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江从家里出来,沿着大马路朝王靖雯的家里走去,这时候的街道上只是偶尔有行人贴着墙边匆匆走过,耳边还会响起嗖嗖的流弹声,梁泉江刚拐过一个路口,就看见一队战士押着国民党俘虏走了过去,这让梁泉江觉得长春马上就要解放了。
    梁泉江很快就走到了王靖雯的妈家,他们家依然是大门紧闭,梁泉江敲了半天,说了好几遍我是梁泉江,王靖雯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给他开门,刚开门她就问梁泉江;“这两天你在哪里呆着了,不会去了市党部吧?”
    梁泉江刚走进去,王靖雯又把大门反锁上了,本来梁泉江想说不用锁门了,可是话到嘴边上又改为;“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东北民主联军已经占领了长春,长春马上就要解放了,哪里还有什么国民党党部。”
    王靖雯不相信地说;“哪能这么快,枪声不是还响着呢吗,我不信国军就这么不堪一击。”
    梁泉江接过来说;“那里是什么国军,都是些伪满的残兵和乌合之众,他们要是能打仗那才叫怪呢。”
    王靖雯拽住梁泉江的胳膊又说;“不管他们,这两天你想没有想我。”
    梁泉江说;“想,不然我不会冒着枪林弹雨来看你。”
    王靖雯说;“我今晚和你回家,你可别找什么借口。”
    梁泉江说;“我就是接你回家的,一会儿进了屋子和妈说会儿话,咱们就走,省得到了晚上戒严。”
    王靖雯说;“那好,走,进屋,你和妈说几句话,咱们这就走。”
    梁泉江进到屋子里面,王靖雯的母亲看见梁泉江来了,非要留他吃饭,他和王靖雯都说;“今天就不吃了,现在就得走,一会儿怕戒严。”
    王母见王靖雯要和梁泉江一起走,就知道再留无益,也就没再留梁泉江在家里吃饭,梁泉江和王靖雯急匆匆走出家门,贴着墙根回到了新买的房子里,生着火以后,两个人闷了点高粱米饭,随便吃了点咸菜,没等天黑就匆匆睡下了,刚躺下王靖雯就有举动,梁泉江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可是,他经不住王靖雯缠绕,好半天,王靖雯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喘息声和叫喊声,梁泉江才停下来。
    这一夜,只有零星的枪声偶尔响起,第二天他们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外面的天气很好,暖洋洋的有了春天的气息,梁泉江穿了件羊毛衫发觉已经很热了。
    两个人起来后,王靖雯看见外面艳阳高照,还没有风,就对梁泉江说;“今天你该干啥就干啥去,我把冬天的衣服趁着天气好,拿到外面晒晒,该洗的我就洗出来,你在家里也帮不上我。”
    梁泉江点头,刚要说话,王靖雯又说;“如果共产党真能在长春站住脚,我们都该找个工作,好正常过日子。”
    梁泉江说;“这点你放心,我找工作的时候就把你带上,凭你我的学历和文化水平当个中学教员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要过几天,看看形势的发展再说,这些日子,你也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和那边联系,免得惹出事端。”
    两个人谈谈说说,吃过早饭以后,梁泉江发现枪声已经没有了,就和王靖雯打了声招呼,一个人走了出去,刚走到马路上,突然传来了鞭炮上,有人高喊;“长春解放了。”这时候,梁泉江才发现很多买卖家都开业了,他就急忙走回家里对桂珍说;“我们明天也开业,这回我和你们一起干。”
    第二天粮店重新开业的时候,梁泉江只有站在那里看热闹的份,因为力气活都让韩保信干了,给顾客称粮食的事情有桂珍和保佳,收款有贞子,他根本插不上手,过了两个点,桂珍把梁泉江推出了粮店,让他回家搞他的什么定理去,不让他在这里添乱。
    长春第一次解放后,城内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各行各业也都开了业,然而,好景不长,到五月份的时候,东北民主联军突然撤离了长春,国民党正规部队占领了长春。
    梁泉江又回到了市党部去上班,这天梁泉江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梁泉江拿起来一听,竟是谷山涧教授的电话,在电话里,谷山涧教授很急切地说;“请你和贞子马上到我家里来一趟,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梁泉江放下电话和贞子急忙赶到了谷山涧教授的家,到了家里,谷山涧教授开门就说;“我已经接到通知,美军和国民政府已经开始撤离日本侨民了,我们明天就集合,后天去葫芦岛,在哪里登船回国。”
    听了谷山教授的话,贞子的脑袋嗡地一声,她呆呆地看着梁泉江和谷山涧教授,一时没了主意。
    贞子无语,她看了会儿梁泉江和谷山涧教授,把眼睛移到了外面,窗外有棵柳树,垂下来的树枝上长满了细嫩的树叶,青翠欲滴,让人十分爱怜,使人不忍心去触碰它那娇嫩的枝叶。
    看着窗外的柳树,让贞子浮想联翩,梁泉江给他补课的情景,强迫她和梁泉江成亲的山里,阵阵的山风,刮得树叶和苞米叶子唰唰作响,她让梁泉江搂在怀里的第一次。
    绿色的回忆,大山是绿的,树是绿的,满山遍野的苞米是绿的,她正想着,突然有一根神经波动起来,绿色变成了红色,那种刺眼的紫红色,她的爸爸和妈妈双双倒在血泊中,贞子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又过了好半天,贞子长出一口气,哽咽着对谷山涧教授说;“老师,您能让我考虑一天吗,我明天给您答复。”
    谷山涧说;“贞子,带你走是为了实现你父母的遗愿,他们不希望你留在中国,如果,这儿有你割舍不下的人,等形式好转了,你在回来看他,或者他去你哪里同你团聚,不是也很好吗,这次撤侨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回国机会,回到日本我会帮助你找到工作的,你也可以住在我家里。”
    谷山教授的话说得很真诚,贞子深受感动,梁泉江早就知道谷山教授是个可以信赖的长者,但是,他没有吱声,梁泉江觉得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说话,应该让贞子仔细认真地考虑明白,这才是他对贞子应尽的负责和义务。
    梁泉江很清楚,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将决定贞子的一生和命运,只有贞子自己能明白她是回到日本能幸福还是留在中国和他在一起能幸福,梁泉江无声地看着贞子,谷山涧教授的老伴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后来,还是贞子开口了,他弯下腰给谷山涧夫妇鞠了个躬,小声着说;“老师,我和先生先回去,明天早上我们再来。”
    谷山涧教授说;“好吧,你要想清楚了,我们明天下午集合,然后接受检查,再一起出发坐火车去葫芦岛,你要是准备跟我们走,请把你要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带好,请千万记住,东西不能多带,我接到通知只允许我们每个人随身携带一千元的东北流通卷或者等价的东西。”
    谷山涧教授说完话,贞子点点头,然后对梁泉江说;“走吧。”
    梁泉江起身,贞子又给谷山涧教授鞠了个躬,两个人离开教授家,路上谁也不说话,刚拐过了两条街,贞子却奔开运街粮店的方向走去,梁泉江提醒她说;“我们应该直接回家,你需要认真考虑一番。”
    贞子停住脚步,死死盯着梁泉江,突然搀起他的胳膊说;“当家的,我还要去粮店,我的脑子现在乱得很,什么也想不下去,你把我送到粮店,我一个人进去,你回家也帮我想想,你的想法对我十分重要。”
    贞子一个人进了粮店,梁泉江回了家。
    贞子进到粮店里面,正巧没有多少顾客,桂珍就问贞子;“不是教授找你吗,咋这么快就回来啦?”
    贞子强打精神说;“没啥大事,就是问问我想不想家。”
    桂珍听后撇了撇嘴说;“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还想那个家,莫不是还要找个婆家。”
    贞子撅着嘴说;“去你的,你才还要找婆家呢?”
    桂珍的说笑,一下子冲淡了贞子的愁和怨,看着桂珍和保佳忙来忙去,贞子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很清楚梁泉江不属于她一个人,她虽然爱梁泉江,甚至于有些崇拜他,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不能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丈夫,她的心里总觉得别扭,甚至于怨愤,也许就在那一刻,贞子下了决心,她要回国。
    可是,该怎样和梁泉江说呢,他很清楚梁泉江是支持她回国的,但是,毕竟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也许要是机缘深的话,她此刻的肚子里也该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一想到这里,贞子那颗沉重的心又有了别样的感觉,因为这个月的月信过去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动静,贞子真期盼自己怀上了孩子,这样,她就和梁泉江之间有了新的桥梁和纽带,她就不怕回国后的孤单了。
    这一下午,贞子像丢了魂一样,一个老头要称二十斤苞米面,她给人家称了二十斤高粱米,要不是保佳发现的及时,她会把高粱米倒进老头的粮袋子里,一个大婶来问她有没有绿豆,她硬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惹得大婶满脸不高兴,还是桂珍上前说了半天,大婶才满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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