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绝处逢了谁?
    慕千璃的绝命搏杀并没有用上。
    那些士兵刚进来没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一行人又匆匆出去了。
    那士兵头子一回头,看向来人,显然是个熟人:“原来是七皇子身边的福寿公公啊,大晚上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溜达?”
    “陆侍卫啊,见着你,真是太好了。哎,你也看到了,帝都出现这么大的乱子,皇后娘娘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不宣咱们家殿下进宫说说话,结果走到一半,车轮卡住了,杂家正急得到处找人,偏巧看到一个熟人,赶紧地,各位兄弟帮把手,宫里娘娘还在等着呢。”
    “福寿公公客气了,能为皇后娘娘和七皇子办事那可是咱们天大的荣幸,可福寿公公你也看到了,小的们正在执行任务,这三皇子的余党在城里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先前天牢被烧的热火朝天,多少囚犯死在里面,我们家殿下可是交代了,一定要将他们抓起来,还百姓一个安宁。”
    “那也不差这点功夫啊。真要是三皇子的余孽只怕早就一把火又烧起来,哪里会被你们追的到处逃窜。而且六皇子和咱们七皇子可是好兄弟,我们家殿下自小身体不好,如今这下雨天,又冷又湿漉,真要是淋了冻了,皇后娘娘心疼不说,六皇子若是知道你们如此对待他的兄弟,你说会怎么样?”
    福寿公公说着,又从怀里掏了一袋银子塞在那侍卫头子手上,后者立刻喜笑颜开。
    “其实啊,无论他们怎么争,怎么抢,将来谁当了皇上,咱们皇后娘娘那都是正宫的太后娘娘,六皇子若是真想登基当皇帝,没咱们皇后娘娘支持,你觉得能行吗?”
    “是是是,福寿公公说的在理,我们殿下时常说跟七皇子感情最好,比一母同胞的弟弟还要密切,若他在这儿,定然不会让七皇子受到风吹雨淋的,你们几个,跟我走,给七皇子抬车去。”
    听到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远,慕千璃终于松了一口气。
    休息一会儿,慕千璃赶紧将香坠捞出来,刚准备背着香坠离开,却听到脚步声响起。
    “谁?”慕千璃目光凌厉,瞬间扣住对方的咽喉。
    “世子妃手下留情!小的是七皇子的多寿。”来人立刻自保身份,看着慕千璃的眼神,整个就像是一个女罗刹一样。
    慕千璃眯着眼,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这才松了手。
    “七皇子是如何知晓本世子妃在这儿的?”慕千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刚刚世子妃背着香坠姑娘跟官兵周旋,恰好与我们的马车擦肩而过,主子一眼便认出世子妃,遂寻了一个理由,将那些官差骗走,让奴才过来帮忙。”
    慕千璃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现如今自己浑身是血,湿漉漉的,头发衣服凌乱不堪,不仔细看,她自己都认不出,也亏得南宫恒居然能在黑灯瞎火,又暴雨连绵中认不出她来。
    不过不管如何,幸好南宫恒认出来,避免了她陷入更倒霉的境地。
    “世子妃,我们赶紧走吧,那些士兵很快就会回来的。”多寿催促道,上前主动背起香坠。
    慕千璃点头,跟在他身后。
    多寿带着他们在附近绕了一个圈,最后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而那里已经有一辆精致的马车在等待他们了。
    慕千璃他们一出现,帘布便被撩开,南宫恒温润儒雅的身影立刻闯入视线中。
    “先上车再说。”南宫恒二话不说让开了身子,让人将昏死过去的香坠抬上马车,同时向慕千璃伸出手。
    慕千璃没有握上,直接自己跳上了马车。
    “谢谢,我需要治疗刀伤的药。”
    “走吧,去七皇子府。”
    慕千璃微微一愣。
    南宫恒放下车帘,莞尔一笑:“放眼整个南朝,皇宫的药材都未必有七皇子府的药材多。你忘了,我可是一个药罐子,出宫开府之后,母后几乎要把太医院搬空了。”
    南宫恒忍不住自嘲。
    慕千璃愣了愣,低声说:“大恩不言谢。”
    马车缓缓行驶,七皇子府的马车并不小,可挤了三人,还是够呛,尤其香坠还是一个病号,南宫恒将正里面让了出来,坐在门口,暴雨天气,难免有雨水打起来。
    “擦擦身上的雨水,喝口热茶去去寒气。”南宫恒递了一方帕子给她。
    慕千璃接过,并没有自己擦,而是先去帮香坠。
    南宫恒看着她这样,无奈和佩服,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闪亮,光辉。
    南宫恒随着带着一些药,慕千璃仔细辨别之后,选了几颗给香坠服用,又开始对香坠的伤口进行处理。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香坠的呼吸变得平稳,慕千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被子给她压好,退到一边。
    慕千璃刚松一口气,却发现南宫恒正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水。
    刚刚忙着香坠没注意,这会儿突然回过神来,不免有些尴尬。
    “已经好了,谢谢。”
    “照看别人重要,自己的身体难道不重要了。”南宫恒伸手脱了身上厚重的皮草外袍给她裹着,马车内唯一的被褥自然被她裹在香坠身上了,可她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慕千璃摸着那厚实的皮草,再看看他单薄的身子,不由皱了皱,下意识就要脱下衣服还给他,结果却被南宫恒阻止了。
    “穿上吧,你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你这小丫鬟。”
    慕千璃动作顿住,低头看了一眼被她身上雨水血水浸染了的袍子,这种情况还回去也没用。
    “多谢。”
    “自见面开始,你已经同我说了三次谢谢了。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无须客气。”
    慕千璃也不想说谢谢,但是除了谢谢,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车颠簸,很快来到了七皇子府。
    南宫恒出宫立府的事她有听说过,却从未来过七皇子府,这还是第一次。
    慕千璃神奇的发现七皇子府跟战王府居然靠的这么近,只隔着一条街。
    慕千璃倒是想直接回战王府,并且是自己的地盘,方便,不过她刚有这个打算,还没开口,就被南宫恒打消了。
    “王叔现在进了宫,宫里局势那么乱,战王府现在等于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底下,看似安全,其实最是危险,只怕现在就有人堵在战王府门口,你人还没到,就被人截杀了,你身边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小丫鬟,还是不要冒险,先到七皇子府休息一下,稍后再说吧。”
    慕千璃倒并不觉得有人能在战王府门口对她动手,不过不可否认南宫恒顾虑的对,今天她实在太累了,不想再冒一星半点的危险。
    慕千璃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一到大门口,就有人前来帮忙,将香坠抬了进去。
    南宫恒早早的派人回来通知过了,因此慕千璃她们到的时候,热水暖炉药材全都准备好了。
    慕千璃来不及收拾自己,有了药物,立刻对香坠的伤口进行消毒和缝合。
    香坠此时已经整个陷入昏迷之中了,整个人软趴趴的趴在被褥里,小脸雪白雪白的,额头不时有汗水滚落。
    湿哒哒的衣裳贴在肉上,想脱都脱不下来,轻轻一动,就牵动伤口,血流一片。
    端木瑶是奉命来给香坠疗伤的,看到这情形,脸色立刻绷了起来。
    “端木医女,病人情况如何?”南宫恒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是男子,里面是女眷,站在外间并不方便进入。
    端木瑶摇头:“不行,伤口太深了,血根本止不住,而且她还受了很严重的风寒,意识混沌,汤药也喝下去了,这会儿高烧不退,只怕熬不过今夜。”
    慕千璃沉着脸,直接越过人群,来到香坠面前。
    不多时,香坠的脸便烧得滚烫通红,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满是汗水,可哪怕是在梦里,她还在不停地念叨,小姐快跑,小姐快跑。
    慕千璃眸光一沉:“准备剪刀针线酒水,还有干净的棉花,布条,有多少来多少。”
    端木瑶看到慕千璃,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却被她收敛起来。
    此刻见慕千璃直接动手剪掉小丫鬟身上的衣服,旁边的小丫鬟拧着热毛巾,负责擦身,眉心不禁拢了起来:“你要做什么?她已经药石无医了。”
    慕千璃正忙着将棉花沾上烈酒,制作消毒棉签,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她。
    她只是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香坠那边收拾妥当之后,慕千璃开始进行酒精消毒。
    昏黄的烛光照耀下,香坠白嫩的后背下,一条深深的口子触目惊心。
    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一样,攀爬在她的后背上,伤口处血肉翻涌着,旁边的小丫鬟看一眼,便被吓得不轻。
    酒精刺激伤口,很疼,香坠忍不住叫出声来。
    “忍着点,很快好了。”
    香坠虽然没睁开眼,意识也模糊,但是她依稀能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
    她想忍,但是背后那宛若千万根银针扎身的痛苦让她忍不了。
    “将她嘴巴堵上,别让她咬上自己。”慕千璃拧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心。
    当然,她也不是故意要命令使唤谁,纯粹是以为后面有小丫鬟在,所以才说的。
    可这会儿小丫鬟都忙着呢,空闲也就是端木瑶一个,且她正好站在慕千璃身后。
    慕千璃这话一看就像是专门对她说的。
    身为第一个入主太医院的医女,又出身金麟台,端木瑶在人前从来都是备受尊崇,虽然经过上次的事,她的威信散失了不少,但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又爬回原来的位置了。
    她现在可是太医院的掌院医女,执掌一个药司,身份尊贵的很。
    可慕千璃倒好,居然敢对她吆来喝去。
    端木瑶这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怨气,其实若是换做其他人,她也不会计较这么多,谁让眼前这个人是慕千璃呢。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取代了她在北堂家的地位,夺走了大公子他们对她的宠爱和温情,更抢走了她天下第一女医者的光环。
    她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妖女而已,只会使一些旁门左道的妖术。
    端木瑶绝不承认开肠破肚、剖腹取子这种残忍的手段是医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损伤!
    尽管心中满是悲愤不满,可如今人家到底是战王世子妃,而且七皇子又在外面,她自然什么都不能做。
    不过她倒是要看看慕千璃怎么起死回生。
    照着慕千璃的话,端木瑶将汗巾一卷,塞进香坠的嘴巴里。
    慕千璃再次用酒精棉花球对香坠的伤口进行消毒,一只手还有意识的去扯卡在肉缝里的衣裳。
    打得你皮开肉绽,再给伤口撒上盐巴,此时的香坠承受的痛楚,完全不输这个。
    烈酒在伤口上灼烧,似要将她焚烧殆尽。
    血肉被迫奋力,原本暂时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扯开,血水骨碌碌的往外冒,跟不要钱似的。
    巨大的痛苦折磨下,香坠终是忍不住,猛然睁开混沌的眼睛。
    “好痛!”
    口中汗巾滑落。
    香坠的身体也因为痛苦,剧烈的挣扎起来,这一动,扯动伤口,血流了一片,慕千璃根本无法下手。
    “压住她,别让她乱动。”
    慕千璃面色冷凝,声音里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些小丫鬟早在看到这么血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其实慕千璃也不喜欢血,尤其还是她亲人的血。
    但是她是医生,是大夫,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此时此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关系着香坠的生死,所以她不能失误。
    端木瑶被这突来的情形吓到了,想要帮忙,一时间却没了动作。
    直到慕千璃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端木瑶下意识一惊,脸色惨白,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南宫恒本来一直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顾不得男女大防,走了进去。
    看到这情形,瞬间加入救治队伍,上前将挣扎乱动中的香坠压制住。
    同时,不忘厉声对一旁呆愣中的端木瑶命令:“还不过来帮忙。”
    端木瑶脸色一僵,努力忽略心头冒出了那一丝半点不悦,捏着银针,给香坠扎了下去。
    几针下去,香坠立刻老实多了。
    端木瑶立刻抓起掉落的汗巾,重新卷起来,塞在香坠的口中,避免她承受不住痛楚,咬伤了自己。
    南宫恒见此,这才看向慕千璃:“你继续吧。”
    慕千璃点头,再次进行消毒清洗伤口的工作。
    慕千璃动作很轻,速度却很快,没撕开一寸,她都能感受香坠的颤抖,但是她不能停下。
    她们在雨水中奔跑了那么久,又躲在垃圾堆里,伤口被雨水冲刷,又沾了不少细菌,这要是消毒不干净,会造成细菌感染,后果更加严重。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和破伤风,真要是出现意外,只怕那真的就是药石难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是也就一分钟而已,可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却有着半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伤口里的脏东西都被清楚干净,慕千璃盯着贯穿香坠后背的血色伤疤,一双眼似药喷出火焰山来。
    她发誓,一定要让南宫墨血债血偿。
    慕千璃迅速将绣花针消毒穿线,香坠背后的伤口太深,且二次开裂,必须进行缝合,否则就算是撒再多的金疮药也没用。
    香坠的意识已经浑浑噩噩了,此刻让她喝下麻药是不可能的,好在这个端木瑶还有点本事,行针封住了她的五感,降低了她的痛苦。
    但是穿肉缝绞可比刚刚清洗伤口更加的痛,照香坠身上的伤痕,至少得三十四针才行。
    “香坠,你听着,待会儿无论多疼,你都要忍住,不能睡过去。”
    哪怕意识浑浑噩噩,香坠还是下意识的点头。
    端木瑶下一秒就看到慕千璃拿针刺穿了香坠的皮肤。
    端木瑶大惊:“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已经这么痛苦了,你还用针刺伤她!”
    动作被打断,慕千璃的脸色出奇地冷:“住手。”
    “她的伤口正在流血,你应该给她撒药止血。”
    “端木医女,世子妃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在,我们要相信她。”南宫恒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疗伤的方法,但是他曾听说过慕千璃的神奇的救人伤势,也细细研究过,发现慕千璃每次给人开肠破肚,最后都是用针线缝合伤口。
    神奇的是,无论是多大的伤口,经过针线缝合的伤口撒上金疮药,最后都能痊愈,甚至比只涂抹金疮药的伤口痊愈速度快很多。
    当然真并不是南宫恒阻止端木瑶的原因,南宫恒只是单纯的相信慕千璃整个人而已。
    “殿下,她这等做法会出人命的。病人已经很痛苦了,再受这针绞之刑,无异于雪上加霜,与其说这样,倒不如给她一刀,让她死个痛快,阿瑶身为医女,断然不能允许有人在我面前用这等邪术害人。”
    端木瑶却很坚持,因为看不上慕千璃,从一开始就将她所行的医术当做邪术,端木瑶自然没有认真研究过慕千璃是如何给人看病的。
    “那你就滚出去。”慕千璃冷冷的说,“不想帮忙,现在就滚,留在这里,就等听我的。”
    就是这么霸道,就这么这么狂妄,半句废话也不多时,慕千璃开始缝合伤口。
    端木瑶脸色乍青乍白,她当然想甩脸走人,可南宫恒在,堂堂皇子面前,她一个医女有什么资格耍脾气。
    强忍着怒火,端木瑶咬牙:“不,我要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将这个小丫鬟救活的。”
    针线穿肉而过,白线很快变成血线,一针一针又一阵,慕千璃感觉到香坠整个人就在她的颤抖着。
    慕千璃也曾想过轻一点,慢一点,不着急,可她同样知道,这对香坠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无法替她承受这种痛,唯一能做的便是快点结这个残酷的刑罚。
    整整三十二针,打好最后一个结之后,慕千璃只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这跟以往给别人做手术不一样,她的面前躺着的是她至关重要的亲人,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所以这不仅仅是对体力的考验,更是对精神力的摧残。
    伤口缝好之后,慕千璃就酒精棉花球将对于的血水擦干净,香坠的后背很快就呈现了一笑真真切切的蜈蚣。
    在“蜈蚣”上撒上金疮药,绷带缠好,从头到尾,慕千璃都没有假手于人。
    做好之后一切之后,慕千璃看到香坠的呼吸变得均匀,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站了起来。
    结果长时间的跪蹲动作,血脉不通,猛然一个起身,慕千璃大脑供氧不足,直直朝后栽去。
    “小心。”
    南宫恒伸出手,将慕千璃抱个满怀。
    “你没事吧。”
    慕千璃摇摇头:“没事。”从南宫恒怀中退出,走到一旁。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衣裳,知道你心系你家小丫鬟不会立刻去,现在她已经没事了,有人在这看着就行,你赶紧去清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别生病了。”
    南宫恒看着她满脸担心。
    慕千璃不太擅长面对别人灼热的目光,只能尴尬的移开视线,随着小丫鬟离开。
    等到慕千璃洗漱完毕,重新回到香坠所在的屋子,屋内的血迹和凌乱已经被收拾一空,并且点上淡淡的香薰。
    南宫恒并不在现场,床边只有端木瑶和两个小丫鬟守着。
    端木瑶此刻脸色有些不佳,见慕千璃走进来,看向慕千璃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刚刚她一直守在香坠身边,原本想等着伤口裂开,再次出血,以此来嘲笑慕千璃的愚蠢无知。
    可一直到现在,香坠身上绷带虽然沾了一点血色,却并无大碍。
    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伤口长好,这人的命也就保住了。
    端木瑶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一直将慕千璃的医术定格为邪术,但是就是她看不上的邪术却解决了她束手无策的问题。
    端木瑶觉得震惊的同时,自尊心也受到了强烈的重击。
    再看慕千璃,端木瑶眼中的忌惮更深了。
    端木瑶的人生目标向来很明确,她要做南朝,不,做这个九州第一女医者。
    因为只有站在这样的高度,她才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惜远离金麟台,踏入这步步喋血的深宫内苑。
    宫廷之争,步步惊心,稍有差错,便要人头落地。
    其艰难程度不比在刀尖上讨生活。
    终于,她苦熬了三年,终于入了那些贵人的眼,成了家喻户晓的医女,受万人崇拜。
    可看着面前的慕千璃,端木瑶慌了,她有种多年经营一招被摧毁的感觉,更有种此人不死,自己只能在她的光芒笼罩下苟延残喘的感觉。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五年一度的医道盛会即将开始,到时候天下名医倾巢而出,互相切磋,只为杏林榜上有名。
    她的目标就是取得一个好的名次,然后风风光光嫁入北堂家。
    可现在她突然不确定了。
    她发现慕千璃的存在将会成为她的阻碍,她该在慕千璃还没成气候之前将她扼杀吗?
    慕千璃自然没端木瑶那么多的心思。
    她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香坠的血止住了,但是失血过多,外加风寒入体,高烧不退,情况非常的不妙。
    慕千璃最担心的是香坠伤口感染了细菌,那可是刀伤,谁不知道有没有铁锈。
    不过这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第一步先让香坠退烧。
    慕千璃让人用酒精擦拭了香坠全身,酒精挥发,能带走热度,同时又配合中医汤药,希望能有效果。
    就这样一夜折腾,慕千璃没合过一眼,香坠夜里高烧反复,药是喝了吐,吐了喝,根本没办法睡得安稳。
    直到第二日清晨,香坠高烧退下去,慕千璃才松了一口气。
    “世子妃,您都一宿没合眼了,还是赶紧休息会儿吧。”小丫鬟担心的看着她,慕千璃脸色有些颓靡,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颓废美。
    这一夜,小丫鬟们来回劝说过好多次,可慕千璃执意守着,就是不可休息。
    小丫鬟就是不明白,眼前这位可是堂堂战王世子妃,可床上躺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而已。
    小丫鬟不懂,很多人都不懂,但慕千璃懂,在她的世界里,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对她好,和对她不好。
    香坠是她的亲人,不看到她平安,慕千璃是没法安心离开的。
    不过现在头重脚轻,鼻子又塞,专业的医学知识告诉她,她感冒了。
    走出房门,阳光直面照射过来,刺得她连忙别过头,挡住视线。
    结果一不小心踩空了。
    “小心。”慕千璃在里面守了一夜,南宫恒其实也没睡,一直守在外面。
    身边的人劝说他很多,他都是不肯回去。
    怎么能回去呢?
    此生,恐怕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一门之隔。
    错过了,只怕再没有如今靠近她的机会。
    慕千璃跌入了一个僵硬的怀抱之中,应该说撞,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听到头顶立刻响起一阵闷哼声。
    慕千璃抬起有些晕乎乎的大脑,南宫恒略显得倦怠的脸闯入她的视线中。
    不过跟平时所见的温润淡漠不一样,南宫恒的脸上难掩焦急。
    像是被惊吓到一般。
    慕千璃眉毛一挑,倒是头一次见南宫恒也有平静淡漠以外的情绪,多重因素集中影响下,慕千璃的大脑不免有些死机,一时间竟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面前的人。
    慕千璃一直觉得南宫恒是个简单却又不简单的人,一个干净到让人没法直视的人。
    生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中,他说过最大的谎言,只怕就是我很好。
    自打认识那一天起,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那笑容看起来牲畜无害,看起来如沐春风,让周围每个人都忍不住放轻松。
    可慕千璃却发现,那是假笑,哪怕它比真笑还用心。
    这世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有人戴着一张两张,有人戴了很多,南宫恒这样干净纯粹的人也有面具,这是一张让人安心的面具。
    然而真正的他是好是坏,没人知道,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也没人知道。
    当然,慕千璃也不会去探究。
    每个人都有弱点,每个人都会习惯性的保护自己,百分百的真诚几乎是不存在的,她只要确定对方对她是无害的就行。
    可是越接触,慕千璃心里越是有几分别扭。
    因为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能让慕千璃撞见他不一样的面。
    这对于只打算与南宫恒做泛泛之交的慕千璃来说,并不是好事。
    “咳咳。”
    有咳嗽声响起,慕千璃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南宫恒的怀中,周围还有一堆丫鬟太监看着。
    直起身子,连忙退出南宫恒的怀中,拉开两人的距离。
    “多谢。”
    南宫恒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怀中似还萦绕着属于她的气息,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尤其是在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客套和疏离,南宫恒心里顿时浮现一丝异样:“没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降临,南宫恒突然看了看她的身后:“你的小丫鬟可还好些了?”
    “高烧已经退了,不过最好还是观察观察,如果后续一直保持良好状态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慕千璃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南宫恒淡淡的回应,视线落在她眼下厚重的阴影上,“你一夜未睡,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些热的早点,吃两口再去休息吧。这里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帮你看着。”
    慕千璃没有矫情的拒绝:“谢谢了,有任何情况请你及时叫我。”
    对于南宫恒,她还是信任的。
    南宫恒点头,立刻让身边多寿领着慕千璃去吃早餐。
    南宫恒很细心,没有准备油腻的早餐,而是一些清粥小菜,方便入口。
    慕千璃喝了两碗粥,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又喝了一碗南宫恒特意让人熬制的姜汤,出了一身汗,舒舒服的离开了餐桌。
    吃饱喝足后,一时间反倒没了睡意,慕千璃索性在院子里走走,顺便消消食,不曾想却迎面碰上了端木瑶。
    对于端木瑶,虽说有过两面之缘,不过慕千璃对她并没有多大印象,也谈不上喜恶,顶多算是见过而已。
    不过端木瑶可不这么想,她平生第一次出丑是因为慕千璃,第一次被人呵斥是因为慕千璃,第一次被北堂家的冷待是因为慕千璃。
    慕千璃的存在就是来挡她路的。
    这会儿见她看到自己就跟没看见一样,那高傲的姿态瞬间刺激了端木瑶。
    “慕千璃,我是不会承认你的。”
    慕千璃停下脚步,因为她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端木瑶抬头,对上慕千璃错愕不解的眼神,冷冷的说道:“我自小便生活在北堂家,同几位公子一同长大,我们一起去金麟台上课,一起研习医术,一起疯闹,我这一身医术也都是出自金麟台。我记得当初老家主给我们上的第一个课便是医者之道。
    医者之道,救死扶伤,医行天下。
    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肆意损害别人的身体,此法有违医道,更违背人伦,我绝不承认这是医术。”
    慕千璃突然觉得好笑,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还因为她的人。
    “你承不承认与本世子妃有关系吗?你有你的医者之道,本世子妃有本世子妃的做事准则。那劳什子三纲五常人伦大道都不过是无聊人士,闲着无聊瞎捣鼓出来的。管它走的是什么道儿,只要最后能救人不就行了。”
    就像是曾经那位国家的总设计师曾经说过,不管白猫黑猫,逮着耗子的就是好猫。
    条条道路通罗马,中医西医不都是医。
    至于那些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迂腐话,慕千璃根本不在乎,任你千条万条道儿,她只要贯彻己道。
    “放肆!你敢说北堂老家主的话无聊?北堂老家主可是当世神医。”
    那可是九州唯一一位大医师,谁敢置喙半句。
    “错了,本世子妃说的是你很无聊。”要不是无聊到蛋疼,会特意跑不过跟她说这些没营养的垃圾话?
    慕千璃不晓得这个端木瑶存了什么心思,也不想去深究,她只想说:“你看起来对本世子妃很有意见,也罢,你当本世子妃是假想敌也好,真敌人也罢,本世子妃奉劝你一句,有时间好好精湛自己的医术,而不是来这里耍嘴皮。当然你如果做不到好好学习,非想玩一把宫斗宅斗随便什么斗,那请你记住,别试图对本世子妃和本世子妃身边的人动手,你付不起那个代价。”
    “你看不起我?!”端木瑶从对方的语气和态度上看到了轻视,这让她火烧火燎的心更加煎熬。
    慕千璃没有回答这个没营养的问题,反而说道:“端木医女常年在宫中走动,据说颇受宫里那些娘娘的喜爱,这宫规森严,尊卑有别,你应当是懂的吧?我可是堂堂世子妃,你一个小小医女直呼本世子妃的名字,这就是你在宫里学的礼仪?”
    端木瑶脸色难看,却还是不得不低下头颅,向慕千璃屈膝行礼:“臣女拜见世子妃。”
    慕千璃故意不开腔,让她起身,说她依靠身份,仗势欺人也好,说她嚣张跋扈也罢。
    她都混到世子妃这身份了,皇帝老儿面前都不用下跪,结果倒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到她面前来蹦跶。
    真当她脾气很好?
    端木瑶到底是个弱女子,一直摆着屈膝礼,很快便坚持不住了,可她生来心高气傲,做什么都要当第一,不肯认输。
    更不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示弱。
    所以她便咬牙硬撑着,额头上后背上,全都渗出汗水来。
    慕千璃挑眉,不曾想这个端木瑶倒还有几分骨气。
    也罢。
    “起来吧!今日看在你与北堂家还有那一星半点的渊源,本世子妃便放你一马,记住,没有下一次。”
    端木瑶直起身体,双腿冷不丁的打了一个颤,明明虚弱的都快站不住,可她的眼神却依旧是倨傲。
    “世子妃何必恼羞成怒,刁难于我?你是北堂家的外孙女,现如今知道的人不多,一旦你回了金麟台,到时候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是被人知道北堂家的外孙女是个离经叛道的妖女,你让北堂家众人的脸面往哪儿放?北堂家对我有养育之恩,金麟台更是教育我成才的地方,我实在不想看到北堂家众人因你蒙羞。”
    “我们北堂家如何,与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还有刁难你,本世子妃若真想刁难你,你现在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同本世子妃说这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慕千璃面露讥讽,端木瑶那点小心思她不想去猜,她的对手那么多,每天那么忙,实在多浪费心力在她身上。
    “世子妃,你真的以为战王府会是一辈子的依靠吗?你真的以为战王府可以一直荣耀下去吗?现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战乱纷纷,将来不论是谁登上那个位置,战王府都会成为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我尊您一声世子妃,可又有谁知道你这个世子妃能当多久?”端木瑶最是看不惯这些摆架子弄身份的人,“没有战王府,没有金麟台北堂家,你慕千璃其实什么都不是。”
    昨日回去之后,端木瑶心里一直很乱,她并不觉得自己输给了慕千璃,她只是运气好而已,如果她也有强大的外祖家,有战王府庇护,自小又是世家千金,今时今日她必定能站的比现在高百倍。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哪天战王府真的倒下,本世子妃的背后还有金麟台,还有北堂家,血缘关系可是比什么都靠得住。本世子妃那几个表哥又向来护短的很,有他们在,谁又能动本世子妃分毫?”
    “慕千璃,你非要将北堂家也拉入这场是非乱局之中吗?金麟台的人素来崇尚自由,远离纷争,可是因为你,两位老爷和几位公子齐齐下山,不得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战王府已是众人眼中之钉,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该早日跟北堂家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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