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眼里的光彻底消散了,连身体也在迅速变凉,只剩下胸口仍在汩汩流着的血,还残存着温热。
    那血肆意淌着,浓烈的血色在红罗的青色布裙上慢慢浸染,一寸一寸染掉本色。
    它死得并不体面,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仍然是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连面上的毛发也没褪尽。
    一滴泪落在那混杂着棕红的皮毛上。
    红罗再也无法克制,不顾一身狼藉,紧紧抱住了玄青已经冰冷的尸体,放声大哭。
    无论是在细雨蒙蒙的断桥上,还是在这寂寥的荒寺里,红罗一直与所有人隔着些距离,总是慈悲又淡漠地望着这世间悲欢
    百态。
    然而,此刻的它,却真正像一个人了。
    不再清高,不再疏离,在这凡尘里翻滚折磨,流下最俗气又最真心的泪。
    红罗再抬头时,身体颤动着,眼中有痛苦在波动,似乎要从口中呕出灵魂。
    突然,它从口中吐出一颗带着血色的珠子,大口的鲜血从唇中溢出,红罗也顾不得擦,只是接住那颗珠子,想要将珠子按
    进玄青胸口的血洞里。
    何冲眼中闪过不忍,急急劝道:“它已经死了,你就算把自己凝了那么多善缘的内丹给它,也无法救回来的,这样逆天而
    行,只不过白白废了你这么多年的修行,何苦啊!”
    红罗完全听不见一样,坚定地将珠子彻底按进玄青的身体里,直到光芒完全消失。
    它望着玄青没了光的眸子,眼中浮现一点可悲的温柔,不是神的,而只是一只有七情六欲的妖的温柔。
    “我去泰山娘娘那里求过,她答应过我,只要修满一百件善缘,你就能脱野狐道,到时候,我们两个再做两只普普通通的
    小狐狸,从头开始修炼。”
    “你为什么不能再多等等我呢?我马上就要修满一百件了。”
    “不过不要紧,我的内丹会护着你转世的,不会成孤魂野鬼,这次,换我去找你。”
    红罗不断咳着血,仿佛陷入了呓语中,轻声对着玄青,说着这些它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的话。
    何冲面色露出不忍,天狐修行有多难,他从前便有所耳闻,一旦得道,那便是变换命格、飞升成仙的机会,竟就这样放弃
    了。
    他这样收妖伏魔惯了的道士,心中都难免波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走了。”
    李玄慈横抱起十六,这场烂俗的纠缠他已看了许久,实在是半点不感兴趣,只觉得是两个人蠢货互相祸害的无聊事。
    不像金展与何冲,都被这一幕深深触动,久久难以释怀,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对彼此铁汉柔情的肯定与自我肯定。
    当李玄慈迈着步子要跨出房间之时,身后却传来红罗有些虚弱的呼唤声。
    “公子,你与十六均对我有恩,此番牵连十六,实在是我之过。当日我曾给过十六一句劝解,可后来种种变故,始料未
    及,如今我再将这句话赠您,相信您必能领会其意。”
    “君所求,不在北,而在南,祸不在妖,而在人,治其标,失其本,不智矣。”
    红罗强撑着说完,几乎没了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玄慈的背影微微停步,听完此话,只冷冷甩下一句“看顾好自己,再来给旁人忠告吧”,便头也不回地抱着十六走了。
    何冲和金展愣了下,连忙追了上去。
    天上落的雨变得小了些,何冲回头望了眼,隔着漫天连绵的细雨,红罗与玄青两个孤单的身影靠在一起,彼此依偎,再无
    一丝距离。
    他最后看了眼,到底继续往前,将他们独自留在这雨雾隔开的一方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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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终于赶到了镇里的客栈,李玄慈抱着十六进了房间,将她放到床上。
    何冲凑上前来,做着更仔细的检查,却还是没查出有什么异常,眉头一拧,沉默了许久,还是说道:“要不,找块红烧肉
    吊她鼻子前面,有一回她摔晕了,半天不醒,就是这么弄醒的。”
    金展在一旁,面色有些难以言语,十六兄弟的人生经历,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李玄慈没有说话,何冲刚担心自己这荒唐办法是不是太丢脸了些,却见李玄慈直接用剑挑开了十六的随身宝贝小包袱,里
    面全是她各色吃食。
    李玄慈将食指沾了些糖蜜,然后直接挑开十六的嘴唇,用指尖与她藏起来的舌头搅缠着,让那蜜在十六口中润开。
    何冲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然而脑袋不够、尽忠来凑的金展,兢兢业业地默默挡在他身前,防止他打扰李玄慈的“过分”之
    举。
    旁边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李玄慈眼中却暗暗涌了笑意。
    指尖上一片湿热,直到感受到那原本安静的舌尖逐渐缠了上来,吮吸的力度越来越明显。
    这样的歪招居然真的有用,李玄慈唇角翘了一瞬,把着力度,将指尖慢慢抽出,越往外抽,便含得越紧,等那指头终于完
    全抽离时,十六眼皮动了几下。
    终于张开了眼。
    十六还有些懵,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的大包,挣扎着坐了起来。
    而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眼前的李玄慈。
    那双眸子,生得漂亮又凌厉,如今却一瞬不移地看着自己,里面似乎还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十六脑子里乱哄哄的,像偷喝了几大缸后劲极大的桂花酒,天旋地转的,她闭了眼,可那双眸子在黑暗里仍然停留在她的
    脑海中,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里。
    十六猛地摇了摇头,有些晕乎乎地睁开眼,却还是望见了那双眼睛,锁着她,缠着她。
    “王爷”,她晕晕乎乎地叫了一声。
    李玄慈直起身来,目光冷了些,如同蓄雨的霭霭沉云。
    “王爷?”他开口,以危险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十六的称呼。
    在这目光下,十六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地清醒了些
    νΡο①⒏℃οM,却只怯怯地看着李玄慈,不敢再说话。
    何冲和金展都默默咽了下口水,感受到了氛围的凝固,不待李玄慈亲自拿眼刀剜他们,便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当然,略有良心些的何冲是被金展捂了嘴拖出去的。
    十六有些怯地打量着周遭,小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呀?”
    李玄慈没说话,只沉沉打量着她,良久才道:“怎么,你做下的事情,半点不记得了?”
    “我我做了什么呀?”十六也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问道。
    “没什么。”李玄慈挂上一点笑,以诡异又平静的口吻回答道。
    然后不待十六松口气,他又继续说着。
    “不过是整日非要叫我哥哥,仗着失智,百般纠缠,还曾脱得精光,想方设法勾引我罢了。”
    李玄慈没有半点愧疚,挑着眉毛信口雌黄。
    最后还不顾十六已经瞪得滚圆的眼睛,最后补了一句,“对了,你方才撞坏脑袋之前,还骂了句格老子的,不知道,是在
    骂谁啊?”
    他目光里闪着愉悦的恶意,看着无还手之力的十六,无助地跳进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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