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声第一次和儿子吵架,却是在医院。
    一个肺部严重感染的重病号仅仅在医院治疗了三天,就坚决要求出院,莫说主治大夫不同意,连一贯顺着他纵容他的苏荷声也无法再做到淡定处之。
    和儿子在病房发生争执,苏荷声也始料未及,儿子铁了心要出院,她坚决不同意,于是两母子就吵了几句。
    其实也谈不上争吵,说是争执都显牵强。因为多半是她在发泄情绪,儿子就只是用一句两句话表明他的态度。
    苏荷声借口去倒剩饭离开病房,她需要冷静一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住院楼层有公共卫生区,有专门收集剩饭剩菜的大桶,每天有保洁按时过来清理。
    苏荷声打开饭盒,将没吃完的剩饭倒入垃圾桶,她转过身,去盥洗台前洗刷。
    一个老大爷走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一个保温筒,他倒了剩饭,走过来冲洗的时候却忽然惊叫一声,身子朝苏荷声的方向倒了过去。
    苏荷声下意识伸手去扶,老大爷身子晃了晃,一手抓着盥洗台边缘,一手托在苏荷声的手上,才算是有惊无险地站稳。
    保温桶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苏荷声将老大爷扶正,脸也吓得有点发白,她关切地询问:“您没事吧。”
    大爷稳了稳心神,摸了摸胳膊和腿,动了动腰,确认无虞后,松了口气,“应该没事。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只怕也要跟着老伴儿住医院了!”
    苏荷声笑了笑,弯腰捡拾起大爷的保温筒检查一番,指着把手一处裂痕说:“这饭盒恐怕不能用了。”
    大爷接过饭盒,仔细看了看,眼中不无心疼地说:“这饭盒陪了我们几十年,如今坏到了我的手里。唉,老了老了就是不顶用,不打紧的小事也做不好。”
    苏荷声深感同情,她指了指地上的水渍,“您老以后再过来洗涮一定要小心地上的积水,保洁工有时候不在,总有些地方照顾不到。”
    大爷就是踩到地上的水渍滑倒的,这么大年纪,摔一下就是伤筋动骨,她想待会儿去提醒一下保洁,给地上铺一块防滑垫或是及时过来清理。
    “嗳,我记住了。”大爷拧开饭盒盖子,打开水龙头,用手擦洗着脏掉的饭盒。
    苏荷声也弯下腰,继续刷洗起自己的饭盒。
    “你这是照顾病号吗?”大爷搭讪说。
    “哦,照顾我儿子。”
    “住哪间病房呀?我在21号。”大爷主动说。
    苏荷声转过脸,讶异地说:“我在22号,就在您隔壁。”
    老大爷也是一愣,居然这么巧。
    “我平常照顾老伴儿出来走动少,不知道你就在隔壁,不好意思啊。”大爷说。
    “哪里呢,我也是一心照顾儿子,没时间出去。”苏荷声说。
    大爷看看她,诧异问:“你儿子病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闹到住院了?”
    提起儿子,苏荷声难免心情黯然,她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瞒着您,我儿子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受不了打击才……”
    大爷听后一愣,他关了水管,摇摇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可不像我们过去那会儿了。前几天还有个年轻姑娘深更半夜地闯进我们病房,哭得泪人一般,把我们老两口吓得不轻。”
    苏荷声好奇地问:“年轻姑娘?半夜跑你们病房哭?怎么回事啊,大爷。”
    大爷回想了一下,说:“就是前几天的事,我和老伴儿正准备休息了,门一响,一个年轻姑娘竟闯了进来,我以为是走错门了,就过去提醒她,可谁知到跟前一看,那姑娘捂着嘴哭得正伤心呢。我赶紧就把她让进来,问她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姑娘就说她爱上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姑娘,她退出成全他们,可那个人却不肯放弃她,还病倒住院了,她的心很苦,很痛,问我们她该不该放手。”
    苏荷声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这姑娘怎么和她儿子一样,是个痴情的人。一旦投入进去,就想着如何成全对方却全然不顾念自己的心会不会痛。
    “唉,我们也就是劝劝她,拿主意的还是她自己。不过,那姑娘看模样倒是个懂事通透的,她自己会想明白的。”大爷感慨说。
    苏荷声拎着洗刷好的饭盒,走出盥洗室。
    她的脸色有些变幻不定,走着走着,脚步却越走越慢,忽然,她停了下来,转身,匆忙折返。
    大爷也洗好了正准备走,看到苏荷声去而复返,不禁诧异问:“落下东西了?”
    苏荷声摆摆手,目光急切地问:“大爷,您刚才说的那个姑娘是哪天见到的?”
    大爷愣了愣,回想一下,说:“前天晚上。初九。”
    初九?
    苏荷声心里一咯噔,前天晚上,不就是舒玄住院的第二天吗,难道,就是他们母子相拥安慰的时候?
    她的手攥紧保温饭盒的把手,声音有些抖颤地问:“那姑娘是不是个头不高,人挺瘦,长相清秀,哦,对了,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像电台里的播音员一样?”
    大爷眼睛一亮,伸出手在半空压了压,“嗳,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像,她那天走了以后,我老伴儿还念叨着这谁家姑娘,声音好听得跟百灵鸟似的。”
    大爷说到这儿回过味来,诧异问道:“怎么,你认识她吗?”
    苏荷声听到这里再猜不出这神秘姑娘是谁,那她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她看着大爷,脸上露出苦笑,“不瞒您说,这姑娘只怕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
    “啊——”大爷张大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文振是生活频率的记者,三十多岁的年纪,人胖胖的,由于长得很像慈眉善目的弥勒佛,还得了个‘佛爷’的雅号。
    童言跟着宋文振这组跑采访,是方慧亲自下的指令,宋文振不敢不从。可他从未和童言在工作上接触过,他对这位电台内部论坛上的风云人物并不像别的同事那么热衷,反而抱有一丝成见。
    在宋文振看来,童言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抛去她头顶隐藏的硕大光环不说,她从初入职场到担纲主持黄金档的大型节目,不过也就几年的光阴,即使早就知道她的身家背景和她如今取得的成绩并无多大关系,可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戴上有色眼镜看她。
    他尤其想不通,顶着节目主持人名头的童言为什么非要掺和进他的采访小组。在他看来,童言根本就属于那种坐在那里就会有人自动端茶倒水,凡事只需动动小嘴,点点鼠标就能搞定所有疑难杂症的富二代。她完全可以因为兴趣随意挑选她心仪的节目,或是某一天腻了倦了,干脆就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回去做她风光无限的集团董事长。
    没有人会说她半个不字,而且认为她只有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她完全没必要放低身价做一个实习生都不愿意干的外采记者,如果她那么做了,那么她所有的行为都有作秀的嫌疑。
    至少,在宋文振眼里看来,他的组里新添的这个组员,是一尊不能得罪的神,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不知道这一尊非自己所愿请来的大神,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童言穿着一件卡其色的短款棉风衣外套,黑色裤子,黑色单靴来到宋文振凌乱不堪的办公桌前。
    “宋组长,我来报到。”
    宋文振正弯腰趴在办公桌下面修理不大管用的多功能电源插板,蓦地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却不小心撞到了键盘架子。
    “噢——”他痛叫一声,捂着额头坐回椅子。
    童言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想和未来搭档的组长打个招呼,没想害得他撞头。
    她的视线扫过宋文振脚下乱成一团的电源插板,主动道歉:“对不起啊,宋组长,我不知道你在干活。”
    宋文振蹙着眉头,盯了盯面前长相文静秀气的年轻女孩,语气稍紧地说:“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他用力揉了一下额头,将手放在桌面上,弹了弹手指,说:“我叫宋文振,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童言点头,她听小柯和阿木提起过他,他们的关系不错,经常下班一起小聚,阿木还说宋文振有个绰号叫‘佛爷’,如今见面细看,倒是真的很像。
    宋文振看看她,说:“我这个人讲话办事可不像我的外表这样和善,你既然来了,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希望你能抛掉那些花架子,踏踏实实的在我的组里干活。我这人做事比较轴,也比较直,如果你工作上出了岔子,我会像对待其他组员一样一视同仁,这点先和你说清楚。”
    省的今后你受不了委屈哭鼻子的时候,赖我没讲清楚。
    宋文振表情严肃地说。
    童言的目光明亮有神,似乎一眼就能看到深处。
    她的脸色变都没变,甚至连思考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接着他的话说:“我都清楚,组长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差别化对待。”
    宋文振被那样一双闪亮的明眸瞅着,不禁怔了一怔。
    过了几秒,他点了点头,“那行了,你去找小莉吧,帮她准备一下采访装备,等下我们就出发。”
    “我们今天去哪儿采访?”童言好奇地问。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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