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喜欢教书育人的师父只是在书库地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小单呀,你想将来做个什么样的人?”
    老单翻了个白眼,牛气哄哄地道:“要做就做个大侠客,御剑乘风、行走天下。”
    师父依旧是笑眯眯地道:“那学会了御剑乘风之后你要怎么行走天下做个大侠客呢?”
    老单被问住了,半响没说话,师父也半响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他,终于老单仔细地想了措辞,道:“先逛逛,看见觉得不好的,就去阻止看看。”
    师父慈祥地点点头,应了一声道:“那就先练本事,去看看这修真界吧。”
    那年老单开始在武库看书,一看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修真界多了一位新剑神。
    老单躺着把一只脚翘起来,不安分地抖着,说:“谁让你这天一大殿上阳光最好,地板又全是汉白玉躺着舒服,其他山头那些个建筑物一个个像茅草屋和粗制滥造的破寺庙,我不爱躺那。”
    掌门师兄弯腰蹲下身来,却仔细地把身上的道袍理了理,提着道袍的边角,不愿意让道袍在地上沾了太多灰尘,这件道袍外观呈现天蓝与深蓝相交之色,就好像海洋中的深海与浅海交融,又有阴郁的阴阳呼之欲出的寓意,在胸前绣着一只正飘飞天际的仙鹤,看上有孤高如隐士,清雅如白莲,又有得道飞升之意。
    但老单心里去对掌门师兄这件衣服向来嗤之以鼻,几乎把这件衣服当成了掌门师兄小家子气的真实写照,他知道这件道袍是从他继任掌门的第一天定做的,布料价格能吓死人,这让他每次穿完之后都得挂在架子上好好抖一抖,再用湿毛巾擦去灰尘,甚至在大夏天的时候掌门师兄也得谨慎地在里面穿上一件打底的衣服防止汗水打湿这件道袍。但这样珍而重之地保护着道袍,也还是有脏了的时候,然后老单就能偷偷地溜进掌门师兄一个人在那间大得让掌门师兄晚上睡不着觉的住所里,看见掌门师兄每次在搓衣板上一搓就好像在搓他的皮肉,龇牙咧嘴的。
    能以一指之力削平半截山峰却还能保持着谨小慎微甚至说守财奴般小气的人,也只有这位掌门师兄了。
    掌门师兄依然苦着脸,听见老单把门派那几座旁支喊做山头,更无奈了:“那可是你各个师兄领衔的山峰,倒是被你叫成山头,听着就满嘴的土匪味。到时候你二师兄知道不得追着你打三天三夜。”
    老单撇了撇嘴,想着二师兄那暴脾气心里萌生了退意,可是很快就又恶狠狠地道:“二师兄上次跟我打架脸肿得像猪头,他可没那心情出来见人。”
    掌门师兄为难道:“听说你前几天又把天阙派的掌教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师弟,你这么到处打架,我到处道歉真的很难弄啊。前几天刚刚把我阉了好久的酱菜给送出去,明天我又得去后院挖竹笋上门找左掌门赔礼道歉了,这么下去穷得都只能喝西北风了啊。”
    老单用余光斜视着看着一脸陈恳的掌门师兄道:“我说你都造得起这座大殿和这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了,怎么就这么小气,不是造完大殿还有些钱剩着嘛,哪儿来的穷得叮当响的事儿。”
    掌门师兄愁苦的脸一如既往,好像这些年从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再到现在几近重新开宗立派,座下弟子上百的他依然是当年那个整天愁苦为观中过年新衣服没钱做的大师兄:“就这么几个钱,师父临终的时候想看见的大殿现在还只修了一座,后面还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呢,到了过年还得跟弟子们准备一身新衣裳,按照我们的老规矩,门里最大的得给小辈们发新衣裳。”
    老单叹了口气,。师父临终前的那句问话天一能不能兴?山上自由散漫惯了的师兄弟斗士面面相觑,只有大师兄轻声而又坚定地道:“天一当兴。”
    从那一天起,掌门师兄也就很难再跟他们几位师兄弟挖笋抓野猪一起胡闹了,而在灵台斩落十一路魔头之后,一指劈山之后,天一这个不温不火甚至应该说惨淡经营的门派竟然就这样火热了起来,门下弟子总计接近上千,虽然大半都在掌门师兄的门下,少有进那另外四位师兄底下一起胡闹的,可是天一门几位算是资格最老的师父师叔辈一直都是一团和气,从来少有在旁枝末节的利益上针锋相对的。
    有些时候,老单挺希望再次看见那个温和地笑着,跟他们一起下水摸鱼的掌门师兄,可是以掌门师兄的责任心与对师父的重诺,此生也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老单双手别到脑后继续躺着,神情有些恍惚:“师兄,你说我们折腾这么些个大殿、这么多个弟子,到底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我们师兄弟几个其乐融融地厮混着。”
    掌门师兄依然笑得很温和:“当然有用了。师父他老人家会高兴,你们师兄弟看见这么一座大殿也能自豪自己门派也算是有点名气了。”
    仅仅是这么点简单的理由。他就背上了一切。
    老单总算从楼梯上站了起来,把酒葫芦别回腰间,背着那柄破军朝着台阶下一步一步地走去了,走之前只是挥了挥手向掌门师兄表示再见。
    “小师弟。”掌门师兄叫住他,神情有些紧张,“你该不会又要找谁单挑去吧?”
    老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不知道算是没法回答,还是算就默认了。
    掌门师兄知道他的作风,专心劝诱道:“你还是留下来在门中静坐比较好,剑这一条道路,修真界已经没人能走得比你更远,可是师父走之前让你们都出去让我留下,一个人告诉我说,你走的路子太偏,迟早有一天会深受其害,师兄专门在新的藏经阁给你挑了十几本书,算是这几十年想的法子,你可以静坐看看,说不定哪天就走上大道,超过师兄了。”
    老单看着掌门师兄的样子,轻声道:“师兄,我知道你道行高远,可你明明不会打架,否则当初就不会因为斩那十一位妖魔而不小心把人家的山都给劈塌了。”
    掌门师兄被提起尴尬事儿,脸上有些挂不住,道:“那不是不小心的嘛,也算因祸得福才能让门派兴旺了起来,何况修道修真,坐下来和和气气地修才好嘛,哪儿有那么多打架的事儿?”
    老单没理他,自顾自地走下去了。没曾想,这一别,就没能有再见之期。
    山风习习之中,老单看着因为被他真力一挑而真力逆行直冲脑部昏睡过去的叶萧凌,感慨道:“当初师父和师兄都知道我剑走偏锋,太锋锐,兵强易折,你最好不要走我的老路。师兄当初在我临走之前在背后拼命喊着:‘师弟!要好好跟人说话,不要动不动就拿剑打架!’我没听进去,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太刚愎自用了。道、法、术三层境界,我到底只停留在术,没明白掌门师兄的那层法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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