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亢闻言半信半疑。
    按照他的一贯做派,对于需重用的线人,必得予以重赏,才能换来对方超前继进的死心塌地。
    但见陆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犹豫片刻,出于对对方的信任,还是没说下去了。
    将苏马锅头打发走后,陆辞便任张亢继续整理吐蕃那边细作陆续传递来的情报,自己则回了衙署,将要交予急脚递,送去京城的奏疏做最后的修饰。
    信一封好,看着兵士快马加鞭,一路出城,陆辞又将悄然堆积起一小摞的公务择起,以快得叫旁人目瞪口呆的速度,飞速翻阅起来。
    滕宗谅好不容易跑完外务,顶着满身霜雪回到衙厅来,想也不想地直奔陆辞处,扑到暖融融的火炉前:“哎,可快要冻死我了!”
    “辛苦了。”陆辞笑着看他一眼,顺脚将边上的那张椅子拨了过去:“这么弯着腰你不嫌累?赶紧坐下吧。”
    “算你还有些良心。”滕宗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不知想到什么,又难掩心酸道:“也只有累得半死不活的此时此刻,能享受几分张公寿的待遇了。”
    ……好浓的一股醋味。
    “知你今日出厅辛苦,”陆辞眼皮微跳,果断转移话题道:“你桌上堆积的公务,我已替你审阅完了,你若得空,可再过目一通。”
    也就是陆辞与滕宗谅称得上亲密无间,才会有代为批阅公文的情况出现:不然对通判而言,反驳知州的折子,真是最能彰显权力的时刻,哪儿会由知州代为批改,形成一手遮天的局面呢?
    “你怎今日待我这么好?”滕宗谅却未感到受宠若惊,而是狐疑地盯着陆辞看了会儿:“古怪,真古怪。”
    陆辞嘴角微抽:“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下回我决计不会多管闲事了。”
    “那可不行!”滕宗谅迅速起身,笑眯眯地握住陆辞拿笔的那手,讨好地上下晃动:“你看这大冷天的,我被你派出门去跑动跑西,累得连口水都喝不上,手脚也冻僵了,哪儿有心思再看这些公文?你能帮着处理,那可真是太贴心不过了。”
    “不同你说闲话了。”陆辞没好气道:“待今日事毕,你可要来我宅邸一趟?”
    “怎么,”滕宗谅笑嘻嘻道:“可是朱弟思念我得紧?”
    陆辞并未卖什么关子,径直道:“与朱弟无关,而是青弟病了。”
    滕宗谅一讶,下意识地反问道:“青弟?不是朱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头回听说,那身躯跟铁打似的青弟也有卧病在床的一日罢?
    “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青弟、朱弟不分的地步。”陆辞好笑道:“若你得空,不妨来看看他,免得他独自一人在我宅中,养病无聊。”
    “那我定是要去的。”滕宗谅笑道:“刚好得空,我顺道去买些探病的礼品罢。”
    “不必——”这么客气。
    然而陆辞的话才刚起头,兴致勃勃的滕宗谅就一溜烟地跑了。
    陆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唯有低头,继续批阅剩下的几封公文。
    说来也巧,在华灯初上的时分,他刚将最后一封批阅好的文书放下,就听到了滕宗谅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你怎买这么多吃食?”看清滕宗谅手里拎的大包小包后,陆辞不由蹙起眉来,无语道:“他还在病中,可有不少忌口,你买的这些……他怕是都食不得,还不如购置些保暖的衣物合适。”
    狄青长得太快,身量年年窜高,这不,年中新制几身衣服,这会儿又嫌短了。
    滕宗谅理直气壮道:“谁说这是给青弟的?”
    陆辞暼他一眼。
    “我可是准备在他塌前,当面吃给他看的。”滕宗谅得意洋洋道:“平日只有你俩联手风卷残云,叫我望洋兴叹,今日总归轮到我扬眉吐气,叫他眼馋一回了吧?”
    原来如此。
    陆辞皮笑肉不笑地睨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伸手夺过,果断道:“想都别想。”
    滕宗谅猝不及防下,就被抢了个正着,眼见计划要落空,他不服气道:“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青弟胸襟宽广得很,定不会真恼了我,那你何必着急替他出头?”
    陆辞不为所动:“他这么久以来才病了这么一场,本就难受得很了,你还好意思欺负他?”
    那么老实乖巧一孩子,又是因为他平日的高要求,才被逼得用功过头,导致累倒的。
    于情于理,都不该放任滕宗谅捉弄人才是。
    滕宗谅试图抢夺回来,奈何身量不如陆辞高挑,动作也不比对方灵活,蹦蹦跳跳几下,反倒落得‘自取其辱’,只有悻悻作罢。
    面对让他计划夭折的小饕餮,他不由有些怨念,腹诽道:“你瞧瞧自己这态度,哪里似对个义弟?分明是待自家夫人,才有这般偏心宠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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