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竹的笑脸让苏格儿感到非常陌生和古怪,尽管这就是跟他们在一起住了几个月,已经见惯了那张游戏人间嬉皮笑脸的脸,可是还是觉得今天很不同。
    还有他的眼神,盯着苏格儿就不挪开了,似乎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苏格儿迟疑了一阵儿,无比认真谨慎地问他:“去哪儿?”
    幽竹慢悠悠地夹了一根青菜放到面条里:“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在那里你能扫除人世间一切烦恼。那里所有的一切都由你主宰,所有人都听从你的命令。”
    苏格儿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乐师的描述好像是邪教给人洗脑一样让她觉得害怕——当然知道他是真神不是邪教。
    可是她没有要主宰一个世界的野心,就连主宰一条街道一个社区都不愿意,有个公司还要当甩手掌柜呢。
    她还是没弄明白乐师真正的意思,又问:“你说离开哪儿?”
    幽竹说:“自然是离开这个污浊的凡尘俗世。”
    苏格儿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离开凡尘俗世去哪儿?除了人间哪儿还能容下自己?不是上天做神仙就是入地做鬼魂了,应该都要脱离肉体啊!
    苏格儿感觉不可思议,本以为乐师是在开玩笑的,可是一对上乐师的眼睛,没来由地从他笑着的眼睛里读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来,那不是开玩笑的神情。
    他不是在开玩笑!苏格儿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今天的乐师非常奇怪,不是平时没正经的说笑,更像是一个藏着尾巴的狐狸。自己好像这个狐狸盯上的小白兔。
    她想不通已经熟悉的乐师怎么忽然间变成这样?难道他一直是带着假面具?草木神一直坏在表面上他一直坏在心里?
    苏格儿世故圆滑的性格中带着富裕家庭自小养成的傲娇,不是没有原则的能屈能伸。何况她知道玉灵的地位非常崇高,比这个乐师高多了,因此她不必要曲意逢迎讨好这个似乎是不怀好意的乐师。
    她心里慌归慌,还是镇定自若,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愿意,哪里都不去,我还没活够呢!”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毫不胆怯,大有你能奈我何的豪壮。
    伴随着她豪迈到底宣言餐厅里的气氛陡然变的微妙,虽然不至于剑拔弩张,但是也有了火药气味儿。
    缺心少肺的蔓草终于察觉出问题了,她不再忙着吃喝,从硕大的面碗中抬起头观察着餐桌上的两人。她听见了苏格儿霸道的声音,看见了脸上带着的愠怒,可幽竹还是笑面虎一样笑眯眯的对着苏格儿笑。
    不过蔓草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苏格儿,她坚信是苏格儿受到了挑衅才发火儿。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对面这个法力无限的是神仙,她一个小妖精不能与之抗衡。
    凝固的空气在幽竹的笑声中打破:“哈哈……不愿意也不必这么激动啊。不过你发怒的表情还真是很惹人喜欢啊!”
    苏格儿手抱胸前扬起脖子:“没激动啊。我这是吃饱了底气足,所以发声有力。”
    幽竹眼睛一挑:“哦,就是凡人常说的吃饱了撑的吧!”
    苏格儿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句话说的倒是跟平时一样的讨厌。
    她长呼出一口气,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呀,我就是吃的太多给撑着了,现在要去消化一下,别把肚皮给撑破了。”
    她真不想再跟他对话了,讨厌还在其次,实际上此时她有点儿怕他。就好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碰见了一个怪叔叔,怕被他给捉走。
    刚才还说他该去保护妇女儿童呢,现在又觉得他就像是个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
    没想到乐师也跟着站了起来,乐呵呵地说:“凡人的肉体进食太多,最好的消化方式是漫步。正巧我也想散步,我们一起去吧!”
    苏格儿怔住了,心里想: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说出的话奇怪也就算了,现在还死缠上了自己,好像怕人跑路的债主似的。
    她指指外面的天:“这天儿,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散步不合适吧!我今天已经走了很多路了,不想再走。再说也不喜欢散步,我的消化方式是吃消化药,然后再去上个厕所,等排泄出来就轻松了。”
    她豁出去了,为了让他离自己远点儿故意说的很恶心。他们不是自诩清净无尘,洁净不沾浑浊,见不得听不懂污秽嘛!
    幽竹的眼睛在听到苏格儿说那些话的时候的确闪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展开了笑颜:“你们常说是药三分毒,吃药不好,还是散步消食为好。外面的雨我们走出去就停了,你信吗?”他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拉起了苏格儿的手:“只管跟我走就是了。”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苏格儿全身,她头皮一阵发麻,觉得此一去就会被他给推到地狱里去。她的手像被蜂蜇了一样猛然往回抽,可是被抓的紧紧的挣脱不开。
    蔓草见势不好筷子一扔立刻冲了过来。这小狐狸精虽然对神仙心怀畏惧,但是见他欺负苏格儿仍然毫无顾忌的过来了。
    但是她一个小妖精哪儿能是神仙的对手啊,幽竹一个挥手就让她不能动弹。
    苏格儿又惊又怕又恼又怒,大叫:“你放开我……”
    “放开她。”
    玉灵的声音和苏格儿的声音同时想起,话落地人也到了跟前拦住了幽竹的去路。
    今天出门穿的那身休闲衣服这会儿已经换成了那套白色的神仙衣服,一恢复原样就代表要有严肃的事情发生了。再看他一贯温和洒脱的表情,此时也变得非常冷峻。
    苏格儿看见她惊恐的内心顿时得到了安抚,胆子壮了但也更委屈了,带着哭音儿向他控诉:“他欺负我。”
    “真是会说瞎话的小丫头,我哪里有欺负过你啊。”幽竹调侃她一句,幽幽一笑,松开了她的手。
    “就是有,我的手都要断了。”苏格儿夸张的添油加醋,急忙闪到玉灵身后,抓紧了他的衣服,只探出头来气恼地看着幽竹。
    幽竹嬉笑如常,对玉灵说:“我正要和格儿到外面去散步,圣君是否也要一起?”
    “是他强迫我去的。”苏格儿立刻当场指正,“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喝了酒喝醉了,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让我离开世界去别的地方,他觉得他是在诅咒我。”
    幽竹对苏格儿的指控很无所谓,一派轻松的微笑,反驳道:“我又不是圣君,怎么会时时喝酒!我跟你说的都是正经话,不是告诉你那是个好地方吗,怎么你听成了诅咒?”
    “嗨,我不跟你打嘴巴官司,是不是诅咒你自己心里明白。”苏格儿索性不理他了,反正事情的真相玉灵是知道的。
    幽竹哈哈笑了起来,还是一点儿也没当回事儿,就算面对着的是明显不悦的圣君。
    苏格儿轻轻推着玉灵,让他教训乐师。
    玉灵挥手解开了蔓草的定身术,说道:“虽然乐师今日未曾喝酒,但前几日的酒怕是还没醒。格儿近来不顺,因此才碰到不顺心的事。你和蔓草先回房间里去,我跟乐师有要事商量。”
    苏格儿还等着玉灵替自己报仇教训这个乐师呢,不想他却一上来就赶自己走。
    她低声问:“什么要紧事啊,不能让我们听见吗?”
    玉灵说道:“我们要说的不是凡间事,格儿不能听见,要是听去了晦气会加重。”他指着苏格儿的眉心。
    苏格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玉灵都这样说了自己还有不同意的余地吗?
    她拉着蔓草往楼上走,看见自己手上红红的,又伸出手腕来给玉灵看,闷闷地说:“你看我的手都这样了,你可得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着还眯起眼睛偷偷地给了幽竹一个挑衅的眼神。但是幽竹不以为意,仍旧是笑意盈盈的。
    玉灵往苏格儿的手腕上一抹,那红色的印子瞬间消失了。又轻声说:“我一定问他是为什么要欺负格儿。现在没有事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他话音才落,苏格儿和蔓草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个人像魔怔一样手牵手上楼进了房间,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餐厅内只剩了两位上仙在,幽竹回到苏格儿坐的那把椅子上,拿筷子挑了下碗里剩下的面条:“她没有撑到,怕是都没吃饱。原来圣君也会对她用特殊手段,他们还告诉我圣君对她是骄纵呢,看来是他们胡说了。”
    玉灵闪身坐到了对面,脸上没有表情:“天帝近来悠闲,不止玩分身游戏,还要假扮他人取乐。”
    对面的幽竹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身体陡然变换,那身五彩衣服忽然变成了淡紫色,幽竹的脸也成了天帝的面孔。
    原来跟苏格儿一直对话的并不是乐师幽竹,而是仙界的主宰天帝。
    玉灵能听见苏格儿心中所想,自然也能听见她所听见的声音,因此在苏格儿觉得乐师奇怪之前他已经知道乐师的身份有古怪了。
    他没有立刻出来,一是要看看对方能说些什么话,二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可以听见苏格儿的内心。
    天帝眉目俊逸,笑容依旧,穿这身淡紫色衣服十分好看。
    “幽竹的衣服平时看就觉得不美观,穿在身上更觉得不好。”他卸磨杀驴的嘲讽,手中又出现了上菜出现过的酒壶和两只酒杯,亲自执壶倒酒:“我几天前的酒早已经醒了,我们再喝一杯吧”
    酒香四溢,分外醇美。但是嗜酒的玉灵却看都没看,说道:“天帝是将幽竹灌醉了,还是让他怯了才让你顶了他的身份在此?”
    天帝自恃位尊,毫不隐瞒:“仙界乐师有旨意便能唤走,何需醉又何需怯。圣君也不必介怀,只是跟她玩一个游戏罢了”
    玉灵说:“天帝的游戏玩过火了,火大了会焚烧起来。”
    天帝说:“那我便是火中取栗,为了三界的安宁即便伤及自身也不悔初衷。”
    玉灵说:“三界本就安宁,天帝在无事生非。”
    天帝说:“隐患存在就不得安宁!倘若那一天到来,一切又要重头开始,我们所耗费的气力都白费了。圣君别忘记,原本冥府主事就是一时权益之策。”
    玉灵说:“已经数万年之久,哪里还是什么权益之计。若是我不下凡来,所谓权益之计更不会再说起了。已成定数,天帝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两人的争执以天帝的沉默结束,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沉默而并非妥协。也不是他词穷无言可对,而是知道自己的话还是会被反驳。
    他喝酒又斟酒,连喝了两杯就不倒,忽而又笑:“我与圣君不能说服彼此,也不能认同彼此,那就看输赢吧。以后圣君可要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因为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来赌一次。”
    他下战书了,一个以正义为名的阴谋战书。
    “不消天帝提醒。”玉灵的声音才落,房间里好像发生了地震一样震动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撞击声音。外头的唰地一声,大雨都吓成瀑布了。
    只见天帝眼睛陡然睁大,只听砰地一声,一个炸雷劈开天地,灼眼闪电亮的惨白。餐桌上除了酒壶和酒杯之外,那些碗碟杯盘都炸开了,碎片弄的到处都是,汤汤水水的面条和青菜也七零八落的撒了一桌一地。
    雷电过后安静下来,但是又陷入了昏暗。打开的白灯泡灭掉了,停电了!
    这两位的暗中斗法把原本整洁的餐厅弄的一片狼藉,屋子里的电都给弄没了,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坐在纹丝未动,要是有个不知他们底细的普通人在这儿一定不知道这场浩劫跟他们两个有关。
    搞了一个大破坏,天帝没事儿般地当然一笑,端起了酒壶:“圣君手下留情了,还是顾着大局的。”
    玉灵讪笑:“天帝想多了,只是你的所为还不至我下重手而已。”
    “圣君还是律法严明啊!哈哈……”天帝大笑着端起酒壶:“今日暂且如此,改日我们再会。”
    话一说完陡然消失,只留下一把空空的椅子,连同酒杯酒壶都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
    药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宜言急急忙忙神情紧张的从中走了出来:“刚才雷是不是把大地打的地震了,几个玻璃瓶都炸开了。”
    才说完就瞄到了一地的碎瓷片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玉灵面前的东西都弄成这样,知道事情不小。
    有巢也跟在他后面飞了出来,在屋子里盘旋叫着出了什么事。
    玉灵望着灭掉的电灯:“出了点小事,已经解决了,不过这电被弄坏了。”
    宜言医术高明,厨艺高超,小事情都能搞定,但是电路方面的事情他是不会的,还得专业人来修,可是这个地方不用特殊手段,是叫不来人检查修理的。
    掏出电量不多的手机看了下:“还是得让鬼匠来修了,要等到晚上。晚上雨能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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