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子和桂珍嫁到梁家后,虽然身份背景不同,性格迥异,所受到的文化教育更是有天壤之别,但是,她们都是梁泉江的女人,这一点让他们大有同命运共呼吸的感觉。几天下来,两个人已经到了无话不谈,无事不说的地步,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对方敞开了心扉,把自己的秘密当作心里话透露给对方。
    这天,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外面完全黑了下来,梁泉江还没有回来,两个人喝了碗高粱米粥,吃了点咸菜,又唠起老一辈人结婚的事情,桂珍说,听她妈讲,她爸和她妈结婚完全是天意,那就是命,结婚那年她妈才十六岁,她爸也不到二十岁。桂珍的姥姥家是老怀德的,那年发大水,家里颗粒不收,他老爷领着全家人出来要饭,走到长春,要到他爸家,他爸家正缺人手,看到桂珍她妈长得壮实就和他老爷商量,要把桂珍她妈娶过来,桂珍她老爷正愁没吃没喝呢,觉得把桂珍她妈嫁出去,家里不但少了张嘴,还给桂珍她妈找了个好人家,当时就同意了,当天,老赵家也就是桂珍他爸家给了桂珍她妈家一百块现大洋作为聘礼,晚上就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讲到这里,桂珍很感慨地议论道;“贞子,你说,要是没有那场大水,我妈是不是说啥也嫁不到长春来,我爸说不上要娶哪家姑娘呢。唉,这人哪不就是命吗,不怪老人说,命里有的你想躲也躲不开。”
    等到桂珍发完了议论,贞子也说;“听我妈说,我父亲和母亲的婚礼是在神社里举行的,因为在神社里举行婚礼费用便宜,仪式也简单,结婚当天,我爸和我妈在亲友的陪同下先来到神社前殿的拜堂,神官为他们念祷文,接着交换戒指,然后两位女巫交替使用‘三三九度’杯向我父母敬酒”,
    听到这里,桂珍急忙打断贞子的话,奇怪地问贞子;“什么叫‘三三九’度杯,有什么涵义?”
    贞子解释说;“我妈告诉我,敬酒的时候,新娘手持红色浅酒杯先喝一小口,然后换新郎喝,新娘再喝下最后一口,而且还要交互连着喝三杯,这种仪式就是‘三三九度’交杯酒。”
    “那为什么还要连喝三杯呢?”桂珍又问。
    贞子说;“新人交互连喝三杯,象征这段姻缘乃合天、地、人之好,九度交杯,有着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的意思。”
    “在神社里举行婚礼,除了价格便宜仪式简单,还有没有别的说法了?”桂珍不解地问贞子。
    贞子说;“在神前举行婚礼就等于在神的面前宣誓相守终生,”说到这里贞子的眼泪下来了,她喃喃道;“他们确实是终身相守了。”
    桂珍见状忙劝道;“这也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谁和谁能不能在一起关键要看月下老人给没给他们扔红绳,要是有那根红绳想跑都跑不了。”
    听到桂珍的话,贞子停止了哭泣,这时梁泉江回来了,他见两个人正唠得热乎,就问;“聊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桂珍上前接过梁泉江脱下来的衣服,贞子去给他打洗脸水,并且把洗脸盆端到了梁泉江跟前,桂珍   问梁泉江吃没吃饭,梁泉江说;“吃过了,在刘建辉家里吃的”。
    桂珍很纳闷地问;“怎么去他家吃饭”?
    梁泉江回答说;“今天算是刘建辉订婚的喜宴”,
    贞子马上接过来问梁泉江;“姑娘是谁?”
    梁泉江本想说这个姑娘你见过,可是又怕桂珍多心,就笼统地说,“姓何,叫何花。”
    贞子刚要说那不是占山好的女儿吗,桂珍却抢先接过来说;“何花,这个名字好听,就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
    梁泉江怕贞子说出事情,急忙抢先说;“是保安团何副团长的女儿。”
    “也是大学生吗”?桂珍接着问。
    “不是,”梁泉江回答。
    桂珍可能觉得再问下去没啥意思了,就端走了洗脸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桂珍和贞子有个默契,谁去书房等梁泉江谁就和梁泉江睡在一起,今晚桂珍不舒服,所以就没和梁泉江去书房。
    梁泉江晚饭后也有个习惯,那就是一定要到书房里去看书或者写东西,不到夜里十一点他是不肯睡觉的。今晚贞子和他进了书房,给他沏了一杯茶水,然后拿起了摆在桌子上的红楼梦看了起来。贞子看红楼梦是梁泉江推荐的,开始她看不明白,人物关系也捋不清,对那些诗词歌赋更是一窍不通,经过梁泉江的讲解到现在也算是刚刚入门,不过有些生字她还是要问梁泉江,所以,梁泉江不在家她是不看红楼梦的。今晚因为梁泉江回来的比较晚,他走进那间小书房不到半个小时,屋里的坐钟就敲响了十一下,贞子催梁泉江回房睡觉,梁泉江才放下手里的书跟着贞子回到了卧室,躺下后贞子偎在梁泉江的怀里问;“红楼梦里的秦可卿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梁泉江说;“表面上是吊死的,其实是另有原因的,只不过书中描写得十分隐晦,你细推敲就会明白她和她老公公的关系。”
    贞子说;“老公公不就是丈夫的父亲吗,他们难到也那个了?”
    梁泉江说;“你再读两遍就会明白了。”
    贞子说;“我看红楼梦怎么有点象我们的原氏物语。”
    梁泉江说;“不一样,红楼梦非源氏物语可比,它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红楼梦里蕴含的社会内容简直是包罗万象,单就诗歌来说,就已经达到了一个辉煌的顶峰,等你的汉语水平再提高一个台阶以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博大精深。”
    贞子没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翻过身来,背对着梁泉江问;“你说婚姻和月下老儿有关系吗”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梁泉江很奇怪。
    贞子说;“刚才和桂珍姐姐闲聊,她说人世间的婚姻是月下老儿早就用红绳栓好的,只要被拴在一起,两个人就跑不了。”
    梁泉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呢?”
    贞子很肯定地说;“我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就说咱们两个吧,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日本人,鬼使神差般地就到了一起。还有,我被送进监狱的当天晚上,就感觉有一股青烟围着我转,一会在我耳朵眼里钻进去,一会又出来,还一个劲喊你的名字,我感觉那股青烟就是月下老儿的红绳,要不我那天早上怎么会料定你会来接我出去呢。”
    听了贞子的话,一向不信鬼神的梁泉江也想起了那股青烟,可是他不愿意和贞子过多地说这些东西,而是想从正面解释给贞子听,于是,梁泉江边思考边说;“月下老儿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姻缘是要看缘分,但也要看时局,如果没有日本军国主义者们发动的侵略战争,你就不可能到中国来,如果我不被抓进监狱我们就不可能相识。”
    梁泉江刚说到这里,贞子立刻接过来说;“这就是机缘,就是缘分。”
    梁泉江听了贞子的话以后,也觉得机缘实在是太巧合了,所以,就没再说下去,贞子趁机把腿压到他身上说;“我听说你们建大有很多学生被抓进来,为什么谷山涧教授偏偏给你一个人担保呢,那个电话为什么我偏偏就听到了呢,你说这是不是有红绳拴着我们两个人呢?”
    梁泉江对于贞子的话虽然不能否认,但是,又找不到别的解释理由,就绕开那个话题说;“难为谷山涧教授了,竟然主动为我担的保,也不知道谷山涧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贞子说;“他们老师的处境要比我们好多了,我估计他现在在家呆着呢。”
    梁泉江自语道;“现在去看谷山涧教授不知道合不合适。”
    贞子没再接茬,反而腻在梁泉江身上,有说不完的话,她明明看见梁泉江困了,也不放手,以往完事的时候都是贞子先睡去,今夜却大不一样,看到还精神十足的贞子,梁泉江提醒她;“半夜了,马上你就会听到十二点的钟声。”
    梁泉江的书房里摆着的是桂珍和贞子新买的坐钟,半夜响起来声音非常大,这三间屋子里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果然,梁泉江的话刚落下,就传来了报点的钟声,贞子听到钟声像似被吓了一跳,她突然紧紧搂住梁泉江,身体抖动起来,还把头埋在了梁泉江的怀里。
    钟声停了,贞子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地对梁泉江说;“我们家在开运街哪儿还有一套房子,是个临街的大院,我一共就去过两回,我们要是搬到那里去住可就舒服多了。”
    梁泉江虽然很困,但是,他听了贞子的话以后,还是很耐心地告诉贞子;“开运街那一带被苏军搜了好几次,所有的日本建筑都被苏军封了,想回到那里去住现在可不行。”
    贞子听了梁泉江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没再往下说,她看梁泉江也转过身去,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心想等哪天闲下来再和他说这件事,要是真能要下来那套房子,就不用一屋子人挤在一起了,想了一会,贞子头一歪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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