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对方此刻的反应,陆辞其实已经知道这一问的答案了。
    张亢默然片刻,最后还是没能抵制或遇伯乐的诱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瞒陆节度,对此下官还不至于一无所知,只一来不甘心,二来缺个噱头,才不得不如此。”
    陆辞颔首。
    接下来,他却没像张亢所渴盼的那般,直接给出是否用其计的答案:“你之前不曾真正接触过西北边防,不必急于上任。先给你三日功夫,我派几人领你去城里城外逛逛,熟悉一番秦州城后,我再等你递上一份新的‘攻守之计’,以便共议。”
    刚听着前头两句,张亢一颗心已瞬间下坠,几要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以为,这位凭年轻有为,而名声在外的陆三元,也只打着敷衍他的打算时,便听到了这番话的后半截,整个人立马又重新抖擞振奋起来了。
    说白了,若陆辞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只言片语,那又如何会故意折腾他这么几趟?
    令他熟悉边防事务,好对军略进行修正,方是重视他提议的体现!
    张亢深吸口气。
    心头一口大石落地的同时,眼眶却微微发烫了。
    辗转至秦州,由文转武,反反复复地上奏……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
    满怀壮志和希冀的张亢一走,刚还一脸高深莫测,仿佛很是淡定地喝茶的陆辞,也再不端着架子了,而是难掩迫不及待地迅速起身,朝签厅的方向走去。
    比陆辞晚一些得讯的滕宗谅,没忍住加紧完成了手头的事务,就喜出望外地直奔官署而来。
    可算是有吃苦耐劳的新倒霉蛋,来替他分担一部份那头混蛋饕餮所分派的沉冗公务了!
    然而这会儿真正看到自贡举登科、各奔东西后,就再不曾相见的朱说时,滕宗谅险些没敢认人。
    当年的秧苗,咋成了如今的柳条了?!
    滕宗谅在一个离得颇远的位置,满脸狐疑地对那张神色温和、正与一位得空的幕职官说话的陌生面孔好生观察一阵,才把记忆中的朱弟的模样,同人渐渐对上了号。
    “……朱弟?”
    朱说捕捉到熟悉的声音,飞速转过头来,正正对上滕宗谅的,登时惊喜道:“滕兄!”
    滕宗谅震惊道:“真是你!”
    难道是汴京的水土额外养人,才让几年前还只到自己肩头,脸上微有稚气的朱弟,都变得如此高挑了?
    朱说完全没去计较滕宗谅的夸张反应,倒是满心充斥着故友重逢的喜悦。
    他在匆匆同刚才一直说话那人轻声致歉后,便大步朝滕宗谅行来:“多年未见,滕兄可好?”
    滕宗谅应付地说着‘好好好’,难掩纠结地皱了皱眉。
    方才在朱说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时,他更是心塞地意识到——绝非自己错觉,而是朱弟的的确确比他高上半个头了。
    陆辞由内厅行出,正正瞧见二人亲密叙话的一幕,不禁微微笑着感叹:“滕兄回来得可真快啊!”
    这么看来,滕宗谅还有不少潜力有待挖掘,以后可绝对不能随便听信他老嚷嚷的‘事务太多,忙不过来’的鬼话了。
    敏锐地听出陆辞话中的‘不怀好意’,滕宗谅简直寒毛直竖,赶紧补救道:“我一听朱弟回来了,哪里顾得上手头事务?横竖也不算紧急,便先赶回来看看,午后还得回去呢。”
    陆辞慢吞吞地“喔”了一声。
    滕宗谅:“……”
    他究竟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好歹是暌隔多年的三友齐聚,若非时机不对,定然是要好好叙话的。
    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朱说。
    他在最初的欣喜过后,迅速意识到自己所来的目的,赶紧劝道:“花木荣枯与朋侪聚散,皆是常事。倒是陆兄、滕兄皆事务繁重,不当因我受了耽搁。”
    陆辞知朱说一向认真,便爽快地接受了这份体贴,笑道:“若朱弟不嫌,我宅邸中尚有客房数间,不妨去那安置,夜里也好让我与滕兄为你接风洗尘。待你好好安歇过,明日起,我再劳你奔忙?”
    “陆兄这般说,实在是太过低估我的面皮了。”朱说风趣道:“连陆兄于寸金寸土的京中那处宅邸,我都已厚颜无耻地占住了数年,分文未给。更况且我此行还可假称是专程为陆兄而来,便算是师出有名了。面对陆兄一番好意,我自是却之不恭,心道求之不得。”
    滕宗谅酸溜溜道:“我还当是我多了个臂助,却不想又被辞弟收入囊中了!”
    陆辞悠悠然道:“滕兄若要同我争抢,怕是得先打个地铺,才能空出间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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