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书房里周宁怀突然想起来,“我这次留下,你那位虞妈妈,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虞妈妈她,倒也没说什么,她这个人比我记仇,你做错了事,在她心里,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这么严重,那我,要不要去给她道个歉什么的?”
    “那倒不用,说太多反而弄巧成拙,还是给她点时间吧。”
    “这个虞管家,对你真的很重要啊。”
    江璃瑛轻声道,“和父亲相比,不相上下。”
    没料到她这么讲,周宁怀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将刚写好的东西叠好,放在她手心里,“这是凭证,可收好了啊。”
    “那是自然。”
    他眯着眼睛道,“不过小生都还没有上门提亲,江小姐刚刚就说起妻子、夫君什么的,这称呼也叫了,誓言也写了,看来江小姐比我着急啊。”
    江璃瑛知道他又想笑话自己,于是淡淡开口道,“我才不着急呢。来日你要是榜上无名,这些就都不作数了。”
    “还要加上这一条啊,江小姐可真会给人压力啊。”
    江璃瑛眼底带笑,半玩笑半认真道,“是啊,那就请周公子今后,闭门苦读了。”
    “璃瑛,你放心,”周宁怀握住她的双手,“我定不负你的期望。”
    只要那时,我才是真正配得上你的。
    这之后的半年,江璃瑛几乎没有和周宁怀见面,但两人都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充满着对未来的期许,江璃瑛的身子也渐渐好了,她也不常缩在屋里,经常和春眠在外走动赏花,周宁怀那边,她操心的就是给他的伙食,一点儿也不准下人给慢待了。
    林之瑶到底是和关奇成亲了,这该是她身边发生的最大变动了,她去吃喜酒,看着林之瑶穿着红色嫁衣,丝毫没有以往小气爱闹的样子,一下子变得端庄优雅起来。
    她还担心江璃瑛之前为她做的事生气,但既然璃瑛肯来,说明也是原谅她了。林之瑶把其他人都赶到外边,两姐妹自己在房子里说悄悄话。
    当知道她和周宁怀已经和好,倒是十分诧异,“你真的喜欢他?”
    在这么喜庆的新娘子面前,江璃瑛还是微微红了脸,不过还是努力镇定道,“是,十分喜欢,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你既然选定了,我也只能祝福你。但我心里的顾虑,总要跟你讲一讲。”
    璃瑛伸手把她的额饰扶正,“下次再讲,今天是你的喜庆日子,要准备出去了。”
    “不行,我必须要今天说,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她按住璃瑛的手,“我倒不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只是他这个人,我总觉得看不透,让人心里惴惴的。我只一句嘱咐你,不要太信任他的好。”
    “你怎么如此感觉?他虽然脾性怪些,却是个很真诚的人。”
    林之瑶轻蹙着眉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感觉。璃瑛,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害你吧。”
    璃瑛掩去顾虑,“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为我好。”
    她微微放心,又道,“不说他了,你比我聪明,定会过得比我好。我倒还是想问,那日,你和关奇说了什么?他怎么没去找过你了?我问他,他也不肯对我讲。”
    “实话实说而已,我还告诉他,肯真心待你的人不易得,不如试着去了解,说不定会是另一番天地。”
    “璃瑛,我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
    外面有丫鬟又再催了,江璃瑛道,“好了,赶紧让她们进来准备吧,误了吉时可不好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下面的丫鬟吃了江璃瑛带回的喜糖果子,都笑嘻嘻的围在她房里,忽而一阵轻咳,玩闹的声音立马停下了。
    春安跟在虞妈妈身后,对她们轻呵道,“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打扰小姐休息,你们的皮又紧实了?”
    几人赶紧起身,春眠也道,“小姐,奴婢先下去了。”
    春安跟着她们走了,把房门带上。
    虞练一脸无波道,“小姐,老爷让你去书房。”
    “我爹?”江乘知道她身体不好,很少晚上找她,江璃瑛站起身,“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又抓了一大捧喜糖果子在虞练手里,“虞妈妈也尝点吧,沾沾喜气。”
    她刚要走,“哗啦”一声,果子洒了一地,接着虞练也跟着跪下来,头埋向地面。
    江璃瑛吃了一惊,“虞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拉她起来,她却丝毫不动,已经花白的头发沉沉的垂着,让人不敢去动。
    江璃瑛干脆也盘坐她面前,“好好好,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呢,说吧,到底怎么了?”
    “奴婢不敢。”她缓缓的抬头,竟是老泪纵横,“奴婢只是担心,小姐要弃奴婢而去了。”
    “这是什么话?”江璃瑛慌得用袖子擦她的眼泪,“我说过要给你养老送终,就一定会做到,你又听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了?”
    “无人敢这么做,只是老奴自己觉得,小姐在疏远奴婢。我知道先前,我对小姐的事插手太多,本来就失了规矩,小姐怪我,也是理所应当。可老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姐开开心心的出嫁,能够继续侍奉在小姐身侧,可到底,是不能够了。”
    “谁说的?我还怕你不愿意跟着我呢。”江璃瑛道,“你在江府呆了大半辈子,爹爹也需要你,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你们的感受。不过说这些还早,我先跟你说最近的,我知道你不满意周宁怀,你对他有怨,有误会,可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解释,他又要闭门读书,所以只好让您老慢慢想清楚,日子久了,您也许就会改变看法了。”
    “所以小姐,没有怪奴婢吗?”
    “当然没有了。”
    “今后小姐出嫁,愿意让奴婢侍奉在旁?”
    “我说了,带着你是我的私心,所以你要好好想清楚。”江璃瑛慢慢扶她起来,“左右还有一段时间呢,根本不急,现在府内的事有春安在,也让人放心。父亲那边,我可以去说。”
    “是了,只要小姐不怪老奴,怎样都行。”
    “好了,以后有事直接和我说,别再这样吓我一跳了。我得赶紧去父亲那边了,他肯定等得着急了。”
    望着江璃瑛快步离去的背影,虞连悄悄松了口气。
    一旁的春安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扶着她慢慢出来,“师傅真是,您跟着小姐,未必有江府的日子舒服。小姐这么大了,她选的人,自己会承担一切,您何必再跟着操心呢。”
    虞练摇头道,“放不下,我也想放下,可我总是忘不了夫人临终前,把小姐嘱托给我的话。我留在江府是享福,可心不安,到了那边,也没法向夫人交代啊。”
    “爹爹。”
    江璃瑛小跑到书房时,江乘却不在,门口的家丁对她说,老爷去看夫人了,请小姐去那里找他。
    江璃瑛又转头去了江母的房间,准确的说,这是娘亲还在世时,夫妻两人共用的房间,但江母走了,江乘便搬了出来。而这里一直维持着母亲在世时的样子,江璃瑛小的时候,就看到父亲经常在这间房里发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或许到现在也不懂,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轻声唤了父亲,在这间房里他们说话总是很小声,江璃瑛有时候会感觉母亲没有走,就在这房间的某一处。虽然从未见过她的模样。
    “璃瑛来了啊。”
    “恩,父亲。”
    她走上前,看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伸开又合上,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轻声道,“以往我在书房做事的时候,你母亲就拿着这把扇子在旁边陪着我,我让她去睡,她总是不听,她让我明日再做,我也不听。两个人啊,每每都一起熬夜到天明。现在想想,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一心扑在公事上,都忽视了在一旁给我打扇去暑的夫人。”
    “母亲真是心疼您啊。”
    “是啊。你母亲不容易,身体不好,还陪我熬夜,所以才······”他突然哽咽,又急着摆摆手,“好了,不说了,这扇子你拿着。”
    “给我?这是母亲的珍贵之物,父亲留着吧。”
    “你母亲最珍贵的就是你。我把这扇子送给你,不是让你去缅怀你母亲,而且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你母亲一样,苦等着自己的夫君。”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江璃瑛握紧了手里的折扇。
    “这一次科考,周宁怀是势在必得啊,还有几日便放榜了,璃瑛啊,现在,你还有机会反悔。”
    江璃瑛急了,“父亲,没有你这么戏弄别人的,你不是都答应周宁怀了吗?”
    “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戏弄就戏弄了,你可知这周宁怀,是怎样的人?”
    “他很好,而且父亲你,不是也特别欣赏他的文采吗?”
    “那是另一回事。周宁怀有才,有野心,他会得到他想到的功名利禄,但是,他未必能做一个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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