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光亮炫目依旧,泰伦下意识抬手阻挡,却发现手怎么变得这么小?!洁白的天花板被夕阳映成暖橘色,右手边是落地玻璃窗,阳光就是从这里溜进来晃了他的眼,环视四周,一排排从地板到房顶的书柜贴墙而立,而自己正躺在软沙发上。
    是大书房。
    刚脱离梦境的泰伦有些晃神儿,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站起身,从玻璃上的浅影可以看出,他没有长大。
    呼呼
    原来都是梦,泰伦抓了抓头发,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兀自弯腰拾起故事书,对着封面怔怔发呆,梦境中操纵机甲的爽快感令他记忆犹新,忽然,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亮光,却并非玻璃窗的方向,而是书房里面!
    泰伦瞳孔骤然一紧,心中惊骇,倏地转身寻找,只见高大的书柜边缘,堆满书籍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亮,亮光顺着杂乱的缝隙,奋力往外钻。
    祖爷爷说大书房是学习看书的地方,不准他带任何玩具,因此地上的东西绝不会是玩具,更不可能是一盏灯。
    会是什么?!
    泰伦想着,附在故事书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攥着书脊越来越用力,直到关节泛疼,失去控制力,书从指间滑脱,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将泰伦的神经弄得更加紧张。
    男人要像爸爸一样勇敢可靠。泰伦默念着母亲的教导,咽了咽口水,决定过去看看,可是当他迈开小短腿,一点一点,谨慎地向角落靠近时,光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暗淡。
    泰伦惊奇地睁大双眼,发现光源确实发自杂书堆。他略一犹豫,猫下腰,膝盖微微弯曲,呈戒备姿态。虽然从开始到现在,光源并未显露出任何危险,但他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本着随时逃跑的念头,缓慢拨开最上面几本。
    啪啦啦,书掉在地上,激起尘土阵阵,也顺便打破了书房的寂静,然而很快,一切重新陷入凝滞,除了泰伦的呼吸,没有任何声音,光源因少了几本书的阻挡,更加明显。
    泰伦大着胆子,双手快速拨弄,在光亮消失前找到了一本书,一本看起来十分老旧的书。棕黑色的硬皮外壳厚实,沉重,带着岁月特有的古朴,表面落满灰尘,导致书名模糊不清。
    拿起来一拍,瞬间尘土飞扬,泰伦不小心吸进鼻子,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他赶紧退开灰尘覆盖的区域,来到窗边,眼睛搜了一圈也没发现可用的东西,索性拿袖子去擦,露出烫金的花体字Joannajournal乔安娜的日记。
    内页纸张从侧面看泛着黄,显然年头很久了,怪不得被仍在角落。泰伦心想,继而手指一挑解开皮质绑带,翻开封面。
    空白页?他愣了愣继续往后翻,空白、空白、整本书都是空白,除了略微泛黄的纸张,没有字、没有图、连页码都没有。
    什么鬼?!自己克服恐惧,亲手挖掘出的秘宝竟是一片空白他不死心,从头翻到尾,甚至悬倒过来拿在手中使劲儿摇晃,却毫无反应,也没再出现方才那样耀眼的光亮。
    泰伦拿着这本厚厚的日记不禁有些失望。
    泰伦,该吃饭了。祖爷爷适时叩响书房的门。
    哦好。泰伦低低应了一声,很快失去对这本书的兴趣。
    嗯?小泰伦找到了什么?祖爷爷走进来见泰伦手里拿着东西,过来一看,发觉是本老旧日记,原来是这个。
    祖爷爷,这是什么?泰伦随口问道,并将本子原来的绑带重新系好,打算放回原处。
    这可有年头了呢~
    还有故事?泰伦正在打蝴蝶结的动作一顿,摩挲着日记封面,生出好奇心。
    提起家族历史,祖爷爷瞬间来了精神,儿子和孙子小时候对这些毫无兴趣,让他空守着一堆家族趣闻,无处分享,此番曾孙提问,祖爷爷甭提多欣慰,抱起泰伦往沙发上一坐,开始滔滔不绝。
    乔安娜可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位夫人,跟老伯尼相识于战场,为帝国开创做出了巨大贡献,战后随老伯尼迁来三号卫星,买下我们现在住着的这片地方,建立起伯尼庄园。
    那她是我的祖祖祖奶奶喽?泰伦坐在祖爷爷怀里,掰着小手指头一个个数着,数到最后自己也数不清到底祖了多少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叫祖奶奶。
    是呀,那可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据说她具有强大的s级精神力,或许小泰伦这么厉害就是承袭自乔安娜奶奶呢~祖爷爷哈哈笑道,无意中随口一说,却不想还真被他说中了,泰伦超越历届伯尼祖先,觉醒s级精神力就是承袭自乔安娜。
    哇哦~别看泰伦小大人儿似的,到底免不了孩童心性,听到祖爷爷夸自己厉害,雀跃得两眼放光,小脚丫得意的晃荡起来。
    不过这本日记怎么是空的呢?泰伦提出疑问。
    我猜,可能是这本日记做好后,还没来得及使用乔安娜就就把它忘了吧。迎着泰伦天真无邪的目光,祖爷爷觉得在小孩子面前提生死不妥当,话到嘴边顿了一下,改了个说法。
    哦。相当通俗的回答,没什么秘密可言,泰伦的视线重新落在手中古朴的本子上,暗色眼眸愈加深邃。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禁令他怀疑是自己刚睡醒眼花看错了,可心里却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在告诉他,他没看错。
    如果泰伦喜欢就拿去用吧,记录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相信乔安娜奶奶也会非常开心。祖爷爷以为泰伦盯着日记本看是因为喜欢。
    诶?可以吗?泰伦漂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大书房的东西只有祖爷爷一个人说了算,连爷爷都做不得主。
    当然可以我的小泰伦。祖爷爷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个老旧的空白日记本而已,留着也是落土,既然曾孙喜欢,不如送给他开心。
    谢谢祖爷爷。泰伦凑过去,毫不嫌弃的在祖爷爷满是胡须的脸上亲了一口,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好啦好啦,再不走你祖奶奶要生气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回来祖爷爷陪你一起把本子擦干净。不得不说,泰伦很懂得怎么讨人喜欢,祖爷爷果然乐得不行,顿觉日记本送得太值了。
    @@@@@
    一号卫星
    这里是里斯特家专用的地下训练场,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训练设施,以及精神力隔离静室,而在一众器械中,有一道不起眼的身影,往训练场宽阔的空间里一放,更显瘦小。
    需要休息吗小少爷?一道没有波动的机械语音,说着关切的话,听起来尤为怪异。
    呼呼杰德双手撑住弯曲的膝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汗珠沿着发梢和圆润的小下巴不断滴落,他咽了咽口水,长长的吁了口气,站直身体。
    不用,继续。嗓音幼嫩却带着果决,眼中透出无与伦比的坚毅,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止他。
    是。训练机器人接到命令,在训练仪操控板点了几下,启动新一轮内容。
    场外,两个人站在监控屏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自回来后,便一头扎进训练场,拼命锻炼的身影。
    父亲,杰德真的没问题吗?里斯特先生得知儿子回来了,百忙之中抽出空闲,结果儿子只顾闷头训练,面都不露,连休息都呆在训练场。
    没问题?刚开始就这么大训练量怎么可能没问题,要睡恢复仓才行。里斯特爷爷知道杰德早晚会体力耗尽倒在训练场,但并不阻止,任他由着性子来,脑中回忆着杰德回来后说的话。
    不是还没到假期么,怎么提前回来了?里斯特爷爷接到孙子的消息十分意外,这小子跟伯尼衣食住行全在一起,分都分不开,怎么会突然跑回家。
    我杰德自觉醒后,每次面对爷爷总有些紧张,里斯特爷爷忙碌时来去匆匆,经常前脚踏进家门,后脚接个通讯又立即离开,因此身上总带着股军部特有的锐气,年幼的杰德尚且做不到不受影响。
    嗯?里斯特爷爷眼皮微抬,睨着一向干脆,这会儿不知为何变得吞吞吐吐的孙子。
    杰德抿着嘴,手背在身后,手指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最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五指一收紧紧攥成拳头,昂首挺胸,大声说:我、我想成为里斯特!
    刚满两岁的泰伦太小了,别人还是只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懂的幼崽,他则踉踉跄跄跟自己上学,每天早上困得要命,几乎是在睡梦中踏出家门,可他从没因此抱怨过一句。
    泰伦的辛苦杰德看在眼里,明知该劝他等明年,却控制不住想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念头,怎么也说不出口。算了,说不出口便做吧,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为努力的小泰伦撑起保护伞。
    里斯特爷爷注视着屏幕,摸着胡须道,我本来有点儿担心他在三号卫星会养成软糯性格,现在看来,他身体里始终流淌着里斯特的血液。
    父亲是说?里斯特先生似有所感,转头望向屏幕中,明明累到乏力还要坚持训练的儿子。
    杰德这是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了。里斯特爷爷意味深长道。
    第13章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泰伦*伯尼?里斯特先生挑起眉毛,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没有说,不过我猜应该是的。爷爷沉吟着。
    怎么这么突然里斯特先生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既像疑问,又像自言自语。
    爷爷没说话,最后看了动作明显变迟缓的杰德,心知快到极限了,遂按响通讯,命智能管家准备好修复仓,等他慢悠悠走到训练场,杰德再也撑不住,趴在地上累晕过去。
    或许发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爷爷抱起小孙子,对跟在身后的里斯特先生说,后者紧走几步,上前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对爷爷说,我来吧,父亲不是快该出发了么。
    爷爷点点头,替昏迷的杰德擦拭掉脸上汗水,眼中流露出外人从未见过,专属于爷爷的慈爱,如果可能,他当然希望孙子和三号卫星的孩子们一样,一辈子没有压力,过得无忧无虑,可惜
    杰德属于里斯特家族,这个姓氏代表了永无止境的拼搏。
    这次前线巡防估计要三五个月,家里交给你了。爷爷是防卫军最高统帅,原本不能离开首都星范围,但皇太子到前线巡查,皇帝怕他年纪小做事冲动,特意下令爷爷带上第一舰队随行保护,同时也有让皇太子接触防卫军务的意思在里面。
    临走前爷爷拍着里斯特先生的肩,像个交代任务的最高长官,这种交流方式在家庭出现难免违和,但里斯特家历来如此,即便是血缘父子也少有柔软温情。
    放心。里斯特先生站直身体,一副严肃面孔。
    杰德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昨天分别后心里头憋着股劲儿,有没保护好泰伦的懊恼,也有独自离开促生的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堵得他十分难受,为了发泄出来,拼命练到身体散架站都站不稳。
    幸亏白团子不在,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又要委屈得抿嘴。
    想到泰伦可爱的包子脸,杰德那双翠绿眸子不由带上难以察觉的温度,嘴角慢慢扬起,忽然僵住,对了泰伦!
    两人约好睡前互道晚安的,结果他昨天在训练场直接断片儿,没能履行,杰德心中一急,腰部用力,起结果他起身速度远远大于修复仓开启,脑门儿狠狠撞在透明罩上,发出咚的巨响,撞得头晕目眩,脑仁儿直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伸手推开防护罩,翻出修复仓,点开光脑一看,果然有一条未读信息和两个未接视讯,小眉头霎时皱起,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杰德你可算醒了。母亲恰巧推开医疗室大门,发现他醒了欣喜非常,眼眉弯弯,一把搂住儿子在左右脸颊分别亲了好几下,天知道儿子回来她有多高兴,结果踏进家门的瞬间被告知儿子昏倒在训练场,急得晚饭都没吃。
    杰德窘迫地站在原地,母亲总喜欢亲来亲去,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没长大的幼崽,小男子汉的脸微微发烫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他也很想念母亲,所以没太犹豫便顺从地扎进母亲怀里撒了个娇,可把里斯特夫人高兴坏了。
    她拉着儿子一番亲近,三口人吃过简单早餐,里斯特夫人再三叮嘱杰德要量力而行,别累坏身子,随后将谈话空间留给容貌性格都有些肖似的父子俩。
    里斯特先生将儿子带到书房,兀自往沙发一坐,指着对面的单人沙发对杰德说:坐吧,听你爷爷说你想成为里斯特?
    是。杰德到底年幼,每每遇到严肃气氛会不自觉情绪紧张,嘴角平直绷着劲儿,平放在膝盖的手也微微收紧。
    那你知道什么是里斯特吗?父亲又问。
    什么是里斯特?等着聆听教导的杰德没想到父亲会反问自己,一时间有点儿卡壳,里斯特先生不催促,姿态放松的靠在沙发上,耐心等待,杰德急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毛毛汗,拼命想许久才犹疑地开口,里斯特就是很厉害。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词儿。
    小胖子来找麻烦,泰伦被撞倒,自己来不及阻止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不够厉害。
    里斯特先生平静而严肃地注视着杰德,没有动作,也不发表评论,看不出对答案是否满意。作为父亲,他满意,儿子知道要强;然而作为里斯特,他只能说杰德理解尚浅。
    他略作思索,最终放弃了循序渐进的念头,杰德与他不同,杰德的时代正值皇位更替,按照惯例,老里斯特要交出防卫军总指挥的位子,由另外三个家族中的一个接任,届时杰德作为里斯特家的人,势必更加艰难。
    当初接受伯尼家的婚约,印记确实占了大部分原因,其中一小部分,也是里斯特爷爷帮杰德找退路,实在不行便呆在三号卫星,图个安稳,等新皇稳定下来再说。
    然而杰德此次回来,主动要求成为里斯特,里斯特爷爷在遗憾的同时也感到欣慰,不然他不会由着杰德胡闹,只有闹过了,清醒了,才能坐下来好好谈话。
    你说的不错,里斯特代表强大,却并非全部。说着,里斯特先生站起身,踱着步子,在杰德座位前缓缓蹲下。
    平视代表双方处于平等对谈的地位,此刻,他不是父亲,杰德也不是儿子,这是两个里斯特之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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