
    这里也是北斗七星当中勺子和勺柄的转折之处,是明夏遇到青丘和毕老的地方,也是他与老诸怀翻脸的地方。明夏觉得,还怪有纪念意义的。
    之前驻守在这里的人类都被梧桐打包带回了最北端的天枢绿洲。因此这里颇有些空空荡荡,只有草地上和树林里有尚未开启灵智的诸怀在游荡。房屋自然是搬不走的,里面的生活物资也都是现成的,被褥行李、食品饮用水都有。
    梧桐还没来得及搜集这几个绿洲存贮的生活物资,估计接下来的几天就会安排人来做这件事了。明夏他们带的东西原本也充足,别的也不必再收集,只是多装了几箱饮用水在车里。
    一夜过后,一行人继续上路,再往前就是青丘和毕老摔落的那个绿洲。
    这片绿洲按照地图的标注,被叫做玉衡。面积非常小,只有一群尚未开启灵智的诸怀在游荡。明夏等人也就没有进去,直接越过它朝着位于开阳和瑶光两个星位上的绿洲继续前进。
    开阳也是一个不大的绿洲,长满了怪形怪状的树木,离远了看去,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树林中有一眼泉水,有沙鸡狐狸之类的小动物在那里喝水,听到车声接近,俱都一窝蜂地散了。
    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妖族的能量痕迹。几个人在这里稍事休息,然后继续上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北斗七星最南端的瑶光绿洲。
    天色将晚,眼前的沙丘一重连着一重,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耀眼的金色,然而细看却又觉得那金色里透着几分肃杀的血气。
    沙漠上无遮无拦,最不利于做跟踪或者侦查的工作。但前方到底是怎样的光景,总要有人去探一探。这个工作,自然还是交给青丘与明夏来做。
    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明夏与青丘飞得很低,沿着沙丘起伏的山脊悄悄摸了过去,停在了沙山背阴的一面。他身上的作训服与沙地同色,青丘的毛色也做了伪装,停留在这里与沙地颜色相近,再加上沙山的阴影遮挡,不细看的话还是很有隐蔽效果的。
    而在沙山的山下,就是他们所知的地图上最南端的绿洲瑶光。
    瑶光是这一路行来,明夏见到的面积最大的一个绿洲,远远看去,俨然一座中型城镇的模样。明丽的月光下,树木葱茏,无数屋舍掩映其中,又有小河在房屋之间蜿蜒流过,水面上映着月光,夜色中宛如白练一般。
    明夏和青丘远远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怎么有一种看画的感觉?明夏悄悄问青丘,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青丘细细感应,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视线了,类似于迷障术。唉,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
    青丘说着叹了口气,深深为自己的孤陋寡闻羞愧了。
    明夏摸摸他的毛耳朵,你已经很能干了,人形的时候能帮我打架,变成狐狸又能驮着我给大家打前哨。你的年纪和阅历毕竟有限,有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
    青丘蹭蹭他的掌心,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儿。
    明夏现在担心的是眼前的迷障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凑近去观察,会不会触发什么警报?
    一人一狐犹豫不决的功夫,眼前的景色又发生了变化。绿洲仿佛一眨眼间就变小了,有些像之前的那几座绿洲,外围有草地,往里走树木渐渐浓密起来,树丛深处出现了房屋和街道,房屋之间还有灯光闪烁。
    这一下,不止青丘有感应,明夏也察觉了空气中传来的某种极轻微的振动。像是迷障术解开,露出了绿洲真实的面貌。
    这回是真的吗?明夏悄悄问青丘,你有什么感觉吗?
    青丘摇摇头,没有能量墙的感觉了。
    我们先回去,明夏对青丘说:跟大家商量一下,说不定毕老能知道什么。咱们俩白天再过来一次。
    青丘也同意这样的安排,驮着明夏小心翼翼的原路返回。
    明夏抱着青丘的脖子,偶尔一回头,却见沙山一侧飞快的闪出一团灰白色的东西。似乎是一只大鸟。
    它在沙丘之上飞掠而过,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来。
    好像是白天见过的那只猫头鹰。明夏示意青丘留意身后的动静。但青丘一旦减速,那只鸟也停了下来,有些不安的扇动翅膀,却不肯追上来。青丘作势要掉头去追它,它立刻转头就跑。
    青丘也拿它没办法,又不能真的去追一只鸟。只好不去管它,带着明夏尽快去和自己的战友汇合。
    他们的车停在了一处沙山的山脚下,明夏和青丘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坐在车外的沙地上,这里地势较高,站在车外能看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白英和李悠然手里都拎着枪,而谢荣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被一副对能量有限制作用的手铐给铐了起来。
    明夏的视线停顿了一下,忽又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至少其他人都能安心一些。没见毕老也没反对么。说不定他们走后谢荣又发表了什么奇葩的讲话,把车里的几个人彻底激怒了,才给自己挣来这等待遇。
    明夏觉得这个猜测还是很接近事实的。
    青丘叽叽呱呱的把他们这一路所见给大家讲了一遍,又很诚恳的反省了一遍,我知道的太少了。
    毕老听的都笑了,安慰他说:这经验跟眼力都是慢慢养出来的,你还小呢。
    毕老倒是知道一些会使迷障术的大妖,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一时也不好说怀疑到了谁头上。
    几个人商议了一阵,决定还是等天亮之后再摸过去看一看,尽量多找些线索出来作为判断的依据。
    几个人正说着话,毕老忽然抬头,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过去。几个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之前跟着明夏他们的那只大鸟竟也追了过来,停在了不远处的沙丘之上,鬼鬼祟祟的打量他们。发现自己露了行踪,也只是迟疑了片刻,就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离得近了,他们便看清楚了这鸟的形貌:圆脑袋、圆眼睛、尖尖短短的嘴巴,长着一身布满深色斑纹的灰白色羽毛。看上去有六七分像猫头鹰,但体型却要比成年猫头鹰大许多。叫声也像,或许是某种外界已经绝迹了的近亲。
    被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大鸟显得有些紧张。它选了一个离青丘较远的位置落下来,一低头从嘴里吐出了一样东西。
    李悠然离它最近,很谨慎地捡起那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张叠成了小方块的烟盒纸。
    第177章 笔迹 这不是李悠然的笔迹
    青丘耸了耸鼻子, 这个味道有点儿熟在哪儿闻到过
    李悠然和白英却都激动了起来,是老杜的!
    白英连连点头, 没错, 没错,老杜常年都抽这种烟, 是他老家一个小厂子产的一种烟, 没啥名气, 味道冲的要命。
    毕老也跟着兴奋了,这是老杜养的宠物?专门送信来的?
    几个人双眼冒光的盯着那只肥鸟。肥鸟有些瑟缩, 收着翅膀在沙地上来回踱了两步, 回过头看着他们,嘴里咕咕的叫唤了两声。
    李悠然把烟盒纸打开, 拿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二lbmq;编外bx。她把纸条原样叠起来,递给了肥鸟。
    肥鸟好像完全明白她什么意思, 叼起纸条,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明夏和青丘追了一段,无奈肥鸟看着富态,但动作还是很迅速的, 他们远远看到它一头扎进了绿洲之中, 只能悻悻的先回来。不过这一次并没有觉得太过沮丧, 一则知道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二则杜指挥能传出消息,可见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的,也算是个好消息。
    天快亮的时候, 肥鸟又飞了回来,还是那张纸条,上面多了一行字:立刻跟阿肥来。
    虽然肥鸟的身份还未分明,但烟盒纸是杜老的,笔迹也是杜老的。毕老甚至还猜测,杜指挥这是打入敌人地盘之后,悄咪咪的给自己拉来了一些盟友。
    那就跟着去吧。李悠然见大家意见一致,也就不再犹豫的做出决定。
    几个人连忙收拾了一下,开着车往里走了一段,到了接近绿洲的地方就都下了车,剩下的路就步行前进了。
    毕老站在沙丘之上,远远看见那片绿洲的时候,心里却又有些多疑了起来,他跟李悠然商量,让明夏和青丘留下。咱们先跟着进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再让肥鸟把明夏他们带进来。
    李悠然原本也打算留下两个人的,但她的打算是她带着青丘进去,其余的人都留下。
    毕老摇头,咱们现在离绿洲不远了,真有情况,靠两条腿跑是跑不了的。还不如就大大方方进去看看。但唯有明夏和青丘有逃走的能力。所以,他们留下。不管是回去跟梧桐商量拉了帮手再来,还是在附近继续找咱们自己人,都是一条退路。
    白英也在一旁点头,对,对,不能让人把咱们一锅给烩了。
    明夏见大家意见都统一了,也没再反驳。他把李悠然拉到一边,在青丘的帮助下偷偷摸摸说了几句话。然后抱着青丘坐在沙丘比较隐蔽的地方,悄悄的目送他们离开。
    青丘沉默的靠在明夏身边,而明夏则紧盯着那只作为向导的肥鸟。
    肥鸟见他们留下了两个人,似乎有些发懵,但很明显跟它走的人数更多,就算它不会数数也能看得出来。于是小小的纠结了一会儿,它还是决定继续完成预先设定好的工作。
    几个小小的人影在肥鸟的带领下越行越远。从明夏他们的藏身之处看过去,他们绕着绿洲的外围行走,借助地势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绿洲的外围。
    再一眨眼,这几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之后。
    你说这肥鸟可信吗?明夏抱着青丘的脖子自言自语。
    青丘也说不好,只能把证据搬出来安一安他的心,它有杜老的烟盒纸。
    可咱们毕竟没亲眼看到杜老啊。明夏还在纠结这一点,笔迹是可以模仿的,烟盒纸这种东西,只要留意总能得到。
    青丘又问,这肥鸟要是骗人的,怎么办?
    回去找梧桐,明夏说:就算那些关起来的人类不会都听话,他还有一部分诸怀的支持呢。另外,他也希望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寻找,能有更多的战友能跟他汇合。
    两个人坐在沙地上,耐着性子等待报信的肥鸟。
    天光渐亮,沙丘的颜色也由浓郁的金色与橘色变成了微微有些惨淡的黄白色,阳光的强烈比之前在古城时更甚,要看稍远一些的地方都会有一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随着太阳升起,沙漠上的温度也很快升高,即便视野之内就能看到水源,空气还是干燥的令人抓狂。明夏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舔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儿。
    血腥味儿对青丘是有一定的刺激作用的。他小幅度地晃了晃尾巴,有些焦躁了,你刚才跟李悠然说什么了?
    明夏揉揉他的耳朵,一下一下给他顺毛,我告诉她,如果她顺利见到杜指挥,他们那边也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就让她写个纸条,交给肥鸟,然后带我们俩过去。
    青丘理解的点头,毕老也说了,让咱们小心来着。
    等下要是拿来了李悠然的亲笔,咱们就跟着走,明夏嘱咐青丘,如果不是,咱们俩就跑吧。
    他之前还想着要不要想法子把肥鸟抓起来。但转念一想,抓了它又能怎样?它领路他们又不会跟着走,难道还能逼着它开口说话吗?还是别纠缠了,赶紧回去想别的办法吧。
    或许是因为杜指挥能把消息传递出来的缘故,明夏此刻再看远处的绿洲,好像也不觉得有那么危险了,即便他们自己人都还没见着,也觉得这里面还藏着什么转机。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见那只肥鸟又叼着东西飞了回来。这一次,大概是看着他们只有一人一狐,势单力薄了许多,肥鸟也不怕他们了,落地之后蹦蹦跳跳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才低头将嘴里的烟盒纸吐了出来。
    青丘凑过去在肥鸟身上嗅了嗅。
    肥鸟脖子后面的毛毛登时炸了起来,忙不迭的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十分警觉。
    这边明夏已经打开了叠成小块的烟盒纸,见一来一往的对话都被一笔划掉,只在最下方写了一行字:赶紧过来,全员集合。
    明夏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这不是李悠然的笔迹。
    青丘只看明夏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伏低了身体,尖牙露出来,冲着肥鸟发出威胁的低吼。
    肥鸟哆嗦了一下,连忙向后跳开几步。不管它是否成精,对于天敌的恐惧都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它见青丘目露凶光的朝它走近两步,哆哆嗦嗦的又向后退去,然后顺着沙丘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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