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莫沫就没有独自一人时的坦荡了。一路走来很有一些回头率,莫沫甚至还暼见路人把相机对准他们。其实他和罗殷的穿着都合乎身份,怪只怪两人走在一起。
    罗殷还是长毛呢外套,里面一件高领衫,可耐不住他身高腿长骨架好,简简单单就很出挑。
    罗殷问他想吃什么,莫沫左看一间火锅店,右看一家烧烤店,都已经在叫号排位了,他不敢让罗殷陪着等,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过一家清静的日料店,便走了进去。
    马上有服务员过来领路,带他们到后面的小隔间,两人脱鞋坐定,莫沫想起他和罗殷第一次坐下吃饭,也是吃的日料,那时候他怕罗殷怕得话都不敢多说。罗殷让他点,莫沫也不知道罗殷口味喜好,按照记忆里也点了一份日式锅和烧酒,其余寿司刺身若干。
    等餐期间,莫沫调好两人份的芥末酱油,其中一份递到罗殷手边。罗殷正专注手机,手搁在深色的木桌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手背上隐有青筋浮现。莫沫也掏出手机来,调成静音,偷偷地拍了个手部特写。
    罗殷无话,莫沫也无话,只好看了微博看微信,突然想起自己发的帖子,找过去看。久不更新,就显得越发编造,心一痒,他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了上去,又加了几段话。
    餐点上齐,莫沫无暇看帖了。他给两人斟酒,拿起自己的一杯,“新年快乐。”
    罗殷与他轻轻碰杯,也祝他新年快乐。
    他当然快乐,这是新年第一天,这个小隔间里他们相对而坐,有时筷子都会轻轻碰到。他抿嘴偷偷地笑,把满心的雀跃狠狠塞进胸口里。
    莫沫喝了大半瓶酒,脸红体热,心跳急促又响亮,他听见自己问罗殷,“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
    罗殷说,“找过,分手了。”
    “哦,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罗殷就笑了一下,把酒杯从莫沫手里收走,换了个新杯子,倒了一杯温水还给他。
    “我又没醉。”
    莫沫喝酒很上脸,清酒度数低但后劲足,现在他在罗殷眼里就是根红萝卜,眼红脸红,v领露出的一片胸口也是红的。
    “那你呢,没有男朋友吗?”
    莫沫反问,“你不就是男朋友吗。”
    罗殷摇摇头。
    “好吧。你又不喜欢我,到时候跟别人说这是我男朋友谁会信啊。”
    “那是他们的事。”
    莫沫还想问罗殷是怎么看出自己是同性恋的,难道是火眼金睛吗?他歪头,罗殷瞳孔黑而明亮,眼神锐利。还是他根本掩藏不了这份喜欢,底牌尽显。
    “……好吧。那我会和你家人见面吗,你家人多吗,会不会不让我进门,我一进门就把我撵出去了。”
    罗殷眉心皱了皱,发现喝过酒的莫沫有些话唠。
    “我不会带你去见他们。”
    莫沫叹气,“所以我是个摆设吗?算了,你是制片导演兼编剧男一,你说了算。”
    罗殷道,“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莫沫认真地盯着罗殷,“你真好看。”
    罗殷哑然失笑,莫沫第一次见他笑这么开心,又觉得他笑起来没有不笑的时候“好看”。
    这顿饭罗殷结的帐,莫沫觉得他签单的样子很潇洒,只不过因为pos的小故障,耽误了一些时间。
    莫沫跟在罗殷身后走出店门,午后的阳光像情人的爱抚。罗殷却一点都不贪恋,走得干脆。莫沫追上去,路上还被塞了一张宣传单。他看着宣传单上的二维码,拔腿挡住罗殷的路,笑眯眯地问,“先生,扫个二维码吧?”
    罗殷:“……”
    仗着厚脸皮,莫沫要到了罗殷的微信,粗略看了看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
    “放心,我不会骚扰你,只是微信方便多了。”
    莫沫低头走在罗殷身后,喜滋滋地将最新战况写进帖子里。因为刚才发布的照片,沉寂一时的帖子热闹了起来。
    十四楼:编的图文并茂,有点进步。
    十五楼:百度搜不到,楼主求个原图,好人一生平安。在线等,不急才怪。
    十六楼:这个袖扣不便宜啊。
    十七楼:要真的,楼主快点拿下,这哥们极品,包你性福。
    莫沫看到这里就没下文了,心里又是鹿撞又是猫抓。本来他对罗殷还没这方面意思,被人一点就有些心猿意马。
    罗殷侧脸融进阳光里,天庭饱满,鼻梁直挺,形成一道分明的剪影,莫沫忽然大胆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仰头求他,“走慢点,等等我。”
    走慢点,再慢些,现在阳光正好。
    罗殷被莫沫拖着一起放慢脚步,他向来争分夺秒,很少这么悠哉地在大街上逛。莫沫憋着笑,还怕他不乐意,一个劲说难得天气好又这么暖和,指着新立的雕塑好奇不已。他略微低头,正好瞄见青年张扬的头发迎风摇摆,耳垂一片红,肉肉的,还挺圆润。
    莫沫似有感应似的回头,即使暖和,鼻尖和脸颊也被风吹得薄红。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莫沫又退到罗殷身边,稍稍仰头,松松绕在他脖子上的围巾衬得脖颈细长。
    “你呢,不用和家人吃饭吗?”
    莫沫吐舌头,大方指着眼线说,“我这样怎么去吃饭,进门就被打死了。我妈在三亚过年,管不着我,哈哈。”
    他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毫不做作,罗殷笑说,“所以你就放飞自我?”
    莫沫惊奇地瞪大眼,“你还会说放飞自我?”
    罗殷说,“我也上网。”
    “可你连支付宝都不用。”
    罗殷有点被气笑了,他才三十几,就因为不用支付宝,被眼前傻冒青年当老古董一样看。
    莫沫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要你晚上有空我请你吃饭呀?”
    罗殷想了想,今天才初一,罗裕肯定不在家,省了麻烦,他还没打算现在就摊牌。
    “可以,去哪里?”
    莫沫眼睛都亮了,“你想吃什么?”
    现在中饭还在胃里消化,罗殷说,“随你。”
    莫沫手掌一拍:“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吧……好不好?”
    罗殷假装没听见那个语气词,往公司停车场方向走,问:“时间还早,有没有想去逛的地方?”
    莫沫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大型超市,“买菜去,我来做晚饭。”
    新春佳节,传统农贸市场都歇摊了,大型超市好多货架空空,像是被洗劫一番,莫沫挑挑拣拣还是选到了不少菜。一只土鸡,一条鲈鱼,四颗大土豆,一袋鲜蘑菇,三把鲜油麦菜,一瓶沙拉调味酱等等,结完账还跑去零食店买了一袋子零食。
    林林总总加起来两大袋,罗殷自然而然地把两袋都提着。莫沫抱着轻飘飘的零食袋,走在罗殷身后,这一刻的喜欢尤为浓烈,满心满谷的要溢出来。
    罗殷提着购物袋直接去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莫沫坐在副驾驶位,自觉扣好安全带,两手放在膝盖上,脑袋却像个向日葵,随着罗殷的动作晃动。不被戳破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掖着藏着,既然罗殷心知肚明又不反感,就“小小”地表现出来。
    一进罗殷家门,莫沫就洗手开始忙碌起来。罗殷挂好大衣外套,椅在门框上当起监工。莫沫对他的厨房摆设熟门熟路,甚至不少油盐酱醋就是他自己添的。
    杀鸡剖鱼,刨皮择菜,罗殷就是有心帮忙也插不了手,只好烧了一壶开水,等忙完给他喝口热水。
    罗殷和莫沫第一次的见面,莫沫就是在厨房里刚忙完,而他不由分说就下了逐客令。
    晚饭时分,饭菜陆续上桌,干锅版土豆蘑菇炖鸡,清蒸鲈鱼,番茄鸡蛋粉丝汤,麻酱油麦菜,冷菜拼盘里是泡椒酸笋,卤鹌鹑蛋,香辣海带,都是零食店的小吃。
    莫沫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大年初一外面酒店饭馆多的是山珍海味,他私心把人拐来,能力有限做了几个家常菜。好在罗殷没说什么,菜上齐后还开了一瓶自己珍藏的红酒。
    两人相对而坐,莫沫望了望门,问,“罗裕回来吃饭吗。”
    罗殷刚给两人倒了半杯酒,说,“不用管他。”
    莫沫便不多问,眼巴巴地等罗殷点评。
    自然比不上酒店大厨出品的色香味俱全,他在莫沫做菜时甚至还闻到一点糊味。家常菜不够精致完美,却仍然被人喜爱,是因为有家的味道,是日复一日生活里的烟火气。
    罗殷笑着揉了揉莫沫的脑袋,给他碗里夹了一块鱼肚肉。
    莫沫看愣了,罗殷很少笑,笑起来也是淡淡的,如水涟漪,一眨眼就没了。蕾蕾说罗殷是邻家好哥哥,他今天才信,罗殷笑起来真的就像邻家温柔可亲的大哥哥,带着几分宠。
    幸好幸好,罗殷和蕾蕾没看对眼,不然就没他什么事了。莫沫喝了一大口红酒,暗自庆幸,一分神不仅被呛到咳出声,满脸通红,还把剩下半杯撒了。红酒渗入厚厚的布艺桌垫,不断蜿蜒。
    罗殷倒了一杯温水来,“慢点喝,顺顺气。”
    “对、对不起,把酒撒了。”
    罗殷这么讲究的人,收藏的酒肯定不菲,就这么泼了半杯,莫沫自责得眼睛都红了。
    罗殷又给莫沫倒了一点,还主动碰了碰杯,“谢谢你这一桌,我很喜欢。”
    莫沫受宠若惊,这一天下来,他对罗殷的好感值已经突破警戒线了。他再不敢如牛饮水,边小口啜着,边偷偷抬眼偷觑。
    罗殷微微垂眼抬头,酒液随着喉结滚动流入喉肠。莫沫脸上猛地一热,急急收回目光。要命要命,纯情处男对上性感直男,狭路相逢,他先投降。
    罗殷尤不自知莫沫心里的小九九,见他闷头喝酒,还夹了些酸笋卤蛋给他下酒。
    美色当前,莫沫食不知味,盛极的欢喜下滋生出丝丝缕缕的酸苦,再就着一点甜蜜,他和罗殷吃喝聊天,终究酒足饭饱。
    两人都喝了酒,罗殷自然无法开车送莫沫回去,想起他也是在这里住过一夜的,说,“明天再回去,晚上罗裕不回来,你睡他的房,找找有没新的毛巾牙刷。”
    莫沫没找到新的,倒是找到上次过夜时罗裕之前给他拆的一套。夜深时分,万籁俱寂,他披了外套,借着倒水,悄悄走到客厅里头,客厅和阳台连着,窗帘只拉了一半,罗殷侧靠着护栏抽烟。月光流泄,柔柔浅浅地披在他的肩背上。
    莫沫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可心跳声越来越大,唯恐不能暴露主人的行迹。他右脚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左脚像是生了根原地不动。正当他的意志和身体争执不下时,罗殷看了过来,随手掐了烟。
    左脚何时抬起,右脚何时落下,莫沫已经无心追究,几个跨步,他已经拉开门,站在离罗殷一步之遥处。
    白天晴空朗朗,夜里明月昭昭。
    莫沫结结巴巴地开口,说今天的月亮很美。反正罗殷是听不懂的,他不说点什么,心就要从喉咙管里跳出来了。
    罗殷拢了拢莫沫的外套,“晚上冷,回去吧。”
    天上的月亮那么远,眼前的男人这么近,一步之遥,万里之隔。寒夜的风吹来,莫沫拢紧外套,原地转身向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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