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想结为异性兄弟,对于韩保举来说多少有些酒后的冲动,对于韩保江也就是万青来说,虽然也出乎他的意料,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因为两人一旦拜了把子,那就要同甘苦共进退了,可是,想要拜把子在酒桌上不行,按着长春人的规矩,磕头拜把子要有关老爷作证,于是,两个人喝完酒,走出了酒馆,借着酒劲儿来到了伊通河上的南关桥,经过南关桥来到了关帝庙。
    要说这座关帝庙,在老长春人眼里,是个很灵验的地方。但是,早年间它不叫关帝庙,而叫朝阳寺,是一个庙宇群,其中包括关帝庙、娘娘庙、狐仙堂、玉皇大帝庙等。因为关帝庙是主建筑且烟火最盛,为此,老长春人就逐渐将朝阳寺叫成了关帝庙。
    那些年,长春人无论大事小情都愿意到关帝庙里问个吉凶,因为那里的关帝老爷特别灵验,所以,韩保举和万青才来到这里,准备当着关帝老爷的面磕头拜把子。
    关帝庙的入口山门为三开间的屋宇式建筑,硬山式的屋顶,墙上还有形式复杂的砖雕,让人感觉很不一般,走到近前那座山门显得非常高大,人站在下面显得非常渺小。虽然天已经很晚了,两个人还是来到大殿里,在关老爷圣像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一起说道;“关老爷在上,今日见证我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我韩保举年长一岁,是为哥哥,我万青年小一岁是为弟弟,我二人不求同生共死,但求相互照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两个人磕完头,说了誓词,又上了一炷香,在功德箱里放了钱,才各自回到住处。
    这下子韩保江的心里有了把握,他决定抓紧时间把韩保举发展成自己的同志,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干,这样,刺探长春市国民党军队的部署情况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早上,韩保江打开粮店的大门,就涌来了一大群人抢着买粮食,韩保江边称粮食边打听,才知道,大街上传闻要打仗了,所以,老百姓都抢着来买粮食,要打仗的消息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按着桂珍他们的想法,反正粮店里有粮食就卖,不能看着周边的老百姓挨饿,这天顾客虽然出奇的多,但是,贞子却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好几次她都给人家找错了钱,开始,何花以为是人多忙乎的,可是,她见贞子接连着出错,就觉得贞子有点反常,没法子,何花就过去帮助贞子收款。
    韩保江他们忙了一上午,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好容易过了晌午,来的顾客渐渐少了,不知道啥时候,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入秋了,早晚天气凉了起来,街上虽然没有前些日子那么乱了,但是,还是能经常传来街上又打死了日本人的的消息。
    贞子虽然很安全,但是,看着窗户外不紧不慢的小雨,她的心又开始折腾起来,为了缓解那种撕心抓肝般的难受,她强作镇定,努力看着窗外。这时,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旗袍,打着花雨伞匆匆走了过去,贞子看到那个妇女心里不觉砰地声跳了一下,她暗自寻思,如果哪个女人穿着和服,和已经死去的妈妈简直太象了。
    其实,贞子心里明白,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可是,想见妈妈的想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那些个记忆,那些她不愿去想,却又忘不掉的记忆,让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妈妈临咽气时,曾经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梁泉江或者梁泉江不能救他,就去找另外一个人,对,是另一个人,好像是父亲的老师,也就是梁泉江的老师,建大数学系的教授谷山涧,没有谷山涧教授的电话,她父亲是不会让梁泉江给自己补课的。
    贞子的心飞向了远方,人虽然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窗外,但是,她的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她的大脑好像不听她指挥似的,一个劲冒出来那个固执的想法,应该去找谷山涧教授,可是,这个时候去找谷山涧老师好吗?也许他也和所有的日本人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建大早就解散了,也许谷山涧教授没了生活来源,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去看看他吗,不仅仅是我应该去,还应该告诉梁泉江,他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去的。贞子望着窗外的小雨,脑子里的思绪好像拽不回来了。
    雨下大了,从蒙蒙细雨变成了哗哗流淌的大雨,就象一个人从默默地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买粮食的人突然就没了,到晚上五点半钟了,粮店打烊了,韩保举开始上闸板,大门也从里面锁上了。
    何花她们四个女人,因为雨下得特别大,就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到后面屋子里,坐在榻榻米上唠起了嗑,何花说;“你们说怪不怪,上午要说来买粮食就都来,下午虽然下点雨,咋就一个人都不来了呢。”
    桂珍接着说;“我看那,准是谁造的谣,苏联红军在这儿呢,谁敢打仗啊。”
    何花听桂珍这么说,就问了句;“你说老毛子真有那么厉害吗?”
    桂珍回答说;“听我哥说,苏联红军进长春时,光坦克车就有好几里地长,大炮就更多了。”
    何花吃惊地点点头,又抬起手腕子看看表,不由得急忙说;“哎呦,我忘了,今晚我家建辉回来,我得走了。”说完何花撑起伞走出了屋子,站在粮店跟前的大街旁边,开始等三轮车,雨天三轮车的活特别多,贞子他们从粮店屋子的窗户上看到何花等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过来一辆三轮把她拉走了。
    看到何花走了,桂珍有点急了,她说;“也不知道当家的今晚上回不回来,他要是回来看到我们没在家,家里又没有饭,肯定会着急的。要不咱三个也顶着雨回家吧,反正我们也有雨伞。”
    保佳无所谓地说;“你说了算,咋地都行。”
    贞子不想走,但是又找不出理由,她正犹豫着,韩保江进来说;“雨小了,要走就快走,我怕一会在下大了。”
    桂珍故意说;“今晚我们不走了,你回去陪媳妇吧。”
    韩保江说;“我晌午回家吃的饭,晚上就不回去了。”
    桂珍说;“我可是真心的,要不那天你想回家就说一声,别磨不开。”
    韩保江点头笑笑,没再吱声。桂珍和贞子还有保佳一起走出了粮店,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小了,那意思好像就要停了。三个人打着雨伞,快步走回了家,到了院子里,就见满院子是烟,桂珍见状吓了一跳,她跑进屋里一看,见梁泉江正蹲在炉子前生火呢,炉膛里塞满了煤,只见冒烟不见起火,桂珍急忙推开梁泉江说;“我的大爷,谁让你生火了,你快去洗洗手,回屋里去吧。”
    看到梁泉江满脸煤烟子,手上也沾满了煤屑,贞子和保佳忍不住笑了,火到了桂珍手里很快就冒起了火苗,贞子给梁泉江打来洗脸水,笑着对他说;“看你,连个火都生不好,真不知道离开我们你咋活。”
    梁泉江没吱声,洗完手直接进了书房,贞子和保佳帮着桂珍做好饭后,把正在书房里研究恩格密码的梁泉江叫了出来,四个人吃晚饭,洗碗的时候,贞子趁保佳出去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时,问桂珍;“姐,你有没有动静,我咋一点动静都没有。”
    桂珍说;“别急,我也没怀上,咱俩个可千万别一起怀上,到时候没个伺候的人可不行。”
    贞子点点头问桂珍;“你说,咋样才能错开呢。”
    桂珍说;“也是,这事也没个准,我这几天身子不利索,一会儿,我先回屋睡觉去,你照顾当家的吧。”
    贞子点头笑了。
    梁泉江研究起恩格密码就着迷,快半夜了,他还在书房里计算着恩格密码的拆解规律,贞子睡醒一觉,见身边没有梁泉江,又看了眼闹钟,发现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急忙下地让梁泉江回来睡觉,梁泉江这才知道半夜了,他无奈地跟着贞子回到了卧室,刚躺下,贞子就问他;“当家的,你这几天有功夫吗?”
    梁泉江反问道;“有事吗?”
    贞子说;“我想去看你的谷山涧老师?”
    “看我的谷山涧老师,”梁泉江自语道。
    贞子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谷山涧老师也是我父亲的老师,要不的话,我父亲怎么会答应让你给我补课呢。”
    梁泉江说;“我早该想到这一层,”然后又对贞子郑重地说;“我真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我几乎忘了谷山涧老师,他是个好老师,在教学中从来不区分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凡是他的学生他都一视同仁,我被送进监狱后,谷山涧老师还千方百计去监狱里探望我,每次去他都给我带去复习提纲和吃的东西,我真是忙昏了头,在监狱里无数次地想,如果能出去,自己第一个应该感谢的就是谷山涧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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