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察觉到身旁人有动静,秦时来不及思考随即做出下意识动作紧紧拽住,那只手臂冰凉,力气根本没有他的大,无论怎么挣脱也没有办法离开,“你要干什么?”
    “我不能坐视不管,那是我的子民。”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皇上神情冷肃,语气铿锵有力。
    一听到他这么表态,贾总管顿时急了,“皇上,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就酿成大错啊,几个无足轻重的草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哪能为了他们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更何况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明显就是来杀您的,若是真的出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暂且听奴才的话别想太多了,咱们逃出生天才是正经事啊。”
    “住嘴!他们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无辜者,一直安居乐业本来就不该卷入这场漩涡里,这种混账话居然也说得出口,你当朕是畜生吗?”皇上难得一见地大怒道。
    吓得贾总管面带惧色,缩塌了肩膀,吞咽口水,“但他们之前能够好好活着是托了皇上您的庇护,牺牲几个人也不算什么吧……”
    皇上依然怒道:“牺牲这个沉重的字眼岂是可以随便挂在嘴边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连普天之下的子民都保护不了,我又何脸面自称是朕。”
    “但是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子民需要您啊!恕奴才直言,您这样做太过任性了。”贾总管干脆豁出去地说。
    皇上愁容满面地叹口气道:“……并不是我任性,贾总管,你看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人在搜查,我们只有三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病人、一个普通人,如何做到突破层层叠叠的包围逃出生天?你能够保证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吗?”
    “这……”贾总管艰难地说。
    皇上摇摇头,“你也无法保证,是因为觉得恐怕连百分之五的成功几率都不到,血洗镇子后,我们还是被抓住,这些被一个个杀掉的镇民岂不是变作了冤死鬼?再者,即便真的逃出去了,你让我在今后又如何做到高枕无忧?”
    贾总管的唇动了动,抿紧,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劝解。
    秦时沉默片刻后问:“你真的去意已决?”
    直直地看着秦时,眸子深处有些许悲凉和无尽的遗憾,“或许这便是老天爷的安排,就像我不及常人的夭折寿命,不管想尽多少办法终究是改变不了的,李兄,我到现在感到最可惜的,便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太晚了,若能够今生有缘早点相遇,也许你的想法就可以得以实现了。”
    “你可以不去的。”秦时轻声说。
    皇上摇摇头,神色凝重,“我早就已经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命,长不了短不了,其实这样也好,起码可以挽救这些因我而将死的人,若是你能够活下来,帮我一个忙好吗?虽然丞相他胸口中了一箭掉入河里生死未卜,但有的人总是运气好得让人吃惊,或许他没有被箭伤及心脏还有的救,帮我在这条河里找找看,一定得有个人查出来究竟是谁想要叛国,拜托,答应我。”
    秦时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办法阻止了,那双星辰般摇晃的眸子在进行无声的请求,他叹口气选择了许下诺言。
    “……我答应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谢谢,这样我就彻底安心了。”皇上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看仔细了还是略带苦涩,从窗户下面的地上站起来往反锁着的大门那边走去,旁边的贾总管突然抱住腿,老泪纵横,一副不管说什么都不让走的倔强模样,“皇上,您不能做傻事啊。”
    “你给我放手。”皇上冷硬地说。
    贾总管眼圈泛红,“不行,奴才绝对不会看着您去送死的,这是在犯下历史的大罪过,打也好,踹也好,踩在奴才的尸体上走过去也罢,就是不能松开手。”
    “你松不松!”
    “不松,死也不松!”说着,贾总管闭上眼睛,直接抱着更紧了。
    好像拖了一个怎么甩也甩不走的大油瓶,皇上无可奈何地说:“……好了,我不去,我不去总行了吧?你放开,我的这条腿都被你抱麻了。”
    贾总管连忙松开手,“刚才的确是奴才鲁莽了,是奴才的罪过,但只要皇上您想通不做傻事就好。”
    皇上捂住嘴咳嗽几声,本来就是白色凝脂似得不正常脸色又凉了几分,“你去倒碗水吧,我现在喉咙里仿佛火烧连营,肺叶一吸一涨就变得难受得紧,似乎有血腥味腌制了整片舌头肉。”
    对于这个时常犯病的老情况是习以为常,贾总管信以为真地急忙走向一张桌子前面,“您等等,我马上就去。”
    拿起这张方形小桌子上的一个边缘微破的瓷碗,这才发现屋子的主人真是随便得让人无话可说,壶都没有,还好墙角放置着一个高度到腰间的瓷缸,木头做的水瓢就挂在墙壁勾上。
    贾总管从墙壁上取下来水瓢准备去舀那里面的半缸清水,只是刚凑近,就不能掩饰地露出了满脸的嫌弃,这真的是水井里的水吗?确定不是从泥巴潭里挖出来的?其实并没有那么脏,但毕竟是在普通人眼里遥不可及的皇宫中过日子的,又是上千的公公里的大总管,还是上个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心腹,不鸡蛋里挑骨头压根不正常。
    对着水面左瞧右看,贾总管心里头别扭极了,老感觉有小虫子的卵或则墙灰掉在里面半浮半沉,不过受制于环境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只能强忍着心理上的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舀起来一瓢疑似干净的清水倒入碗里。
    得到了一碗可以解渴的水,还没有忘记皇上正肺叶不舒服着,端着那碗水就兴高采烈地转过身,“皇上,水来……了……”
    之前还站在原地咳嗽着的皇上一瞬间消失不见,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湿了地面,贾总管愤怒地两只手拽住屋子里除了他的唯一一个活人,“畜生,皇上呢?他去哪里了!”
    “你一定要动不动就使用辱骂的词语强按在别人头上吗?”秦时撇头,被铁钳子反锁的大门此时此刻已经打开了一半的缝隙,“那里啊,刚刚趁你还在专心致志地搞着水的时候就跑了。”
    虽然在问出口之前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秦时竟然这么平平淡淡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贾总管更加暴怒道:“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你明不明白这个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啊!”
    抓着手,以不容小觑的力道从衣襟上慢慢地扯掉,贾总管龇牙咧嘴地被迫松开,再次确认了这个人的力气大得超乎寻常,捂着发疼的手,看见秦时重新盘坐在地上,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撬棍和匕首,继续用匕首的刀刃削去撬棍的头。
    这似乎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问题是,贾总管嘴巴张开老大,甚至怀疑地揉揉他自己的眼睛,但再次确认了面前的情景不是幻觉,这个人居然真的在拿着匕首削尖一根铁撬棍!
    胃里隐约抽着筋,他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为什么完全拉不动这个人,还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吗?那个匕首明晃晃地没有这么锋利,这他妈还算人吗?
    “我怎么阻止他?一国之君的威言重如泰山,难道要我像外面那群人一样以死相逼吗?”秦时一脸平静,食指碰碰撬棍的尖尖,显然还远远不够锋利,握着匕首好似切豆腐地继续削下来一片接着一片的薄生铁,“但他若是死了,恐怕这个国家又要开始长久的持续动乱,所以必须再等一等,等来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
    突然意识到什么,贾总管忽然感到一阵寒战,这个普通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威压……明明……
    “……你……你要干什么?”
    削着生铁的秦时瞥了他一眼,黑曜石的两只眼睛里面看不见丝毫的感情,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愈发地骇然,贾总管的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就听见宛如死水的声音慢慢响起,“杀人。”
    一口水呸在地上,头领烦躁地不想再等了,将提在半空中摇晃一直哭泣的小女孩丢在地上。
    擦破了柔嫩皮肤的手肘,伤口里有血流下来,小女孩也怕又痛,全身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在颤抖,她的父母在另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哭哀求着,“放过她吧,大人啊,她就是个孩子,我皮糙肉厚,您杀好不好?我们真的不能失去她啊!”
    “吵死人了!反正等会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来下黄泉,妈的,在这里瞎逼逼什么。”
    头领简直烦的要疯,一脚踩在小女孩的背上,嗯,还挺软的,比那只小畜生的触感好上那么一点点,他有闲情地调笑着,双手高举起剑,阳光落在剑刃反射阵阵寒光,刺眼得不能直视,长长的影子犹如恶鬼甩着红红长舌头摇晃着身躯。
    “我从十数到一,这个孩子的命就在你们的手里,是让她活下来,还是身首异处,这个选择,你们自己好好思量着吧,不过要快哦,因为我也是非常严格的性格呢,怜悯的多一秒都不会存在哦。”
    “十……九……八……”死亡倒计时正式开始,随着数字在残忍无情里越来越接近,小女孩已经是恐惧到了极限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她的父母再也支撑不住这股绝望,妇人两眼一抹黑全身无力地倒在夫君的怀里。
    “三……二……”眼看着就要数到一,高举的剑落下,头领笑得格外天真烂漫,突然远处有一个声音冷冷道,就像是在一片寂静里扔了一个炸的轰轰烈烈的炮仗。
    “够了,收起你无聊的把戏吧,你得偿所愿,我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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