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们呢。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妈的,滚蛋!”
    小伙计正打在兴头上,见巷口来了个这么没眼色的玩意儿,张口骂道。
    陈文武抹了把额上的汗,拎着木棍朝那人走去。
    他眯起眼打量眼前的人,甚至还真地凑近嗅了嗅,确认那股香气是不是他身上带的。
    离近了看,陈文武只觉得这人生的也未免太标致。有着高挺的鼻翼和夜色中白到有些近乎透明的皮肤,一双藏在眼镜后的桃花眼畔还有颗小小的泪痣。清瘦高挑的身形穿着修身版型的西装,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仿佛是被陈文武毫不避讳的目光冒犯到了,那人微微皱眉,向后退了一步。陈文武只觉得这人模样长得好看,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好看。一时间竟忘了身后麻袋里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
    “你是老城人?”陈文武哑着嗓子问。
    “我是师院的老师。”
    “哦,文化人。那你应该不认识我。”陈文武笑笑。
    “你们为什么打人?”那人直视着陈文武,倒也没怕他。
    “他是坏人,又坏又有势力还有钱。不打,以后更坏。”陈文武边说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美人脸上的表情:“惩奸除恶,除魔卫道,不应该么?老师。”
    “他是不是坏人我不知道。但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就是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少废话,快滚!”小伙计没来由地被冲出来的路人教育了一通,很是不爽。
    陈文武摆摆手,示意小伙计收声。
    “我这辈子最讨厌老师,满口的仁义道德,肚里全是坏水。”陈文武掏出根烟,徐徐抽着:“不过,要是我当年的老师生成你这惹人模样,没准儿我还真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陈文武颇有些调戏意味的话,惹得几个伙计跟着起哄。
    岂料那人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若这人真如你所说是个坏蛋,教训也得讲个度。真把他打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况且如你所说,他还既有势力,又有钱。”
    这人最后一句话说的慢条斯理,意有所指。很显然,在场其他人在冷静过后都被他说动了。
    既有势力,又有钱,可他们什么都没有。真要是把人打出个三长两短,把自己搭进去就太不值了。
    陈文武也觉得现下气已经出了,起先也没想过要真拿这小子怎样。随即冲一个没正面跟酒楼小子打过照面的小伙计招招手,附耳跟他交待了几句。
    那小伙计点点头,朝麻袋走去一把将人拎起来,跟他说了句话。只见麻袋里拼命挣扎的人瞬间瘫软下来,随即瑟瑟发抖。
    陈文武见目的达成,挥挥手让大家撤了。
    那人转身也打算走,被陈文武喊住。
    “喂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轻笑一声,淡淡道:“赵小二”。
    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地身影,陈文武撸了把自己的小平头。
    咋这么美一人叫了这么个名字。
    ……
    之后不到一个月时间,那家酒楼就倒了。酒楼老板到了没追究儿子被打的事儿,认了倒霉,一家人很快就撤出了安城。
    陈文武拎着两坛子自己老爹埋在老槐树下的陈酿跑到了新拜把的兄弟“灰五爷”盛清风家,二人把酒言欢直到天明。
    “二哥,咱这手艺可以吧?”盛清风手上灵活地把玩着一枚钢镚儿,看它在五指间来回游走。
    “这回多亏兄弟帮忙,让老哥出了这口恶气,贼王的名号不假。喝!”陈文武端着装酒的搪瓷缸一口气闷了。
    “啥贼王,侠盗、是侠盗、嘿嘿嘿。”盛清风笑着看陈文武将酒喝尽,自己耍滑头只是抿了一小口。
    原来,早在陈文武决定要找酒店小子算账前,灰五爷盛清风便已潜入酒楼,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到了他们通篇记录着黑账的账本儿。还贴心的又将那小锁修好,重新挂回了柜子上。弄得酒楼老板好几天后才发现账本不见了,又不敢声张,急得差点背过气去。
    “要想让人闭嘴,就得讲究个平衡。”灰五爷将账本往陈文武面前一撂,笑道:“报仇去吧!”
    于是乎,陈文武便让伙计跟酒店小子放了话——账本在我这儿。
    酒店小子瞬间就垮了,为了不让账本流出,只得认怂吃瘪,白挨了一通揍。
    “其实,事儿到这里就刚刚好了。以后相安无事,谁也不用担心着万一狗急跳墙。”灰五爷边喝酒,边抬头留心着陈文武的脸色。
    “我明白你意思兄弟,账本不是我呈上去的。”
    盛清风狐疑地看了陈文武一眼。
    “是老蛇。”陈文武仰头喝光了酒,继续道:“老蛇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起先不同意,毕竟人我也给打了,这样刚好两不相欠。结果老蛇还是将账本拿走曝出去了。事后我问过他,他说就是替我感到憋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陈文武咧嘴一笑:“算了,老蛇他也是替我抱不平。”
    盛清风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叮嘱这‘黄皮子’两句,但念及自己也只是猜测,便笑道:“也是。”
    ……
    在胡爷和‘黄皮子’陈文武拜了把子后,“白”、“柳”、“灰”三个名号也陆续被对号入了座。灰是盛清风,这柳,便是老蛇。
    老蛇是胡爷引荐给陈文武认识的。他与胡爷是同乡,起先本打算带着农村媳妇儿来安城做些个小买卖,无奈路上就让人把钱全骗光了。
    这老蛇早年对胡爷有恩,胡爷的老爹就是老蛇出钱给埋了的。因而当老蛇带着媳妇儿来投奔胡爷时,胡爷二话不说就把他留了下来。
    而盛清风起先则是自成一派。他混迹于火车站一带,手下养着一群扒手,有着“贼王”称号。贼也有贼的规矩,得讲道义。盛清风与手下人约法三章:穷人不偷、老弱病残不偷、同道中人不偷。
    他与胡爷和陈文武,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这人的手下人跑去乐无忧行窃,被抓了正着。盛清风自知无论是胡爷还是黄二爷,他一个都惹不起。于是想了个法子,一人卖一个人情来换人,倘若日后有求,自己必来相助。
    打那以后,几伙人明里暗里就开始陆续有了接触。
    胡爷跟陈文武对这小老弟的印象都不错,也没想着具体要他帮什么忙。但盛清风言出必行,自是把当日的约定挂在心上。
    当他得知陈文武在酒楼吃瘪后,便靠着一身好身手探得了账本的消息,将其交到陈文武手上,便算作还了人情。
    盛清风的行事作风让陈文武觉得他跟自己是同路人,当即就叫了胡爷等人与他结了拜。
    至于老三“白刺猬”,此人较其他几人来说行事更加诡秘低调。
    他开一家中医馆,也不知道有没有执照,反正输液打针一条龙,什么都干。他铺子里的药多是些苗药或藏药,奇奇怪怪但还挺管用。
    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关了铺子跑去滇南、苗疆或者藏区去进药,陈文武与他是最少打交道的。但像他们这群人,生活中总避免不了受伤挂彩,有些伤不便去医院,就会到白刺猬这里来。
    于此来看,白刺猬对这些人倒都有过救命之恩。加之白仙在坊间传闻里本就精通医术,白三爷的名号,他也算当之无愧。
    这五人里除了胡爷,属盛清风最为机敏,他一早就觉得老蛇这人心术不正,不可深交。但念及胡爷与陈文武都对他关照有加,自己虽觉得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暗地里与他保持些距离,尽量划清界限。如今听闻陈文武说账本的事,盛清风对老蛇不由得更加防备了。
    “耗子,那天我跟胡爷商量了,你是咱哥儿几个里最通经营之道的,处人办事儿也活套。胡爷事情多,我今后也有些自己的打算,以后乐无忧打算交给你来做。”
    “经营之道,二哥不在我之下。”
    陈文武摆摆手:“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胡爷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再说,也不知道是守面馆子守久了还是怎么的,竟觉得安心做做小买卖也挺好。加上我爸跟师傅年纪都大了,我现在就想最后再多陪陪他们。”陈文武笑笑。
    盛清风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只觉得他脸上日益间没了当年那股子戾气。
    “对了耗子,想拜托你帮我找个人。”
    “好说,找谁?”
    “师院的,叫赵小二。”
    “嘶……听名字像个火夫?”
    “不,应该是老师。”
    “……成吧。”盛清风又默念了几遍“赵小二”,暗自感慨果然不会每个人都有盛清风这样潇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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