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静静地摆在那张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办公桌上,周骏臣骤然皱紧了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如他心中的疑惑与焦躁。信封的封面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只是简短地写着“周董启”三个字,字迹刚劲有力,如同一头鲲鹏正在振翅高飞,这样的字迹,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写出来的,自然他知道那位把在早晨假装一个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同时,又把这封信悄悄放进自己西装口袋里的快递员,他的背后,不会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绑架勒索。
    上层之中,暗流不断地涌动,每日他耳目传来的消息都让他触目惊心,就连莫城如今对他而言早已经草木皆兵,李丰跟他断了联系,正在一意孤行地鼓动赵志铭与季林之间对弈,他也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离开过公司,每日只是以加班的名义,在他办公室的侧房简单浅浅地睡睡,这些天,他总在梦里梦见一群拿着手铐与手枪的在一片呼喊之声中追赶仓皇逃窜的自己,那种恐惧开始日复一日地缠绕在他的心头,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系列幻听。
    而这封信的到来,更是让他心中一个不好的预感逐渐成为现实。
    他叹气,说到底,自己只不过是个曾经一文不名的小演员,就算在李丰的暗中扶持之下有了如今的地位,可真正面对那些中华上层的博弈的时候,他最终只能抓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想到:自己其实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喉咙就好像一片干旱发烫的沙漠,他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最终却又想了想,把杯子里的水轻易地泼洒在地上,然后打开酒柜,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威士忌,猛喝一口。
    喉咙更疼了,原本干旱的沙漠如今就好像在一片荒芜之中燃起了一片大火。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这股滚烫的酒液流入腹中,终于感觉到喉咙的疼痛舒缓了一些,然后拉了拉自己有些发皱的领结,咳了两声,却很快止不住,大声地连续咳嗽起来。他咳得很痛苦,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咳嗽而涨红,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得体,身段妖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双手抱着一份待处理的文件的女人。
    “怎么了?”周骏臣止住了咳嗽,背过身去,用纸巾擦着自己眼角的泪珠,这个女人是他最亲近的秘书,当然,他知道她实际上是李丰监视他的耳目,对于李丰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怎么可能不在自己周边安插无数钉子?不过他虽然察觉,但仍然知道,自己不能表现任何不忿或者是发出斥责,只能是沙哑回应。
    “周董,你还好吧?”知性美丽的秘书关切地问道。
    “没事。”周骏臣转过身来,他已经擦掉了泪珠,只是眼睛里的血丝仍然能看出他状态不怎样,他解释道,“这几天确实有些忙,所以人不太舒服,想喝点酒安眠,却呛了两口。”
    秘书微笑着道:“周董,您还是注意身体,公司大事小事您不用事无巨细地过问,我会帮您尽量处理。”
    当然了。你是李丰的人,怎么可能不熟悉这公司里的一切?周骏臣心中骂了一声,但表面上仍然平静地道,“没事,忙完这阵,我就好好放松放松,去三亚度个假怎么样。你还可以陪我一起去。”说着,他靠近过去,热热的手放在秘书的肩头,逐渐向下,不过只是止于她的锁骨,他又轻轻地收了回去。
    这个有些轻佻的动作让秘书俏脸有些发红,微羞的她低下了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呀。”
    周骏臣微笑着道:“帮我买杯咖啡,你知道要哪种牌子和口味。文件在这里留下吧,我会看一遍。”
    等到秘书走好,周骏臣似乎是自我发泄般地把文件随手一扔,任由文件袋在空中打了个弧度,直直地落在地上。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李丰的表子。”
    只是很快,他面色骤变,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地上泼的一杯水,如果说现在文件袋落在地上,下场可不会太好看。他连滚带爬地去捡起了那份文件袋,果不其然,文件袋上已经有了大片的水渍,就连文件袋封面上的几个字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周骏臣使劲地拍了几下上面的水,而后又用自己西服的内衬去擦,擦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水渍根本就已经没法完全地去掉,于是他眼神闪烁地沉思许久,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新的文件袋,拿着笔,咬掉笔帽,在这个全新的文件袋上,细细地临摹了那几个由秘书写的字。
    好在在做“商业天才”的这么多年里,他在孜孜不倦读书的同时也十分辛苦地练习书法,所以很快,他重新地把临摹了字迹,又把那些文件装进新的文件袋里,这疲倦地躺在老板椅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息。练字是为的就是打掉自己身上所有那些小人物的东西,只有如此,他才能真正地做李丰心目中值得一用的“周骏臣”,而不是一位生活在社会低层一日三餐甚至都不敢奢求饱饭的小人物。可说到底,他仍然还是一个小人物,处于李丰的监视之下,他甚至不敢太多暴露自己内心的恐惧,毕竟,就好像他临摹的那些字迹,他明白,假的,就算演得再真,也永远是赝品。
    把弄湿的那个文件袋胡乱地塞进一个柜子,他重新坐下来,终于有了一些勇气,伸手触摸上桌面上的那个信封,看了10秒之后,他把信封轻轻地倾倒。几张大小不一,清晰度不一的照片滚落出来,堆在他的面前。
    李丰瞳孔猛缩,他已经看见了这些照片的内容,里面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这些都是他跑龙套演员的时候住过的地方,那时候,他手头总是没有钱,被房东赶出来更是常有的事儿,不过他想到自己那个做演员的理想,每次都只是拍拍屁股,然后在街角睡上一觉,然后第二天去接通告,再拿着通告的钱去租房,一来二去,他就换了许许多多的临时租房,不过,换来换去,那些租房,在他的记忆里,都只有雨天的霉味和楼道里那些令人作呕的屎尿味。
    周骏臣颤抖着手,把这些照片场景一张张回顾,与这些地方共生的记忆非但没有因为他已经住上宽大的别墅、开上昂贵的劳斯莱斯而湮灭,反而如同一种阴暗中的苔藓一般疯狂滋长。最后一张上的画面,是他和李丰在一辆价值高昂的劳斯莱斯车窗内交谈,那时候他刚刚换上了崭新的西装,接受了那崭新的人生,一切事情都正在最好的时候。
    只是现在看到这个场景,他的手却猛然地一颤,照片落在了桌上。
    他明白,给他照片的人,自然不是想要让他回忆一下自己那段一穷二白的过去,而是在表示,他的过去,已经全部暴露了。而最后那张,更是表示,他和李丰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
    他更明白,只需要这些照片一次性地出现在公众面前,自己就会面临身败名裂的结局。他沉默良久,颤抖着把信封里的那封信件抽出来,看着上面那入木三分的字迹,他瞪大眼睛,好像要把一个字一个字都吞吃进肚子。
    看到最后一句“大厦之将倾,若不早日脱身,被砸死的可不仅仅是你头上的人。”他双眼已经通红。
    整间办公室内静得可怕,除了书卷的木浆气息,和威士忌的酒精刺鼻味,周骏臣就连想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都不可能。他站起来又坐下,看着窗外猛烈喝酒,一阵咳嗽之后又拉扯自己的领带。他觉得很热,于是他开始厌恶自己身上的这层昂贵西装,他脱掉自己的外衣,愤怒之下,把那份刚刚自己临摹写了信息的文件袋撕了个稀巴烂。
    等到秘书终于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妩媚笑着开门道:“周董。”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的书籍被胡乱扔到了地上,桌面上的所有档案也早已经被扯成了一堆纸屑。
    秘书捂着胸口,瞪圆了双目,她看见了周骏臣,可周骏臣……他一身的衣服脏乱,像是一只猴子一般佝偻在桌面上,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蹲下,目光呆滞,嘴里含糊地吐出泡沫,一会儿嘿嘿嘿大笑,一会儿又惊恐地疯叫。
    而他的双腿之间,一滩水渍酝酿开来,一股尿液的骚臭味在整个办公室内不断地发酵。
    秘书惊叫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关上门,她疯狂地关上门,靠在门上喘息了许久之后,颤抖着拨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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