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太监略显尖细的声音唱念圣旨上的内容,一箱一箱的赏赐被抬进了谢府。
    皇帝明明就在邺城,偏偏谢辰大婚不出面,他对谢家的态度可见一斑。更绝的是,谢国公都悄悄摸摸发请柬了,就是打算低调,不准备宣扬,皇帝却大摇大摆赏赐了东西,招摇过市地送到国公府。
    这下好了,谢国公想瞒都瞒不住,他不但不能生气,还要感恩戴德,谢主隆恩。
    谢世子大婚,皇帝也不吝啬,备下了一份大礼送来,珍珠玛瑙,金银玉石,皆是上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国公府多得皇帝看中,能看穿皇帝心意的真正的聪明人,少之又少。
    负责传圣旨的,向来都是有专门的官员来做,派太监这种阉人前来,这便是明晃晃地打谢家的脸。
    大太监传完旨意,带着谢家送的一千两银票走了。婚礼得以继续进行,新人被送往洞房,宾客们开始宴饮。
    段临和段羽两兄弟笑嘻嘻地说要去闹洞房,新人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跟去了。
    新人送入洞房后,新娘需要一直在新房内等着,新郎则要换身衣衫,去筵席上给宾客敬酒。
    谢辰这边衣服还没有脱下,段临和段羽就拿着一小坛子酒来了。不一会儿,段三小姐也带着丫鬟到了。
    守在新房外的仆妇带着小厮拦着不让三人进入,口中说道:老爷吩咐了,婚事一切从简,段家人都是自家兄弟,这洞房就别闹了,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唉,我本以为还能趁机和表哥玩猜字谜,让他在新娘子面前出个丑呢!我敢打赌,我精心准备了几日的字谜,他肯定猜不出!段羽一副可惜了的模样,满心失望。
    段临好笑道:你确定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你?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你们两个都是成家的人了,还一点都不稳重。段泠悦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说完兄长,转过头对仆妇道:嬷嬷,我想进去看看嫂子,他这忙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家里也没个长辈提点,怕是饿坏了。
    新娘子婚礼一整天都是没空进食的,一般会有娘亲或者贴身丫头藏些吃食在身上带着,偷摸的垫垫肚子。像尹宿这种没爹没娘,还穷的没下人的单身汉,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怕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仆妇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一遭的,想想也觉得怪可怜,再说了,段三小姐可是表小姐,让她进去应该不会有问题。
    想了想,仆妇就让人进去了,她一直在门口看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新房很大,分内外两间,尹宿作为新娘在内间的婚床上坐着,坐姿端端正正的,盖着盖头,离得又远,也看不清脸。
    谢辰在外间换衣裳,听见外面的对话,内心毫无波澜。
    表哥,恭喜恭喜啊!段羽一进门就先道喜。
    谢辰已换上了另一身婚服,仍是玄红二色,只是比先前行礼那一身款式简洁了许多,少了长长的大氅拖尾,广袖也小了许多。
    你们先下去罢。只剩最后一件外衫未穿,谢辰先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自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们两兄弟,现在就想提前来灌醉我么?
    怎么会,表嫂还在这里呢。段临笑了笑,斜睨了一眼内间的位置,前些日子在我和段羽的婚宴上,表嫂力压群雄的事迹才过去不久,我们哪敢在他面前灌你酒!
    就是就是,我可不想两个哥哥竖着进来,躺着出去。段泠悦清脆的声音在调笑自己的两位哥哥。
    屋子里欢声笑语,屋子外守着的仆妇和小厮们也都跟着翘起了嘴角。世子夫人在段家婚宴上的壮举,邺城百姓早传遍了,谁还敢不自量力跟他斗酒。
    四人在里面笑闹了一阵,段临的护卫段方找来,说酒楼那边有人喝醉酒闹事,非要点已经售罄的菜肴,和掌柜的僵持起来了。
    真是会挑时候!段临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俊美的脸上满是厌烦。
    段方没敢接话,跟在他身边往府外走。
    表哥,你的头发有些散了,面色也不大好看,是不是累着了?段泠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洛儿给你重新束发,再敷点粉,洛儿的手艺可好了,我平日都离不了她。
    我一个大男人就不用了谢辰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无奈。
    话音刚落,就引来段泠悦一串数落,男子怎么就不能敷粉了,时下都兴这个,不过是改善一下面色,你这可是办喜事,脸色苍白多不好看。
    谢辰简直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有理。
    外面守着的小厮们都努力憋笑,仆妇也好奇起来,等谢辰从屋子里出来,她还仔细看一下。
    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差别,就是面色看上去的确红润了一点,显得容光焕发。
    今日来的宾客不多,谢辰挨个敬完酒依旧清醒,段羽跟在旁边毫无用武之地。
    回到主桌上,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的谢辰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他拿起筷子夹了菜吃,还未咽下去,就听见谢国公叫他。
    辰儿,你不是不爱吃辣吗?谢国公看着儿子吃下了一口重辣的菜,还面不改色,心下奇怪。
    谢辰咽下口中的菜,转头看他:父亲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一起用饭是何时?我是喜爱吃辣,但只能少吃,所以你很少见到罢了。
    是我记错了。谢国公被这么一问,确实想不起他们何时一起用膳过,只好讪笑了一声。
    两人都有正事要忙,国公府又家大业大,除了府内大厨房,老爷和世子爷都各自院中有小厨房,很少会在一起用膳。
    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筵席过后,宾客们逐渐散去,段家两兄妹专门来给舅舅辞行后也先回府了。
    本该先一步退席的谢辰被谢国公留到了最后,待外人都走了,他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辰儿,为父并非有意为难尹宿,若我将他抬得太高,皇上未必会信。再者,你如何能确定此人能全然可信,不会得寸进尺?
    父亲教训的是。谢辰端端正正地给谢国公行了个礼,像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前两天提到尹宿,哪一次父子俩不是针锋相对,谢国公总觉得哪里不对。
    待说完话,谢辰转身之际,谢国公猛然曲指为爪,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肩,另一手便要去折他的胳膊。
    谢辰反应极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谢国公手中挣脱出来。
    他在受到攻击,下意识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墨色的眼睛骤然剧变,不详的血色盈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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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宿: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不!丐丐不是女装!只有盖头能沾点边而已)
    谢辰:你那算什么,我都被迫化妆了。
    丐丐私奔了
    看见那双眼睛里熟悉的血红色, 谢国公悬起的心又一次落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身为父亲的特殊感应, 他今日总觉得儿子哪里怪怪的。不过,无论一个人的易容技术有多高超, 武魂血脉的特质总不能易容出来的。
    父亲, 您这是作甚。谢辰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看似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其实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若谢国公忽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反应。就算不能反击, 也要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谢国公摆了摆手,说道:无事, 就是临时起意, 想试试你的身手,看你在邺城这段时日是否偷懒了。
    谢辰挑了挑眉, 笑道:还请父亲放心, 我每日都会练武两个时辰。
    去罢,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谢国公点点头,挥手放人。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同是洞房花烛夜, 贵不可言的国公府与一贫如洗的破竹屋有何如别?
    同一天体验了两场婚礼的尹宿告诉你, 区别真的太大了!借用星爷的一句话: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 实在是太刺激了!
    前一刻, 他还在国公府内, 戴着盖头和世子爷拜堂,跪着听皇帝赏赐了多少金银珠宝。下一刻,他就已经坐在了出城的轿子里面。
    邺城谢家没有女眷,举家都搬迁到了京城,男子人人都会骑马,自然没必要豢养专门的轿夫。迎亲的轿夫是从外面请来的,轿子用完了,当然要还回去,只是里面多了一个人而已。
    轿子路过城外大车店之时,轿夫们将轿子抬进了后院,名叫连生的小伙计很是热情地让轿夫们去小院子那边喝点茶水,歇歇脚再走。
    轿夫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大少爷让我们抬回来的这尊玉石观音还真重,不知道雕刻的有多大。
    就是,重的很,我感觉就跟迎亲的时候,那个世子夫人的重量差不多。
    重就重些呗,咱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吃的就是这碗饭!
    还别说,咱们东家就是大方,今日都拿了三份赏钱了,还有肉菜吃。
    连生给他们添了茶水,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了。想想尹武师那个身高,还那么能吃,估计许久不见,重量一定很可观了。
    不行,自己得去看看,许久都没有见到尹武师了,莫不是长成了个大胖子?
    等他赶到后院里,尹宿已经从轿子里出来了,个头貌似又窜高了一点点,身体结实了许多,不像刚来的时候,带点病怏怏的样子。
    要说胖的话,还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高挑修长的身材一点不显羸弱。
    连生看了看站在那里有点茫然的尹宿,又看了看自己麻杆一样的胳膊,瞬间放弃了比较。
    尹武师,你可算回来看我们了。前些日子忙啥去了?你饿不饿,要不是吃点啥?连生凑上前连珠炮一样的发问,尹宿被问到有点懵,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饿字上面。
    不知谢辰那边要多久才能脱身,这会儿的时辰已是半下午了,他被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肚子饿的难受,问道:有面条吗?
    面条?连生有点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尹宿解释了一下面条是什么,他才恍然大悟,哦,你说汤饼呀,有的,我让老李给你做去!
    待连生跑远了,尹宿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儿应该是跟自己认识,一副老熟人的口吻,想来之前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
    汤饼很快做好端了过来,大骨头熬的汤,烫了两棵青菜,还有一些肉丝。上面撒了一点翠绿的葱花,再浇上一勺辣油,闻起来香喷喷的。
    尹宿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一边吃,一边和连生闲聊了两句。
    连生颇为遗憾地说道:我们本来以为镖局关张了,你能回大车店来。你之前说想吃的油条,老李已经研究出做法了,一直想等你试吃,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油条?尹宿愣住了,他之前在邺城就没见有人卖过这个,专门做早点小吃的老板都不知道是什么,大渊朝根本不存在这种吃食才对。
    尹宿皱着眉,追问道:是我告诉老李想吃油条的?
    是啊。连生点点头,之前老李做的那几样你都说吃腻了,想吃油条,还详细讲了油条是什么样的,但是你说不知道具体做法,老李就自个儿摸索去了。
    不可能啊,柳长风明明是在这个世界给自己选的原住民的身体,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油条这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尹宿觉得自己头有点痛,还想再仔细问问,耳边忽然传过来一个极悦耳的声音,尹宿,我们出发罢。
    他循着声音的来处一回头,就看见穿着一身墨蓝色衣衫的段临站在院门外,手里还牵着两股缰绳。
    来了。现下有要事急着办,尹宿只得将这件怪事先放到一边。他放下吃了一大半的汤饼,走到门外又看了他两眼,你穿的段临的衣服?你要不说话,我都完全分辨不出来你是谁。
    嗯。看上去就是段临的人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一根缰绳交给了尹宿,自己将挂在马鞍旁的斗笠取下来戴上。
    两人很快策马离去,徒留连生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刚刚的到底是不是大少爷啊?明明就是大少爷不对,声音不是大少爷我是不是听错了那样貌明明就是大少爷
    骑马从邺城到观云村,慢的话两刻钟,快得话一刻钟就能赶到。
    尹宿两人策马疾驰,不久就到了观云村的村头。此时,时辰尚早,家家户户都还未打算做晚饭,只有最邻近山脚下一户人家已是炊烟袅袅,在这一片低矮的房屋里分外显眼。
    进了村子后,他们减缓了马儿的速度,小跑着穿过村子,在最边缘的外来户尹家家门口挺下了。
    被马蹄吸引而来的村民们都来围观,先前这个外来户到村子里买地盖房,看起来就是个富户,不少人家还打探过消息,动了结姻亲的心思。
    现如今见这姓尹的外来户还有马,有些人的心思就更活泛了。
    尹宿要办婚宴,请了村里的里正一家,还有赵行一家,其他人不太熟,他也懒得去请。他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回家去搬柴的赵行过来。
    尹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新娘子接回来没?我咋没见着牛车呢赵行抱着一捆柴火,还在四处张望。
    尹宿被他逗笑了,一边牵着身边斗笠人的衣袖往里走,一边回答他:接回来了,新娘子是骑马来的。你这是在干嘛呢?
    还会骑马?还真个是有本事的。赵行笑起来一脸正直憨厚,桐桐烧了好些菜,还有猪脚汤在锅里闷着,还缺点柴火,我回家去拿了些。
    好,辛苦你们了,这柴火钱到时候一起结算。尹宿把人一路带进了厨房,拿了一只崭新的木盆出来,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抽空和赵行说了句话。
    赵行眉毛一拧,不高兴了,一点柴火什么钱不钱的,你如此斤斤计较,我以后可不帮忙了!
    那没事,我小韩嫂子帮就行了。尹宿完全不虚他,他早看穿了,这人高马大的赵行就是个妻管严。
    坐在灶门前烧火的韩桐见他俩斗嘴都斗得起劲,捂着嘴在一旁笑,尹公子,新娘子接回来了,就赶紧先趁着吉时把堂拜了。酒席都备好了,我让行哥去请里正来,拜完堂大家就能入席。
    尹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透过斗笠上的薄纱缝隙,能看到对方偏小麦色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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