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晨在上班的时候被杨卿山的人请到了路边的一辆卡迪拉克前,怎么也不进车,心里对所有姓杨的人都存了防备,冷冷对着坐在里面的这位福布斯榜单上个人资产前几名的巨富说道:“老实说,你儿子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情,我不相信你这个当爸的会是什么好人。”
    杨卿山轻叹一声,下了车,两个保镖跟随左右。
    俞晨觉得好笑,在这太阳当空照的皇城根下,杨卿山活得却如此小心翼翼。
    真可怜。
    他慢慢走近俞晨,俞晨身子自发地往后推,惯性般要和这样的人保持距离,暗想杨禹鲲和他这个爸长得很像,同样会让她莫名想到萨摩,只是杨卿山的眼角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垮塌,目光变得愁虑深重,却仍有一丝想要搜寻光芒的渴望。
    俞晨冷冷说道:“我诊所的同事都知道我来了你车这里,并且我跟他们说,是大名鼎鼎的杨卿山要见我,如果你敢对我动手,他们会为我报警。”
    杨卿山笑了,说出杨禹鲲在冰岛时对俞晨说的同样的话:“如果我想除掉你,谁也找不到你的尸首。”
    俞晨心想果然是“父子同心”,不过细想一下,杨禹鲲那是在冰岛说的话,而杨卿山是在中国本土说的话。
    似乎更为阴狠狂妄。
    杨卿山沧沥厚沉的眼皮下露出虚伪的笑意,对俞晨接着说道:“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并且永远不会这么做,放心吧,我已经把杨禹鲲发配到了瑞士那边的办事处去任职,也想让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我为他犯下的错,向你道歉。”
    然后,将手上一直拿着的名片交给俞晨,这张名片是金色的,被装在一张银色的布面硬纸封里。
    金银两色,让俞晨感到反胃。
    “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这上面印着我本人的电话号码,我会亲自接听,你以后就叫我杨叔叔吧。”
    就算感到反胃,就算再不想接受,俞晨还是伸出了手,她忘不了梁雨泽对她说过的话,杨禹鲲对许临的敌意一定有深层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必然不简单。
    那家伙用弹簧刀刺了梁雨泽那么多刀,都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让别人帮他顶罪,可见杨卿山的势力之深。
    如果许临下次遇到危险时,还有什么人可以保护他呢?
    俞晨再也不想体会这次在公安局等消息的那种无力感,当时的自己甚至还没有王晞和吴韩那样能起到作用,最起码他们都在积极联系自己可以联系的渠道,还有邢建国和陈香云,他们一在跟警察强调,失踪的这个人是医院里最出色的心外科医生…
    而自己,就像被冰雹打蔫的软茄一样,浑身湿淋淋地坐在木椅上,呆呆望着眼前匆匆来去的人流….。
    她接过杨卿山的名片,启口说道:“杨禹鲲对许临做的事,我不会放弃追查的。”
    杨卿山定定望着俞晨,眼里没有波澜,笑道:“不用追查,我有另外的方法惩罚那小子。”
    小俞…被和自己素昧平生的杨卿山这样称呼,实在突兀。
    …….
    俞晨下班回到家,看到许临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胸口上压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睡过去了。
    她俯身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个人的眼下泛青,还有些浮肿,肯定是晚上没有睡好。
    一天工作没见,竟觉得他比早上又憔悴了一些,看来他是真的感到很累…..
    她心疼地伸手抚上他皱着的眉头…看到餐桌上放着自己早上临出门前给他熬的玉米粥,竟然一点未动。
    这时许临醒来,眼里有些迷离。
    俞晨站在餐桌边问他:“给你弄的东西你怎么一点没吃啊?还在赌气吗?你这样伤到的是自己。”
    许临眼见俞晨又要生气,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在沙发上坐起身,“…我冲的蛋白粉和麦片…玉米粥有点喝不下…”
    “你是在怪我煮得不合适吧?”
    “没有。”
    许临撑起身子朝她走过去,想要把玉米粥拿到微波炉里热一下,被俞晨拦住,“你现在是要吃给我看吗?不想吃就别吃了,真把我当成母老虎了?”
    他放下碗,手又搭在了胃上。
    俞晨问道:“你晚上都没休息好吗?我看你眼睛都是肿的。”
    “还好,昨天晚上看书看晚了点。”他揉揉眉心,答道。
    “你别总是看书…还有第二次脑瘤手术要做,下个星期就是你去体检的时候了…你这样,身体指数怎么能上来?”
    “我一直都在好起来。”他看着俞晨,知道她明明是关心自己的,可是自己却越发害怕失去她…
    毕竟现在这样…已经真的成为她的负担…
    为了不失去她,他只能再次逞强,“我喝粥确实是喝得害怕了…我们出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知道她喜欢吃辣,居然讨好地说道:“我知道有家川菜做的挺好,去那儿吃怎么样?”
    “得了吧,你这样的身体还去吃川菜…..我今天刚好也想吃点清淡的,我们去附近饭馆点一些家常菜就好。”
    俞晨工作实在是累了,也不想再呆在家里做晚餐,于是附和了许临的决定。
    用羽绒服和围巾把他包裹好,出了门。
    其实吃饭的地方离家也就一公里不到,俞晨也坚持叫了车。
    到了吃饭的地方,俞晨为许临点了一碗海带排骨汤和一份胡萝卜丝和米饭,自己则点了八宝粥和南瓜饼,想着许临一会儿如果还是吃不了饭,可以喝自己点的八宝粥。
    在等菜的间隙,看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叫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便对许临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杨禹鲲主导的,你却对我一直闭口不语。”
    许临一惊,心想这女人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么多事情…..
    俞晨伸出手握住许临的手背,说道:“你以前是一个多么坚韧的人啊,这次为什么要对杨禹鲲的事情选择退缩?他伤害了你,你却没有对警察指证…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只是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临发怔,手肘撑在桌上,盯着盘子没有说话,再次想到那个肮脏的场景。
    “许临……”俞晨继续喊着他。
    “嗯?”他抬起头,“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你有听到我问你的话吗?”看到他失神的样子,俞晨又有些心急了。
    “…别问我这个了…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他艰难启口。
    俞晨心知现在问这样的话也不合适,再怎么样也得等着先把饭吃了再说,于是没再问下去。
    饭菜上来了,俞晨提醒道:“你吃不了米饭就不要硬撑啊,能吃多少吃多少。”
    从昨天开始他的胃就隐隐胀痛,尤其是吃完东西之后疼痛就更加明显,他对这病痛厌恶至极,这时候就像是对抗一样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饭。
    “你这样吃饭,胃会承受不住的,慢点吃好不好。”俞晨看出许临是在硬撑,有些不悦地说道。
    许临却还是继续拿着筷子继续往嘴里大口送着饭菜。
    见他不对劲,俞晨着急地夺下他手里的筷子。
    “你这是又怎么了!我又有哪里惹着你了吗?你这样让我很有负担。”她喊道。
    负担…俞晨最终还是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许临吞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按着绞痛不已的胃,脸色苍白,额头泌汗。
    俞晨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带了哭腔说道:“看来我还是没把你照顾好…才让你总是在勉强自己。”
    他安慰并解释道:“就是没休息好,半夜脑袋疼得睡不着…所以情绪差了点…”
    “脑袋疼?疼了多久了?你脑袋疼怎么不跟我说啊…”俞晨拿出纸巾,心疼地擦着他额头的冷汗,“喝我的八宝粥吧,别吃饭了…你知道我说话不过脑子的…又控制不了情绪…”
    俞晨把自己的八宝粥推到他面前,他终于肯老实喝粥了。
    回程的车上,她心疼地挽着他胳膊说道:“不然我打电话给崔教授吧?把检查提前,看看能不能早做手术…你这样太受罪了…..”
    “崔教授现在人在国外…没事…有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俞晨一阵眼热,再不说什么。
    到了家,许临一进家门就缩躺在沙发上,俞晨守在他跟前心疼地不断为他揉胃捏脑袋,小声说道:“要不我辞职吧,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丢掉….”
    ……
    那天韦硕生日组织诊所的人在ktv里唱歌时,诊所里一个小妹妹不无羡慕地询问俞晨是怎样追求到同远医院的许医生的,她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了崇拜,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医疗电视剧,看到穿白袍的帅医生就迷得不行,缠着俞晨也给她介绍个当医生的对象。
    俞晨心里明白当医生的择偶条件不低,同远这种顶级三甲医院的单身医生应该更少,根本不缺介绍人,不过俞晨还是要想给这个刚进诊所不久的小妹妹牵一牵线,想来想去想到了赵佳。
    她给吴韩发了微信,吴韩把那小妹妹的微信名片投给了赵佳。
    心想剩下的事情,就随缘吧…
    可是仅仅一个星期后,就听见小妹妹中午对同事哭诉:“那个赵佳太过分了,发他微信他不回,在医院堵他也堵不到,为什么当医生的就是这么高傲呢?最先我还以为他是没有时间,后来才发现人家是瞧不上我…”
    同事安慰道:“早就跟你说了,在同远工作的都要求高着呢,我认识的一个影像科的技工,人家老婆都能是大学老师,更别说那里的医生了,而且是心外科…你这种北漂小孩,想去追求人家,作梦呢吧,不是每个人都有俞晨姐那样的好运。”
    这时,另一个同事插话道:“说是好运,也不见得…不是听说她的医生男友得脑癌了吗?还是复发…听说他还结过婚,小孩子去世了…我觉得他要不是这么倒霉,哪里看得上俞晨姐…说实话,俞晨姐的条件太一般,而且年龄还大。”
    “对对对…我也这样觉得。”
    俞晨从办公室出来,靠在墙后听到了这堆人的闲言碎语。
    而如今,已对别人的议论免疫。
    只是回想最初在同远和许临重逢的时候,那时的自己身上全是遭人嫌弃的“点”,许临却一个也没有戳破过,容忍了一切。
    就算他是带着疾病回头找自己的,又怎样呢?她已经陷在有他的日子里,出不来了。
    这段时间感受到许临的不安全感,作为一个从抑郁症走过来的人,俞晨非常能理解这种感受,想了又想,还是在电脑上敲了辞职信,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诊所的工作难做。
    她在“咪咪”诊所拿到的是最高月薪,可是三天两头请假,不免让同事感到不满,如果让韦硕再招聘一个和她同样资质的员工,那就相当于让老板花费几十万来“供养”自己,没有这个道理。
    如果自己不辞职,不管是对于老板还是对于同事,都不公平,既然当初在抑郁症发作想要死的时候都在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那现在就更不能影响别人了。
    许临最近的情况似乎又恶化了,先是晚上偶尔头痛,后来头痛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恶心感不断,而且出现了幻听,总是听见别人跳绳。
    俞晨不由联想到以前江文涛对他挥鞭时的声音,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被鞭打的场景,不过就算想想,也令她心惊胆战。
    他发作的时候通常都是扑****,使劲用头顶着床头,有时候胃里的东西多一些,吐出来头痛就会缓解,后来胃也开始不好,食欲越来越差,没有东西可吐了,干呕的直接后果就是头痛加剧。
    痛得厉害,就对着床头磕脑袋,就像要把脑袋磕碎一样,磕得愈合没几个月的头皮上又是一片青肿。
    俞晨不断劝说许临,崔教授虽然人在国外,他可以先到其他医院接受检查,许临却执拗地不肯去医院。
    他心知肿瘤肯定已经发展到恶性,不然不会产生幻听也不会痛得这么厉害,不想提前去医院领“死亡通知书”。
    许临没有告诉俞晨,他连第二次手术也不打算做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家里伴随的总是许临的呕吐声,俞晨会不断为他按摩头部和全身各种各样的穴位。
    直到凌晨六七点,许临才能沉沉睡去,俞晨筋疲力尽地躺在他身边….
    ……
    林城,俞达忠和石英住的单元楼里有一户因为在外面欠了外债被法院贴了封条,石英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穿着法院制服的人正在组织人手往外搬出那家人值钱的物品。
    看到这些穿制服的人,让她不由回想起在丰侨遇到检察院说要封存房产证的情景。
    石英开始担心俞晨和许临在北京的生活,俞晨又是一两个星期没跟她和俞达忠打电话了,之前就算偶尔通话也只是简短地问一句:“家里没事吧?”,俞达忠回答完没事,俞晨就挂了电话。
    俞晨把辞职信交给了韦硕,满脸横肉的韦硕红了眼圈,说道:“其实你工作一直很认真,干得也很出色,我一直没舍得夸你,是怕你跟我要求涨工资…客户反馈虽然你态度冷了一点,不过干事情绝对是一丝不苟,你是我们诊所客户满意度最高的宠物医生……”
    她有些惊讶,心想自己跟客户吵架的事情已经有好几桩了,居然还能收获满意度第一…..
    “职位呢,我给你留着,算是停薪留职吧,你陪着你男朋友度过难关以后,要是还想留在我诊所工作,随时过来,到时候我给你涨业务加成…这不是王晞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愿,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干得不错….”
    这是俞晨自从进诊所以来第一次受到韦硕的肯定,红了眼眶,笑着怪道:“老板,你这些话为什么不早说啊…你早说也许我抑郁症也能好得快一点….”
    韦硕笑了,“不是怕你骄傲,要求我给你涨薪嘛?这段时间生意越来越好,我倒也不怕你跟我提要求了,哪知道你这时候要跟我提辞职了…真是…”
    俞晨鼻酸地转过身,韦硕忽然在她身后祝福道:“你男朋友会好起来的,我有预感。”
    她的眼泪瞬间扒拉扒拉往下掉。
    俞晨在诊所收拾了东西,和同事说了再见,社保依然在这个诊所交着,她每月把钱划到会计的微信就行。
    一切明明白白而充满温情,其实是俞晨最想要的工作环境,这时候才明白,“咪咪”诊所正是她想要呆一辈子的工作地。
    俞晨抱着东西从诊所出来,坐地铁回到丰侨,刚进家就看到了父母的鞋。
    然后,又是石英嫌弃的声音,嫌屋子里的药味越来越浓。
    许临过来接住俞晨手上的东西,放进了卧室。
    她皱起了眉:“爸妈,你们怎么又来了?”
    石英听见俞晨话语里的“又”字,当即就冒了火,斥道:“什么叫又来了?你是有多不耐烦我们来?要不是怕你在这边混得太可怜,你以为我们愿意这两头跑吗!”
    许临一听到石英说话,脑袋里的筋就一跳一跳的,半边头皮都发麻,他过来捏了捏俞晨的手,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就顺着石阿姨一点吧,她也是担心你….”
    俞晨心疼地看了看许临。
    石英第一眼看见许临的时候就有不祥的预感,心想怎么只是几个月没见,这许临竟然又瘦了这么多,不光是眼袋青黑,两个凹陷的脸颊都是发青的….
    俞晨心想如果让父母见到晚上头痛厉害的许临,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这时俞达忠开了口:“这次我和你妈把户口本带过来了…”
    然后石英划重点:“房子只加名字也行,问题是现在名字加得上去吗?先加名字,再结婚。”
    俞晨忍不住驳道:“你们明明知道江文涛的事情现在还在调查,房产证暂时回不来!”
    石英马上回道:“那结婚你就甭想!”
    这时许临对石英说道:“房产证已经还回来了,我明天就和俞晨去权属中心。”
    许临抱歉地望了望俞晨,“今天早上我刚好接到邢老师的电话告知我这件事,检察院的调查结束了…..”
    俞晨心想这件事为什么他不提前跟自己说呢…当即瞪了他一眼,生气了不再说话。
    其实俞达忠和石英此行还有另外的目的,俞达忠老家的大侄子筹钱做生意,给的利息高,俞达忠想要把家里的商铺抵押了,把钱借给这个大侄子,石英不同意,却寻思上了许临的这所公寓…。
    俞达忠兄弟三人,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当年不惜散尽家财赔偿那些矿工,气得父母先后脑梗去世,弟弟不学无术,一直是仰仗俞达忠过日子,眼见这个靠山靠不住了,爱好从赌博变成了吸毒,几年前因为注射过量,死在了父母的祖屋里。
    俞达忠的哥哥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在老家经营一家小餐馆,后来人老干不动了,大侄子也无心继承,便把餐馆关掉了。
    所幸的是这大侄子很能干,一直做着各种各样的小生意,也挣了一些钱,家里人的日子过得也算踏实。
    父母生前在老家一直是大哥一家在照看着,现在眼见大侄子需要钱承包一片经济林,俞达忠说什么也得支持一下。
    在家里掌握“财政大权”的石英却说什么也不愿拿出钱,家里的存款已经被她存入理财,商铺的租金说什么也比那大侄子能给的利息多。
    不过她也不愿意得罪了这个大侄子,毕竟人家年轻能干,以后怎么都能照应着他们,于是想出“绝招”,等俞晨往丰侨的房本上加了名字,她就撺掇俞晨和许临把房本抵押到银行,用贷出来的钱先借给那大侄子,这公寓一看就值钱,目前贷款利率也不高,把钱转借给大侄子怎么也不亏,等她理财一到期,把钱还给许临和俞晨这边就好。
    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在她想来。
    …
    俞达忠和石英在厨房准备饭菜,俞晨盘腿坐在主卧的大床上望着放在墙角的箱子发呆,两行眼泪莫名顺着眼角往下掉.
    也不知是因为辞了职,还是因为父母到来。
    许临走进房间坐到她身旁,俞晨环手紧紧抱住他,他淡淡笑着说:“我现在身上可不好闻,都是药味。”
    她把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你说我们俩怎么这么难呢?连父母都对付不了…”
    许临这时候还在顾着解释房产证的事情,“我真的不是要故意瞒你,我也是早上知道的….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不是吗?”
    她咕哝道:“这算是什么好消息….我对这个房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房子里的人,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买菜、一起做/爱…许临,如果没有你,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正说着,眼泪簌簌流淌,她知道父母过来也是为了能帮到她,可是此时的感受却是无力而绝望,辞职的事情该怎样对父母解释,如果许临的病情有了反复,又免不了石英每天的讥讽和奚落。
    “许临,我不想在房本上加名字了…不结婚就不结婚吧…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很想成家的人,我对家庭这个词没有什么好印象…就让我陪着你,能走多远走多远,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永远当你的情人,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一笑,用手指捏了捏她瘦削的脸蛋,说道:“求婚的也是你,悔婚的也是你。”
    “我没想到,结婚会是这样复杂,我想着的…想着的只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情景….”说到这里,鼻子又是一酸。
    许临用手揽住俞晨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俞晨,这个房子,还有那辆小昂,是我用这些年几乎所有积蓄买下的,这房子里的装修和家具,是舅妈给我置办的…以后,你多去看看我舅妈…我银行卡里的钱,就不准备留给你了…我想用来交我舅妈养老院的费用,至于小昂,我想留给吴韩…等他能摇到号了,就可以时常开回唐山见爸妈了…你看,一切都是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我觉得我很幸运,能把这些留给你们,我心满意足了….。”
    俞晨轻轻推了推许临的肩膀,哭着问:“你怎么像是在交待遗嘱?第二次手术还没做呢!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让我明天跟你去权属中心,可以,那我们就直接从权属中心到民政局,把结婚证办了!”
    许临微微一笑,答应道: “好。”
    石英在厨房一边切着葱姜蒜,一边对俞达忠说道:“这回啊,我把隔壁老谭给我的那个中药秘方也带来了,要不就让许临试一试,他们说这秘方对脑瘤可管用了,一会儿我就给他熬上。”
    俞达忠在一旁劝道:“哎呀,你就不要瞎忙活了,人家许临本来就是个医生,什么药管用,什么药不管用,还不比你清楚啊。”
    石英顶道:“他要是清楚,怎么还会得这个病!他是治心脏的,和治脑子的能一样吗?中药的好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煮的东西,他一定能喝,放心吧。”
    俞达忠叹了口气,对于石英的固执无力招架,石英年轻时本来就心高气傲,
    人老了,活出的气质就千奇百怪。
    傍晚,许临不想让俞达忠和石英看见自己还是只能喝粥,于是添了小半碗米饭,又夹了一些鱼肉,喝了一些鱼汤。
    胃里也算是相安无事,正松了口气,起身准备收拾桌子,这时,俞晨心想早说晚说都得说,于是跟父母坦白已经辞职的事情。
    石英第一句话就是:“呵,大龄无业女青年,俞晨,你还想让我和你爸怎么丢脸?难不成还幻想许临能继续当医生供你做家庭主妇?你有人家石惠一半好命我都阿弥陀佛了。”
    话就跟冲锋枪一样对着俞晨咄咄咄射击,吐字都不带留缝的,许临急忙对石英解释:“俞晨的工作做得很出色,老板决定给她留着职位的。”
    石英冷笑着反驳:“现在什么世道啊,哪个老板那么好心还给你留着位子啊,人家只是搪塞一下而已,说一点好听的话,你们就当真了呀…许临,这件事你就更没发言权了,你看俞晨为了你,都自甘堕落到什么程度了…”
    许临不再说话。
    这时,石英才想到厨房的砂锅里还熬着药,赶紧回身去顾着药汤。
    许临看了看俞晨,仿佛看透俞晨对他的担心,牵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没事…。”
    俞达忠看到许临和俞晨的眼神交流,为石英说好话:“老石也是为了你们好…..”
    这时,俞晨看见石英从厨房端了一大碗汤汁出来,闻着是中药的味道。
    石英兴致勃勃说道:“这是我用羊肝和羊心熬的汤,里面还放了我从邻居那里得到的中药秘方,说是对脑瘤特别有用,许临,你快试试。”
    “妈!许临不吃肝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用肝脏熬的汤!又不是让他吃!邻居老李说,他有个亲戚得的还是恶性脑瘤,喝了这药汤都活了六七年了…许临喝了最起码能活个十年!”
    这次俞晨被气得不行了,对石英吼道:“你说话别太过分了!他脑瘤诊断是良性的!手术治愈率非常高,是能根治的!”
    石英固执道:“哎哟,脑袋里长了瘤子,分良性恶性有什么用!?都是癌症嘛….”
    许临看了看那碗药汤,眼见俞晨就要和石英吵起来,心知再不能驳石英的面子,于是利落地抬起碗,将中药灌入嘴里。
    肝脏的腥味和中药味道混在一起,让他喝第一口就想喷出来,他却接着灌下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整晚汤水都进入肚中。
    俞晨看他喝药也能看得流泪,被石英暗骂矫情。
    喝完药,许临一直蜷在沙发里看电视,一直撑到晚上俞达忠和石英进屋睡觉的时间,回到主卧锁了门。
    俞晨早就知道他不舒服,拿着一杯漱口水候在卫生间门口。
    他俯身撑着膝盖往马桶里原封不动把整碗汤水呕了出来…整个身子都是软的,瘫坐在地上,手背抵着额头呻吟道:“头疼…”
    俞晨放下漱口水,把他抱进怀里,手不断掐着他的脑袋,他满头大汗说道:“我可能…”,俞晨立马接了他下一句话:“你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不能死在我前面。”
    第二天,许临并没有和俞晨前往权属中心办理在房产证上加名字的事情。
    他一夜未睡,拼命忍着头痛,天亮时不要说去权属中心了,就是下床走出房间都很困难,喂进去一点儿粥过不到半个小时就会吐出来。
    俞晨看他情况不行,便再次让他去医院复查,许临想的却还是房产证的事情,他让俞晨去社保中心打印五年的社保证明还有去诊所会计那里要取纳税证明,在房产证上加名字需要这些资料才能办理。
    她着急地跟他顶道:“现在主要是以你检查的事情为主,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好不好。”
    他吃力地用手撑起身子,气虚地命令道:“我可以让律师帮我们办理这些事…你只要把资料准备好了就行…你先去准备资料,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等崔教授回国了我再去检查…”
    刚说完,脑袋里又是一阵针刺,他闭着眼睛忍了忍,继续逼着俞晨:“你要是不去…我真的会生气….”
    俞晨有恃无恐说道:“你倒是跟我生气看看啊,我还没见过你真的跟我生过气….”
    “你…”
    说着,又捂住了头。
    俞晨见他已经面色如纸,有些心慌了,脚步却仍然动也不动。
    许临见她没有出去办事的意愿,于是掀开被子,倔强地想要站起来,俞晨连忙上去扶,他甩开俞晨的手,朝衣柜慢慢挪步,厉声道:“如果你不准备资料…那我就换衣服和你一起出去拿这些证明….”
    “你干嘛呀!别这样….”俞晨连忙过去拦住他。
    “那你去不去?”许临盯着俞晨问道。
    “你现在病得这么重,什么房子,什么结婚,以后再办好不好…你这脸色太吓人了,每天晚上都吐得像脱了一层皮一样…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我没那么傻….我也害怕…可是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让病情越来越恶化…许临,跟我去医院好不好,求你了….”
    这时房间外俞达忠和石英买菜回来的声音响起。
    许临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赶紧准备资料的话,我就不去医院….”
    俞晨妥协,点头道:“好,我今天就去办,那你明天跟我去医院。”
    “明天下午崔教授就回北京了,我已经预约了检查,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俞晨不再说话,把许临扶回床上躺着。
    早上头痛有所缓解,他终于可以浅眠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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