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厅服务员见那一桌还有两个客人,立即上前贴心问道:“您这座需要加两个位子吗?”
    蒋虎哲点点头,服务员拿了两张椅子来,还端上两杯柠檬茶。莫沫见罗殷不接钥匙,先放进自己荷包,在靠着罗殷的一边坐下。坐下后才慢慢看清对面的白影居然是魏霖。
    他转头看沉着脸的罗殷,心下有了计较。两只手如盲人摸象般沿着桌沿摸索,其实按照他现在的视力完全不必,右手摸到罗殷前方。
    罗殷见莫沫的的手伸来,直接将自己的茶杯塞到他手里,还怕他拿不稳,掰开五指又按牢。莫沫本想只引起罗殷注意,给他递水,不过这样更好。他小口小口啜饮,要不是在外面,恨不得吐出舌头扇风。罗殷喝咖啡苦,喝的茶也是极苦。
    莫沫皱着脸望着罗殷,罗殷才意识到他喝不惯这种茶,又将他手里的杯子取走,换了柠檬茶。莫沫赶紧喝了一口,柠檬茶里加了蜂蜜,酸酸甜甜很可口。
    等莫沫舒展开脸,蒋虎哲适才问道:“你的头怎么了?”
    莫沫反射性地碰了碰伤口,“撞到桌子角了。”
    伤口仍包扎着,蒋虎哲尽管不信,也不能拆开一探究竟。
    魏霖也抬头看他。第一次她见罗殷身边坐着这么个青年,没有多想,这次也才第二次见,心底却不愿承认罗殷改了性。她从莫沫看向罗殷,问:“这位是?”
    “你好,”莫沫抢答道,“我是他的朋友。”
    罗殷默认。
    魏霖隐隐有了猜测,但碍于蒋虎哲在场,没有宣之于口,另起话头说道,“蒋先生,我的项链你还留着吧?”
    蒋虎哲笑说,“当然在,既然你都说了项链是未婚夫所赠,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前,我怎么会轻易转手。”
    魏霖抚着空荡荡的锁骨间,哀婉道:“是啊,我怎么会轻易转手。”
    莫沫就是看不清,也听得出魏霖的一派愧疚后悔,故意附和,“既然是未婚夫送的,想必很珍贵了。”
    魏霖和罗殷不约而同地看了莫沫一眼。
    “如果是未婚妻送我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珍藏,这样才对得起她的心意。”莫沫转头看着罗殷,“是吧?”
    罗殷端起茶,掩住嘴角微微的笑。
    魏霖慢慢说,“是我错了。”
    莫沫被这直白的认错打回一肚子话,只好偷偷瞧罗殷,罗殷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莫沫一瞬间慌了神,立刻暗示自己镇定下来。
    罗殷什么性格,心高气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马不吃回头草,怎么会简单地为了一句我错了而动摇。
    蒋虎哲在一旁说,“那我就等物归原主的那天,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原主人收藏得好。”
    魏霖坚定地点头,“当然。”
    莫沫无计可施,三番两次地朝罗殷投向视线,而罗殷只是沉默地旁听,不参与他们三人的针锋相对。
    魏霖率先起身,走到罗殷身边,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魏霖走了,莫沫松口气,心里又沉甸甸。他心不在焉,蒋虎哲看在眼里,最终因罗殷在场,什么也没说。
    座上只剩莫沫和罗殷两人,两人的茶杯都见了底。
    莫沫小声说,“我真怕有一天她找到你说肚子里有你的孩子。然后说当初和你分手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罗殷简直被莫沫乱七八糟的想象力气笑了。
    莫沫继续道,“后来看她肚子应该是没可能了,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罗殷本不想再提,估计不说清楚,莫沫的联想力能编一部电视剧。
    “年初。”
    “年初啊。”莫沫喃喃自语。那时候他从蒋虎哲身边辞职后不久,闲职待业,第一次见罗殷就被扫地出门,结果当天夜里仇将恩报,照顾了他一晚上。
    那天罗殷还把他第一次做的戚风蛋糕倒进了垃圾桶,夜里罗殷却紧紧扣着他的手说“别走”。
    莫沫抹了把脸,喝完整杯水的嗓子依然干哑,“吃饭吧,你要吃什么?”
    罗殷说,“我要吃的你现在又做不了。”
    莫沫狠狠眨眼,眼前忽而模糊忽而清晰,“试试吧,再不做我怕来不及了。”
    罗殷打断他的痴心妄想,“什么来不来得及,你又不会瞎,眼睛好了再说。”
    “我……”
    “行了,不准讨价还价。”
    “没办法给你生孩子。”
    罗殷无可奈何地反问,“那我就有办法了?”
    莫沫倚在他身上,凑得极近耳语几句,罗殷被桌子挡住的手狠狠掴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看要先办了你。”
    莫沫求之不得,殷勤地掏出荷包里的车钥匙,连带把肯德基纸巾团也塞到罗殷手上。
    再想毁尸灭迹,犹时已晚。哦嚯,这算什么,自投罗网?
    罗殷只拿了车钥匙,把纸团丢在桌子上起身就走,他腿长步幅大,莫沫还在和桌椅缝隙作斗争,他已经站到门口。
    罗殷一语不发,莫沫心里发慌,着急得像迷宫里团团转的小白鼠,好不容易走到罗殷面前,仰头努力瞅着,“我可以解释,那个券不用就过期了。”
    罗殷绷着脸,“吃都吃了。”
    莫沫说:“都没吃完剩好几块。”恰好此时响起咕的一声,印证了后半句“我都没吃过瘾。”
    罗殷光喝酒,这会儿肚子也饿,直接带着他去餐厅点菜,一桌下来全是素菜,蟹黄豆腐、清炒笋尖、清炒菠菜、菠萝咕咾肉,肉还是素肉。莫沫夹了一筷子咕咾肉,口感和味道与真猪肉毫无分别,吃得他连连赞叹。
    罗殷问,“这个菜你会做吗?”
    莫沫细嚼慢咽地体会,笑眯眯点头:“会呀,不过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素肉。”做不出来也正常,他的厨艺达到这种水平可以直接当大厨了。
    吃完饭罗殷酒醒了,但没有开车。他和莫沫从酒店出来,沿着街慢慢走。已经开春,平时这时候天都黑了,现在还亮堂堂。日落时分,天依旧蓝,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有刚放学的小学生奔跑追逐,把莫沫撞了个趔趄,转而看到黑面神罗殷,吓得撒丫子跑更快。
    罗殷把莫沫换到里面,走到车站,这个车站有一路公交直达目的地,莫沫心思灵动,提议道:“我们搭车回去,坐公交,终点站就到了。”
    罗殷说:“人多,挤。”
    莫沫心道不挤我坐什么公交。
    罗殷的意思自然坐出租车,但天公都偏疼莫沫,过来的车要么载人,要么去加油,要么拒载。走了好几辆,莫沫说,“这个时间很多出租车换班。”
    出租车没等到,莫沫要的公交车已经进站,他走在前面,拉了一把罗殷,“快点快点。”
    莫沫刷了两次公交卡,往车后面走。座位都满了,他扶着拉杆站好,斜前方的车窗开了一半,春风大把大把地拂过每个人的脸。
    罗殷基本告别搭乘公交了,一股久违的新鲜劲涌上心头。公交开动,车窗外流逝过各色行人,路过大街小巷。他很久没有这样浪费时间去观察无关紧要的人和风景。
    世界如此鲜活,这个城市跟随日升月恒,永远不曾停下脚步。
    公交开开停停,又经过几个车站,乘客越来越多。莫沫半面身体贴着罗殷,随车摇摆。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坐公交。”
    “嗯?”
    “就漫无目的,找一辆空车就上,终点就下。坐在上面看外面风景,或者听歌发呆。挺有意思的。”
    罗殷说,“哪来的风景,都是商街店铺。”
    莫沫:“是啦是啦,你这种有钱也懒得弯腰捡的人不懂。”
    罗殷的确不懂,他忙起来能在路上休憩已是奢侈。
    莫沫说,“公交车可以去很多地方,但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罗殷道:“没有可比性。”
    莫沫突然觉得对牛弹琴,“你真的很理性,唉。”
    两人不再交谈,进多出少,车厢里塞满了人,莫沫仗着罗殷人高马大,直接把他当扶手。身边有推推挤挤的人,看到罗殷都闭嘴。
    太阳落入地平线,余辉给这座城披上一层金纱。莫沫在罗殷怀里仰起脸,偷偷看他被余辉眷顾的脸。
    罗殷直直望着窗外远方,低下头撞进莫沫发光发亮的眼瞳里。
    “怎么了?”罗殷以为莫沫被挤得厉害,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明知道挤还要……”……坐公交,他忽然明白过来,直接把莫沫扣在怀里,口里却说,“你挤到人了。”
    莫沫摸到罗殷垂下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挠了十下。
    越临近终点,车上乘客越少。莫沫自觉和罗殷站开了一些,自己抓着扶手。车到终点站时,只剩他们两个人。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莫沫跟在罗殷身后,亦步亦趋。他忽然大跨步上前,牵住罗殷左手小指。
    “天黑了,看不见。”
    罗殷只看了一眼,任由他牵着,听他哼曲不成调的歌——“许下我第一千零一个愿望,有一天幸福总会听我的话。”
    罗殷问:“什么歌?”
    莫沫接着又哼唱了两段,罗殷还是听不出来,他问:“你听歌吗,听什么歌?。”
    罗殷哼了一段曲,莫沫听着耳熟,旋律就在耳边,开口却说不出来。他摇着罗殷手臂,“你连歌词一起唱,我再猜,肯定能猜出来。”
    罗殷摇头,敲他脑门,“自己想。”
    莫沫捂着额头,脑海里窜出许多歌名,一一猜过,都被否定。两人聊着天走到家门口,到家后莫沫拉着罗殷坐下,在手机里找到听曲识歌功能,“对着手机再唱一遍。”
    罗殷说,“要你自己想。”
    莫沫说,“我这是场外求助。”
    罗殷笑说,“那行,如果场外求助也听不出来呢?”
    “只要你不是自己编的,随便唱的。”
    “不是,这首歌很多人唱过。”
    “愿赌服输,我听你的。”话落,罗殷爽快地对着手机重复一遍,他声音低沉悦耳,哼了有十来秒,莫沫捏着手机等结果,却弹出“该歌曲无法识别,请找准姿势再试一次”。他重重抛下手机,十分不甘心。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等会儿再说,去洗澡。”
    莫沫脸红点头,热水从花洒里洒落一身,皮肤透出红润,他搓了又搓,洗了又洗,穿着印花t恤和内裤走出浴室。在另一间浴室罗殷也洗了澡,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深色居家裤,伸长手臂在捣鼓什么。
    莫沫走过去,“怎么了?”走近了才看见罗殷屁股挺翘,把宽松的居家裤都撑出弧度。背心贴身,显出腰身结实有力,是和浴袍截然不同的性`感和挑`逗。
    罗殷拧下发黑的壁灯,丢进垃圾桶,“坏了,要换个灯泡。”
    莫沫坐在床头灯边,和周庆聊天。房子装修顺利,周庆和蕾蕾准备五月份结婚,还发来结婚照,并且邀请他担任伴郎,莫沫立即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这么一算还剩一个月,到那时视力能恢复如初,只是额头横着这道疤,有点头疼。
    罗殷接完电话,正看见莫沫摸着脑袋发呆。
    “头疼?”
    莫沫下意识点头,罗殷轻轻托着他脑袋,长指点按,“哪里疼?明天去医院复查看看。”
    莫沫回过神,“我怕留疤,到时候当伴郎不好看。”
    罗殷放下手,沉默了一会儿,莫沫被他看着发毛,想起无辜牵连的罗裕,赶紧说:“没事,问医生开点祛疤药,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头发长了也能遮住。”
    罗殷眼神愈发深沉,莫沫拿起手机举起结婚照,“你看你看,蕾蕾姐好漂亮。”罗殷这才将注意力转到手机上,红衣花嫁,娇艳似火,新娘眉眼如画,和门外新郎遥遥相望。跟在他身后,找他讨糖吃的羊角辫小女孩,此时笑意甜蜜,迎接幸福。
    “她应该跟你说了吧?”
    “我也才知道。”
    罗殷看完,把手机还给莫沫,莫沫没接,就着他的手点开淘宝,“刚才那个灯泡我看着像这几个,你看看。”
    罗殷挨个顺着看下去,也拿不准,于是拿着手机和浴室里的灯泡对比。他垂下手,指尖划过屏幕,等看好灯泡型号再拿起手机已经不是之前的页面。他准备喊莫沫过来,却在暼见某几样东西。
    方块大小的图片,主体清晰逼真,标题直白重点突出。
    罗殷直接锁屏,把手机还给他。
    “是这几个吗?”
    “嗯。”
    “那我就买一个。”
    “好。”
    罗殷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莫沫大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和大片胸口,还有细长光滑的腿,这双腿像是天生就毛发稀少,不像被处理过。
    在外晃了大半天,莫沫自觉收起手机,在床上躺好,罗殷在看书,手指拂过书页,沙沙作响,是很好的催眠音。他闭着眼,毫无睡意。罗殷关了灯,他侧躺面对着他,小声说,“你还没告诉我那首歌叫什么。”
    罗殷也翻身和他面对面,“告诉你可以,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
    “好呀!你先回答我。”
    罗殷直接念出歌词,“为了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啊——竟然是这首,我怎么会没想到。”莫沫叹口气,“怎么连手机也没听出来呢,不应该啊。”
    “换我问你了,”罗殷不缓不急问道,“为什么下午非要坐公交?”
    “因为……”
    “车上你在我手心里写的什么?”
    “什么……”
    莫沫既羞又窘,拉起被子捂住头脸。罗殷掀开他被子,伸手进来揽住他的腰,他双腿紧闭,还是被强硬的撑开,暧昧地缓缓磨蹭。
    “还有这里……什么时候刮的?”
    莫沫一声不吭地摇头,捂住罗殷的嘴巴,这些问题,他有一个标准答案,罗殷可以有一千个猜想。有些问题,本身就不需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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