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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殷敏锐地捕捉到他瞬时的失神,手下不自觉用力攥紧,莫沫轻呼一声,他才松开些,并不放开。
    “肇事者”与“当事人”都称这是一场意外,行车记录仪也强力地印证了这点,但罗殷依旧不满意。
    “我真的只是走神了,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想死,”莫沫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轻快地说:“被车撞太痛了,而且也不好看。”
    罗殷烦躁地呵斥,“闭嘴。”他走到窗边,下意识摸了摸烟,一无所获。
    空气越发僵硬凝重。
    交警和司机不久到了,司机见莫沫神志清醒,如临大赦。交警详细询问了当时情况,莫沫所叙述与司机和记录仪一致。交警最后语重心长对莫沫说:“以后千万注意安全。这次走运才没有人员伤亡。”
    莫沫连连点头,虚心道歉:“谢谢您,谢谢这位先生。”
    司机尴尬地摆手。
    事情说明白,交警离开前说:“当时现场还有你的两个行李箱,在交警支队,记得去取。”这事莫沫正要问,闻言点头道:“明天我就去。”
    罗殷对交警说:“现在方便的话,我过去一趟。”
    “行,走吧。”
    路上交警开车,罗殷看着窗外不讲话,交警看了他一眼,问,“他是你弟弟?”
    罗殷点头,想起那声清脆敞亮的“哥哥”。
    “这事儿和他父母说了吧?”交警劝道,“小年轻和家里闹矛盾,也不要搞什么离家出走,你看这不就差点出大事了?”
    罗殷静静听着,来龙去脉猜出个大概。整件事越来越出格,在他看来因为出柜带来矛盾不可避免,他也以为莫沫和莫母都是能坐下好好沟通的人。却未曾料到结果已经逃出控制。还有莫沫暧昧不明的态度。
    被车撞太痛苦,还不好看。
    那两只行李箱代替主人承受了大部分伤害,已经面目全非,罗殷拖着箱子先回家。他毫不费力就打开了箱子,一个里面装了一些衣物,一个里面装到书画碟报,有几份刺目露骨。但以成年人来看,稀松平常。
    罗殷大致翻了翻,衣物类常穿常新,书本画册却已卷边泛黄,光碟盘上全是划痕。书页翻开,里面掉出一页作业纸,笔迹稚嫩,写着“男人”“同性恋”“我”“?”,反复书写反复涂抹。
    这应当是莫沫察觉性向后的疑惑挣扎。结合时间,还是他青春期的时候。一个懵懂的少年,为自己的异样,孤独地寻求答案。
    少年长成青年,已经接纳了身为“同性恋”的自己。随着时间推移,同性恋由不可说已经走近视野,演变成可以拿来大肆营销的噱头。无数人津津乐道,却不是他和母亲之间能够谈论的话题,更为此流离。
    罗殷将衣服叠齐,抚平书页,一一还原,塞进已经关不上的箱子里。又是脑袋遭罪,罗殷熟练地点了两菜一汤,预备给莫沫当午饭。
    去医院的路上,罗殷按下印象里的一组电话号码,拨通后那头直接挂断,他想了想,简明扼要地写了几句话发过去。
    医院正门口的对面有间星巴克,罗殷约在了那里,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几分钟,他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犹豫再三终于推门而入。
    当莫妈妈从楼梯口出现,迎面走来,罗殷站起身,莫妈妈停在几步外,终于将人打量清楚。他们两人都在周庆和蕾蕾的婚礼上,作为男女双方家属出席了婚宴。
    罗殷道:“请坐。”
    莫妈妈直接道:“有话直说。”
    “您坐,今天邀您过来,想谈谈莫沫的事。”罗殷为她拉开板凳,自己坐在对面,静静地等她落座。
    周围人来人往,莫妈妈不再僵持,坐了半边椅子,“他人呢?”
    罗殷道:“在医院,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莫妈妈短促地嗤笑,肩背却卸了力,靠着椅背。
    在婚礼上,莫妈妈看过罗殷两三眼,也就是看过了。后来借着送东西的理由,见到莫沫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两人一直走到楼下也没有出格的举动,她稍稍安心了些。再后来,竟然也是这个男人,她怎么会看错,莫沫脸上眼里,遮不住的欢喜爱恋。
    面对莫妈妈的目光,罗殷坦然自若道:“作为一个外人,你们母子间的事情我无从置喙。他从您那里离开后,神情恍惚以至于发生车祸,他还不愿意让您知道。”
    “所以你就替他兴师问罪?”
    罗殷顿了顿,不是很接受莫妈妈的阴阳怪气,沉声说,“这件事您有权知道。”
    莫妈妈站起来,“真是谢谢你了,我知道了。”
    罗殷也站起来,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一股威压使得莫妈妈后退几步。他近乎命令道:“他就在医院,我希望您能去看看他。”
    莫妈妈不得不跟在罗殷身后,来到住院大楼,并不上去,远远站着。临近中午,大楼下进出的人越发多了。就在莫妈妈等到不耐烦的时候,莫沫慢吞吞地现身了。
    脑袋上一圈白色,浑身上下一身白色,真是前后呼应,相得益彰。他在门口外侧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什么,莫妈妈上前几步停下,看得更清楚些。
    那脸色倒也映衬上了,连步子都虚浮得和鬼一样,她转头质问罗殷,“他这样还能下床走动?”
    罗殷不语,莫妈妈焦急地再次望过去,谢天谢地莫沫还没把脑子摔傻,知道找个地方先坐下。
    莫妈妈重重地叹气,就要走过去时,莫沫站了起来,却是朝前面走了几步招手,原来是外卖员送餐到了。莫沫接过餐盒,同外卖员聊了几句,挥手再见后又坐了下来。
    这时罗殷的手机响了,眼见是莫沫打来的,他点开免提,莫妈妈靠近屏气来听。
    “喂,你还在支队那边吗?”
    嗓子有些哑,气也不足。
    罗殷回:“我快到了。”
    “还是之前那家店哦?他们外卖小哥都认得我了。”不情不愿的,莫妈妈盯着罗殷,马上又被莫沫引去注意力,“我在大楼下面等你。”
    罗殷道声好,利落地挂了电话,莫妈妈听见莫沫的声音,又远远望着傻等到儿子,郁结于心。看他那样,怕是人没来,就会一直等下去。却不知道始作俑者,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莫妈妈横在罗殷身前,仿佛就能护住远处的莫沫。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祸害别人?看他为你神魂颠倒,你很得意是不是?”
    罗殷笑出来,“我不是什么‘这些人’,是他把我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莫妈妈惊愕不语,狐疑地注视着他。
    罗殷说:“你是他母亲,如今才发现他的秘密。他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他经历过怀疑否定,挣扎煎熬,谁又与他亲近,能够分担这些痛苦?他接纳了自己,你却把他拒之门外。”
    莫妈妈冷笑。
    男女之情尚不能长久,何况步步为坚的同性情。真如罗殷所言,他还有娶妻生子的可能,重回康庄大道,莫沫却只能泥泞独行。
    罗殷道:“他等太久了。”
    莫妈妈眼睁睁看着罗殷朝莫沫大步走去,而她这个母亲只能原地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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