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次叶萧凌去跟着老师去做志愿者看望老兵同时锻炼实用医术的时候,他应该还是当年“第一才子”,没有遇上李青梅,也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甚至感觉爱情这种事甚至都不会掉到他的头上,心无旁骛,一心潜心学医,有那么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味道。
    他有天赋,同时也有足够的热情,加上从小就跟着老单厮混,给村里的大叔大妈们把把脉看看病,也曾算是村里的一个知名小童星,也是许多人家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跟他同岁的孩子不太多,想来他在村里要更加被同龄人排斥一些。这也造就了他与别人的不同,在医术上,他不仅仅只是看过医书,也实际见证过许多病人症状,上山拔过草,下山煎过药,在实际上手的时候也就往往能够比别人更快地熟悉,这也是当初他能在总分评测中胜过顾妙音成为第一名的原因,现在他已经不追求那个名次,也很少再去看榜单,想来,现在的第一名应该终于是写上顾妙音了。
    可尽管他有这样的能力,但他在那土坯堆成的老旧破屋里,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一场大雨倾颓的泥墙下,他依然救不回那些逐渐逝去的无名英雄。他们曾经是中华的城墙,以血肉耸立起了国家的未来,但他们现在身患的却是所有医生都不可能救治的病症:衰老。
    再博学的医生,哪怕翻遍古今中外所有医书,都不可能得出这种状况的救治办法,在那一天,一直十分欣赏他的老师就坐在那门槛上,门外是沉寂在一片丰收中的田,他抽着老式旱烟,看着因为熬药疲惫着有些睁不开眼睛的叶萧凌,有些惆怅地道:“小叶,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们来看这些苟延残喘的老英雄们么?”
    叶萧凌一愣,他刚跟那帮子同学生完气,头疼这些人嫌弃农村房子破、又热又没空调,还顿顿只能吃点油泼面,有钱都买不到蛋糕奶茶。可他又不得不去安排这些人好好的做事,更没心情想那么多:“为什么?”
    那个叫原来叫齐子霖后来辞去教师工作并改名叫齐成德的老师叹了一口气,神情专注地告诉他:“我要告诉你们的一个道理就是,不管你本事再大,医术再高,但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当医生是应该想去治好天下所有病,可当医生……最终还是要明白人力有时而尽的道理。但是……”他顿了顿,“你们必须得抱着一颗满怀感恩的心去尽力而为,因为你们的现在优厚的生活,尤其是像是你那些个家底殷实的同学,手上随便掏出几万块钱往人家老人家手里一塞就当作他的善意……这种善意。没有用,要敬仰。以后也要怀着这种心态去医人。”
    (子霖:高贵且有福泽,霖为甘雨,表福泽。成德:君子必成己成人之德,同时也成自己之德。)
    叶萧凌当时没懂,但现在有些懂了。像是那些曾经为国奋战,甚至到了晚年也不肯享用国家福利的这些军人,到底为什么会衰老的如此之快,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为这个国家的国泰民安奉献出了他们宝贵的一生。而面前的严铁生……正是因为他心中燃烧的那一把火,给了他到今日依然强健如少年的体魄,他终有一日会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因为他们有着战斗的理由,心理状态,会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反映出来。
    他认为他还不能死。因为还有敌人横在面前,还有战场等着他去回归,还有血债需要血偿。
    对于这样的老军人。他不得不去敬佩。
    ……
    顾少北几乎是用一种仓皇的身形逃出房间的,他的背影让叶萧凌看见了一种格外的失落,就好像他的影子,孤零零地,在墙角好像不被光明所照亮。
    他在逃避,逃避这么多年里,他一直明白,但却不肯相信的一件事——那就是严铁生这样的人,此生是不可能有老死在床榻上看着膝下子女承欢的。他是一团火,只能是烧死敌人的同时燃尽燃料而枯竭最后化作尘土。平凡的生活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奢望。
    顾少北走后,没有什么表情的严铁生把椅子挪了挪,走到在床铺上坐下,侧着脸看着从窗外偷偷溜进来斑驳在地面上的阳光,开口道:“他只是没想明白,给他些时间,他会调整自己。”
    叶萧凌犹豫着把水杯放在桌上的热水壶旁,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
    严铁生坐姿正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摩擦着长衫粗布的布料,轻声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不会逼你进龙组。但我的生命可以保证你一年之内无人敢用一些肮脏的手段动你。我说的那些话,一半是给少北听的,另一半是给你听的。我需要你明白,如果你决定进龙组,也许你此生就不可能平凡,也注定很难会获得像是普通人的安稳。”
    严铁生言辞中带着一些惆怅,他继续道:“我不是老军阀,也没有强征人入军的说法。整个圈子里都因为你在那一拳打出的效果还有你的年龄、你老家那个老单的背景而把眼睛落到你的身上。这些东西,你不知道,也不明白,因为你本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过……我既然放出消息要征召你入军,他们那些人自然就会胡思乱想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是看重你的能力,还是想要拉拢你背后的修真者,是想要拿你当龙组内部改革的棋子,还是真的有意思把屁股下这个位置给你,这种思考,会让他们举棋不定。”
    叶萧凌终于知道了严铁生发声想要征召这件事情中到底蕴含了一些什么东西,想到他仅仅只是这样一件看似十分普通的事情,就让七大家族所有人都跟着他的思路在不断胡思乱想,不需要废一兵一卒就保护了他,并且给了他自主选择的权力,一时间感觉到十足的佩服,又感动于他的开诚布公,他走到严铁生面前,蹲下身来,默默地给他切脉,检查他的身体,缓缓地运用真力以一种尽量缓和不会引起严铁生体内力量反击的温柔方式,感受着严铁生体内那强盛的生机和许多因伤被封锁的穴位和经脉。
    严铁生看着面前这个十分年轻的叶萧凌,有些怀念起曾经端木长歌在他面前仍然如孩子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道:“不用这么拘谨。反正你拘谨来拘谨去,说到底还是把来给我看病的事儿忘记了这么久。”
    叶萧凌脸一红,知道自己之前所说的隔三天给他做一次经脉刺激的事儿自己没有做到,此时被严铁生突然提到,更是感觉无地自容,不过严铁生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显然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不满。面对这种玩笑,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总有一大堆事儿忽然就来了,我自己也分不开身。”
    “是赵家那个孩子的事儿吧?”严铁生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她那从小就开始的病,怎么样了?”
    叶萧凌惊讶地抬头,看着严铁生那锋锐而又睿智的眼睛,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赵素雅从小那样麻烦的病。就算连赵志铭最初也只是以为赵素雅是一种小孩子的心理变化,更没有想到这种东西甚至已经超越了精神疾病进入到修真者才能解决的范畴,而作为一个外人的严铁生,又该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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