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睡非睡之间,明夏觉得有火光闪了一下。他一下清醒了过来,他们一行人将礼拜堂都快挤满了,哪里有空地点火呢?
    明夏不适的闭上眼,片刻后缓缓睁开,发现他正躺在地下河道干涸的河床上。不远处是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火光闪动,照亮了头顶的拱形洞顶和两侧粗糙的洞壁。
    这里要比凉台古城下方的河道略窄一些,干燥的空气里有气流拂过的感觉。明夏知道,这里不是他曾经走过的任何一段河道。
    他看到一侧的洞壁上,大约一人多高的石缝里嵌着一根两寸多长的楔子,是某种金属,已经朽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状。明夏很小心的碰了碰它,看到它在自己的指尖上碎成了粉末,忍不住皱眉。
    他这是到了哪里?
    明夏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柴充当火把,试了试气流涌动的方向,决定自己找找出口。
    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模模糊糊的阳光从前方照了进来。明夏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生怕眼前所见是自己的幻觉。
    光线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河道的一侧出现了一段石块垒起的台阶,台阶后面是人工修建的巨大竖井,石块垒成的楼梯蜿蜒向上,直通上方的取水房。
    这里很久没人用过了,厚厚的尘土几乎将水井封住,井架早已腐朽不堪,就像他在洞壁上看到的那枚楔子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土。
    井架旁边有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道狭窄的缝隙,风声从洞口灌了进来,空寂而悠远。而温暖的光线也正是从那里透进来的。
    明夏丢掉了手里烧成短短一截的木柴,三步两步顺着台阶窜了上去。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在看到取水房之后,他就猜到这里既不是凉台古城,也不是河道古城,或许只是散落在大漠中的无数古城遗迹中的一个。
    明夏气喘吁吁的从洞口狭窄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洞外是一片被黄沙掩埋了的废墟,远处耸立着几座塔状的建筑物,虽然残破,却仍然看得出旧时的风貌。
    明夏茫然地走出山洞,顺着千百年前的街道来回走了走,然后爬到高处四下张望。
    废墟从他脚下一直绵延到了残塔的后方,在废墟之外则是一望无垠的沙海,西沉的太阳给沙漠染上了一层刺眼的红色,鲜血似的,几乎灼痛了他的双眼。
    第161章 悄悄说 明夏你怎么跑这么远啊,我找
    当初应该是很繁华的, 明夏喃喃自语,在心里估算这座古城的面积, 和曾经旅游时见过的古城相比, 觉得它的面积要比塔什库尔干石头城大出将近四分之一。
    他不是学历史的,看不出眼前的断井颓垣都属于什么年代。不过当初在新疆旅游的时候, 几个比较有名气的古城他都看过, 楼兰、交河, 都破烂的看不出个样儿,不像这里, 街道平整, 两侧房屋的形状依稀可见,有些墙壁甚至保持的很完整。
    明夏从街上走过, 除了较为完整的房屋,偶尔也能看到石块坍塌的痕迹和已经腐朽的木柱。除了这些之外, 就没有什么东西了千百年的风沙侵蚀,早已抹去了人类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明夏捡了根干硬的几乎看不出质地的木棒,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
    这东西当武器吧,有些不够结实。但是当火把的话又有些可惜了, 毕竟也算是古董。不过手里拎着这么一个东西, 好歹也能给自己壮壮胆。
    明夏沿着街道走到尽头, 看到了视野之内保存最完好的一座佛塔。
    佛塔高有七八米的样子, 夯土建成,土坯里还夹杂着一些草木纤维。塔底是石制的墙基,莲花底座, 典型的佛教建筑特征。塔内空间不大,四壁的壁画剥落严重,残留的线条颜色上看,画的应该是佛像。
    明夏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堆灰烬。他用手里的木棒刨了刨,露出了掩埋在沙土下面的东西:没烧完的枯枝、三五个空罐头盒还有几个烟头。
    明夏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罐头盒上的日期是在五年前。
    明夏有点儿被吓到,又努力的将心头的恐惧压下去。虽然说在妖怪的地头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但穿越到几年前还是太挑战他的神经了。
    应该不会是穿越了。明夏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只是跟自己的队友分开了而已。
    这一定只是暂时的。
    月亮渐渐升了上来,圆盘似的一轮满月将无垠的沙海镀上一层明亮的水银,近处的房屋墙垛纤毫毕现,仿佛比白天还要看的清楚。浩瀚天幕之上繁星闪烁,每一颗星星都好像刚刚擦拭过那么干净。
    风声呜咽,忽远忽近的盘旋在废墟之间。
    明夏不敢乱走了,外面情况怎么样他心里没底,当然更不可能回到地下河道里去。只好缩在佛塔旁边一道半塌的角落里。两面都是墙,安全系数相对来说稍稍高一些。
    至少,他心理上会觉得更安全一点儿。
    明夏把龙舌弓和箭袋抱在胸前,又把箭一支一支取出来,再一支一支装回去。它们还在,他心里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然后他想,这一切会是幻觉吗?妖怪制造出来的幻境,其目的是为了不费力的让他们自己摧毁自己?
    明夏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多想就又开始害怕。
    就在这时,他心里忽然警觉起来,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朝他靠近的微妙的感应。但紧接着那股波动忽然间跳跃起来,开始变得杂乱,就像一段音乐突然间频率和节奏都变了,变成了噪音。
    他能感觉到,这或许是一种针对能量的干扰。
    明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跟着翻腾起来,说不出的难受。就在这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之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明夏?明夏?
    明夏睁开眼,微微有些晃动的视线里,一团模糊的白色从远处狂奔过来。
    明夏心里一下踏实了。青丘不仅是他的战友,更是他的亲人,在这样陌生诡异的地方能遇到他,对明夏而言是莫大的安慰。
    明夏你怎么跑这么远啊,青丘的嗓音里带着委屈,我找你找的好着急!
    明夏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身体,这是哪里?你怎么找来的?
    一觉醒来大家都不见了,我就知道我们中了妖怪的圈套。青丘气咻咻的说:就是用障眼法把大家一个一个隔开的意思,或许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但是谁也看不见谁哎呀,我说不清了,就是这个意思吧。
    明夏失笑,我听懂了。我家青丘真是见多识广呀。
    青丘焦躁的表情慢慢平复下来,美滋滋的把眼睛眯了起来。
    明夏在心里琢磨他的话,障眼法要怎么破解呢?
    真要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幻觉里关上十天半个月,他不死也要疯了。
    青丘掰着手指数给他听,《上古医经》上说,破除迷障要用黑狗血、黑驴血、黑糯米
    明夏,算了,当我没问。
    青丘不满的看着他,对没有妖力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最有效的法子!
    我知道,我知道,明夏摸摸炸毛的狐狸,我只是在想,障眼法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法术?
    妖怪所谓的法术、妖力,从客观的角度来说,都是对能量的掌控与运用。障眼法,听起来像是控制了人的神经系统的传导通路,让大脑接收到了错误的视觉和触觉信息。那么,施加这种影响的途径又是什么呢?
    明夏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他捏了一把青丘的耳朵,我想起来武侠小说里的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青丘懵懂的眨巴眼睛,武侠小说是戏本子吗?
    有戏本子,也有电影电视剧。等出去了我找几部经典的给你看。明夏深吸一口气,抱着青丘的大脖子晃了晃,青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驮着我飞起来吧。我们试试看!
    上哪儿去?
    不上哪儿,就是往高处飞,明夏说:像直升机那样,直线拔高。
    青丘没有搞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听话的驮着他飞了起来,并且真的像一架直升机似的,平地拔高,一点一点升上半空。
    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明明是凌晨时分,到处都黑黢黢的。但是随着高度的变化,笼罩在他们周围的夜色仿佛慢慢减淡了,变成了黛青色,然后继续减淡,变成了清晨时分朦朦胧胧的青灰色。脚下的古城也渐渐的消失在了浓雾一般的晨霭之中,连最高处的佛塔也开始变得影影绰绰。
    还要再拔高吗?青丘有些不安了。
    还能拔高吗?
    当然。大狐狸不服气了,你看着好了!
    一人一狐继续升高,脚下的世界也越变越小,越变越开阔。然后他们像是骤然间穿透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就像他们当初进入青丘山一样,扑的一声轻响,灿烂的晨光扑面而来,瞬间刺痛了明夏双眼。
    原来清晨已经来临。
    明夏抱紧了青丘的脖子,他的脸埋在白色的毛毛里,又暖和,又舒服,柔软的好像最细致的羊绒织成的毯子。
    青丘,你悄悄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青丘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这都是小把戏。我只是没有办法一下子顾到那么多人。跟他们相比,当然还是你最重要啦。
    明夏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
    青丘的蹄子在半空中踩来踩去,驮着明夏继续升高。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脚下那一团混沌不明的雾气也渐渐散开,明夏看到了他们从地下河道钻出来的那个位于斜坡上的洞口,歪歪斜斜的河堤,和久远以来河流在戈壁滩上冲刷出来的蜿蜒的痕迹。
    古城的轮廓也渐渐清晰,房屋、街道、破旧的寺庙都好像拼图游戏里的小小纸片,被困在古城里的人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豆粒,他们没头没脑地在方寸之地转来转去,好像每一个人周围都罩着一个透明的盒子。
    真是壮观。明夏似乎并不着急,他伸手在青丘的下颌挠了挠,示意他望向古河道的另一侧,那边是什么?过去看看。
    其实从半空中望下去,明夏根本看不清楚那里有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斜坡遮挡,古城的地势又比较低,古城里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里。他们从山洞里钻出来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就被古城吸引了视线,完全没想到山坡的另一边另有玄机。
    青丘听话的降低了高度,凑近山坡的方向。
    降下去吧,明夏继续挠他的下颌。不论犬科动物还是猫科动物,都很喜欢让人挠脖子。但遗憾的是青丘并不喜欢。
    或者说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拼命克制这种天性,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可靠。他的口头禅就是:那是小崽子才会喜欢的游戏。
    而现在,青丘乖乖的被他挠着,一点儿也没想起来反抗。
    明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看的清楚一点儿,我怀疑那里可能有人。
    青丘也小声问他,是搞出障眼法的人吗?
    可能哦。明夏在他脖子上拍了一下,你悄悄跟我说话,别让别人听到了。现在好像只有我们能自由活动,被发现了很麻烦的。
    青丘连忙点头,压低声音抗议了一下,表示自己其实也是很聪明的,知道,知道,这还用你说。
    青丘越飞越低,明夏看到了山坡的那一边原来也是一片废墟。有房屋,有街道,也有破败的佛塔。
    隔着一条干涸的河道,两侧的古城像是面对面的照镜子。
    而这一片废墟是被一道白色的印痕围起来的。就好像那里曾经有一条河,水流澎湃,在大地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然而岁月流逝,河水慢慢干涸,唯有冲刷的痕迹固执的留了下来。
    废墟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不等明夏看清楚,废墟又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明夏忽然明白了,他们从地洞里出来之后,技术人员并没有失误,他们扫描过这附近的地形,却没有任何异常发现,是因为这个地方被隐藏起来了。
    障眼法吧?明夏小声问青丘,你说我射一箭会有用吗?
    青丘摇摇头,不知道啊。
    那我试试吧,你飞的稳一些,明夏提醒他,我们试试看。
    明夏取出弓,把青丘的脑袋环进自己怀里,再搭上一支箭,像是要教他射箭似的,在他面前比比划划,试图瞄准那片隐藏起来的废墟。
    你说,射哪里好呢?
    青丘向后靠了靠,感觉这个被他抱住的姿势非常别扭,你勒着我了。难受!
    没有。明夏轻声说:只要你老实点儿,别乱动,我保证不会勒着你。
    青丘一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搭在弓弦上的那支箭。
    他也终于意识到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因为明夏手里的那支箭是倒着拿的,瞄准前方的是长箭的尾端,而箭尖正分毫不错地顶在他的锁骨之间。
    第162章 谎话精 我想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青丘轻声笑了起来, 明夏,你可真狠心啊。
    明夏的手很稳, 我们的人呢?
    你也看到了, 都在原地转圈呢。青丘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正被人胁迫,漫不经心的说:你自己不是也看见了?
    我问的是第一拨人。明夏手里的箭往里压了压, 胡老、杜指挥, 还有包括我老师和师兄在内的那些技术兵。
    你说他们啊青丘愣了一下, 你实在想知道,我就带你去看看吧。
    青丘猛的一个俯冲, 身体几乎紧贴着山坡的坡顶掠过, 扶摇直上,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驰而去。
    明夏一手握弓, 一手持箭,双臂还要用力勾住青丘的脖子, 整个人都僵硬了。就算他无数次被青丘带上天空,但他心爱的大狐狸会照顾他的感受,从来不会飞的像一枚横冲直撞的炮弹一样。
    明夏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忍不住提醒他, 如果你不减速, 我可能会吐在你身上。
    青丘连忙减速, 语气却恶劣起来, 你给我憋住!要是你真敢这么恶心我,我就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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