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晨回到家和猫猫狗狗自闭了两天,然后出门去商场买了一套高档茶具,为了对邢主任道谢。
    亲戚家小孩的手术,做得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快,仅仅三天就出院了,表姨哥哥两口子都没想到能让邢主任亲自主刀,孩子术后的伤口似乎都比其他病人短了很多,也不那么疼痛,他们逢人便炫耀是同远最有名的老主任给做的手术,也不知道孩子哪儿来的运气。
    手术前,给了邢主任两次红包,第一次塞五千,第二次塞两万,都被主任不动声色地交到财务窗口充了孩子的医药费。
    孩子爸爸对俞晨感慨地道:“同远医院果然是不一样,大城市著名三甲的医生医德好、技术也好,怪不得每年就诊的人总是那么多,住院还得排队…在我们那边的地方医院,手术前塞给医生两万红包都算是平常事了,手术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唉,现在医患矛盾多,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儿…”
    两口子在群租屋收拾东西准备带孩子回林城了,俞晨还在为没让他们住丰侨这件事内疚,孩子妈妈拉着俞晨的手感谢道:“这次孩子住院你也帮了不少忙…俞晨,平时我们和你接触不多,听石惠她们说你性格古怪,这次和你接触下来,你不但不怪,而且还很善良…以后石惠那样说你,我就帮你顶她…回了林城记得来我们家玩,我带你去吃我们本地的小吃。”
    俞晨听得眼眶发热,知道他们都是念着别人好的善良人,点了点头。
    表姨哥哥一家人坐高铁回林城了,想着俞晨肺炎刚好,没让她去送他们。
    俞晨知道,感恩的心其实很重要,邢主任应该也是因为自己和许临的关系,才接受的这台手术吧。
    本来想着把茶具送到邢建国办公室的,可是提前给他打电话,他把她约到家里,说有事情跟她谈,俞晨也没多想,邢建国把家里的地址发给了她。
    她拎着茶具按响门铃,邢建国家里的阿姨开的门,笑容可掬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说道:“邢老师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姑娘。”
    俞晨换鞋进入偌大的客厅,看到里面的家具沙发都是深色,想着自己买的茶具是白瓷的,颜色和这些家具可能不太搭…
    邢建国从书房出来,对俞晨说道:“坐吧。”
    俞晨在深棕色油蜡牛皮沙发上坐下,阿姨对邢建国说道:“哦,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晚饭我下午五点再回来做。”
    邢建国随意挥手道:“好,晚一点也没关系。”
    阿姨走到玄关换鞋,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后,邢建国定定望着俞晨,和她送来的茶具,笑着说道:“别看我是老人了,我其实不喜欢喝茶。”
    俞晨有些囧瑟地微微低下头,“邢主任…这次我亲戚的手术…多亏了你。”
    邢建国双手并拢,和善地笑道:“你得罪了许临,我也只能亲自出马,不过我的手艺可不比他差,这臭小子最近也太得意忘形…我知道他也伤害了你,对吗?”
    俞晨心里涌起一阵难过,眼睛也随之一阵酸疼。
    邢建国望着她,轻叹了一声,并拢的双手十指交叉,指头在手背上敲打又敲打,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我是特意把家里的阿姨支走的…目的,是为了跟你说一些事,是关于许临。”
    俞晨很想告知邢建国,自己和许临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可是想到之前邢主任曾经见证他们之间的海誓山盟,风雨波折,现在跟邢主任说之前的那些都是一场误会而已,邢主任会不会把她当成精神分裂…
    最终,因为胆怯,她一语不发。
    邢建国起身走到吧柜前,将阿姨洗好的咖啡豆倒入了半自动咖啡机,摇动手柄,磨好的咖啡粉被自动推入烧开的水,过滤出咖啡。
    他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一杯放到俞晨面前,一杯自己端着抿了一小口。
    “有件事情…我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决定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对这件事保密,不管你将来是不是和许临在一起,都不能对别人透露一个字,甚至对你父母也不能说,你可以做到吗?”
    俞晨怔怔望着邢建国,点了点头。
    邢建国把咖啡放回面前的茶几,抿了抿干涩微苦的嘴唇,“嗯…这应该怎么说呢?许临父亲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二了吧…”
    “知道,他爸爸杀过不少人,手法很变态。”
    俞晨的这个回答果决而不带一点畏惧,邢建国微微一恍,手又重新摩擦在一起,望着杯中深黑的咖啡说道:“许临成为心外科医生…是有原因的…他对心脏有着格外灵敏的触感…他的父亲名叫许明坤,在他四岁时就教他握了手术刀,其实…他犯下的那些案子...被法医发现许临从旁协助解剖…你可能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一个年幼的孩子…站在板凳上…对着手术台上的受害者下刀…而且,这样的画面,还被许明坤用摄像机拍了下来…做成了录像带…”
    她眼里发散的光,瞬间拢聚,吃惊地抬头望向邢建国。
    邢建国没敢正视俞晨,仿佛揭开许临这道深重的伤口,也像是揭开自己的伤口一样,内心疼痛、压抑,悲伤。
    “他站在板凳上解剖人体的录像…不知怎么搞的落到了江文涛的手里,我上次去探监的时候,江文涛才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我…他总是在用这盘录像带威胁许临,许临上高中时被威胁过,上大学时也被威胁过…江文涛这老东西似乎在监狱里想通了一些事情,才决定放过许临一马,他居然把录像带藏在银行的密码柜里,写了委托函,拜托我帮他取出,毁掉。江文涛说,许临每次看了录像带里的内容,精神都会崩溃一次,并且有人格分裂的迹象…我不知道他这次去美国做手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和杨卿山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怀疑,杨卿山的手上也有这个录像带的拷贝,江文涛告诉我…许明坤去林城当医生后,和杨卿山也有往来…唉,这其中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我都不知该怎样理清楚…”
    那个可怕的小男孩…站在板凳上的小男孩…久远的回忆再次清晰地重回俞晨的脑海,情绪的起伏犹如波涛,令她有了耳鸣。
    拿起手术刀解剖人体的许临,年仅八岁啊…
    俞晨不断压住情绪对邢建国问道:“您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我仍然觉得…你是许临最亲密、最值得依赖的人…”
    俞晨的牙齿硌在嘴唇上,沉默片刻,苦笑道:“您是在捧夸我吗?我还记得在许临失踪的时候,您看我的眼神…那时候您应该认为许临在我身边受了很多委屈对吗?…我…其实他生病的时候…我确实没能照顾保护好他…让他伤心难过了…才会擅自离开医院的…我爸妈对他挺自私的…我对他也很懦弱…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都没人能保护到他…他说他这次回来要做回自己,我一点可以反驳的话都没有…邢主任,您放心吧,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他不会变得和他那个杀人犯的父亲一样…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所以您说的这些,我都不再关心…”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掉。
    这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哭的理由是什么了。
    邢建国感慨又同情地望着俞晨,目光也湿润了,说道:“其实呢?我从不相信‘人性本善’这四个字,发生在许临身上的,可能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了吧,他也许生于黑暗,也许他的本性并不良善,可是我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只有他当医生的这些年救过多少人的生命…我在乎的,只有江文涛那老东西每次把录像带放给他看,让他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振作…你知道这些需要多少力量吗?许临在我心目中,是最有力量的孩子,他懂得爬起来不断修复自己,这次他从美国回来…性格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可是我仍然相信他会再次修复。”
    俞晨怔怔说道:“不会了,这才是真正的他…这些年…他一直顶替别人的人格活着…我似乎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但是现在去追究这些理由…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了。”
    邢建国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俞晨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抬眸对邢建国说道:“没什么...有些秘密,我会为他隐藏一辈子,但是这个他,不是许临,而是别人。”
    说完这句话,眼泪又不断不断涌出,俞晨捂嘴哭出了声。
    邢建国的目光一顿,问俞晨:“你说的…是他的那个孪生兄弟吗?”
    俞晨哭成泪人,情绪有些激动地问道:“邢主任,您知道许觉在哪里吗?我想见一见他,求求您告诉我,可以吗?”
    邢建国有些莫名地望着这样的俞晨。
    俞晨终于开口道:“我也曾经是被许明坤绑架的小孩…那次如果不是许觉…我已经被许明坤杀害了…我对不起许觉…对不起他…永远也对不起他…”
    凄厉的哭声,在邢建国家里偌大的客厅回响,邢建国轻轻拍着俞晨的背,询问她是怎么回事,俞晨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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