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正将簸箕里的红豆集中倒进箩筐里,无数的红豆灰尘汇成一条豆河一涌而进。
    “外面可热闹了,到处都挂着灯笼,每家每户的门前都绑着各种颜色的红绳,可好看了。”武历年擦着汗,眉眼都舒朗了。
    白烟有好几天没有出门了,自从她得知自己的状况之后,就没有从前门出去过,专找没人或人少的地方走,对于街上发生的一切,她知之甚少。
    她笑着点头,“这几天要过什么节日了吗?这么隆重的布置。”
    武历年前几天和她一样,呆在家里,只是白烟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却是因为落榜。
    这下,他一时也想不起到底是为什么了,仔细想了下,恍然大悟,“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了,怪不得。”
    “中秋?至于这么隆重么,又是红绳又是灯笼的。”
    这个节日流传了几千年,算是一个很大的节日,可总归没有春节那么热闹吧,怎么会这么早就开始为中秋做准备了。
    她这么说,到时把武历年问懵逼了,“秦娘子,你不知道吗,中秋可是当今圣上的生辰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提前为那天准备的。”
    白烟心直口快,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话,干笑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一下没想起来,就随便问问。”
    “原来是这样啊。”
    不管这个节日有多热闹,现在都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赶紧岔开话题,“赶紧把磨放下来,把豆子磨了吧。”
    武林年看了看地上放着的四个箩筐,里面装着红色,黑色,白色,还有黄色的豆子,整整装了四箩筐。
    “秦娘子,咱们今天恐怕磨不完啊。”
    白烟一愣,心想现在可还是早上啊,四个箩筐装也装不了多少豆子,需要磨这么久么。她又看了看一旁摆着的石磨,也拿不准行不行,武历年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他说不行应该就是不行吧。
    这时候,她也不敢在多说什么话,再说的话,武历年恐怕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了。
    她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但是磨买大一点应该就可以了吧,你这磨也买的太小了。”
    武历年一下红了脸,说话都磕巴起来,“其他的磨都太大了,我拉不动。”
    别看这个磨不是很大,只有一个洗脚盆一般大小,可平常人都没法挪得动,想必武历年把它弄回来,应该是花了不小的力气。
    再大的,他一个人确实弄不动。
    要是她去,说不定能弄个更大的过来,可是……她看了眼自己手臂,心沉下去,虽然有一层不了遮着,但是心里的那股自卑挥之不去,她无法想象被人发现,别人将她视作怪物的样子。
    可能会当场吓得撒腿就跑吧。
    白烟看了一眼那些豆子和磨,只想逃离,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武历年从没见过什么时候,她像现在这般,跑的这么快,还带着点失魂落魄?
    挠了挠后脑勺,他找了个木瓢,又去宿舍里找了一个力气大的汉子,两人一人拉磨,一人往石磨中间那个小洞里放放豆子。
    白烟背着个背篓去了那片树林,那里没什么人,能让她喘口气,不必去面对别人的眼光,尽管别人分明没有对她投什么异样的眼光,可她却觉得刚才武历年看着她的样子,就是知道点什么。
    爬上桑树,她摘了一片桑叶,对着那片有些枯黄的叶子,道:“白烟啊白烟,你好歹是活了两世的人,怎么最后却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回了自己的房间,进了里面的小间,她将装满桑叶的背篓放在地上,抓了一把叶子一片片地覆盖在仰着脑子,正等着投食的蚕身上。
    几个月前还细小得几乎拿不稳的蚕,现在已经长到有她半根小指拇那么粗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吐丝了。
    要是以前,她一定开心得不得了,现在这种开心的感觉,却消失了一大半,她伸出小指,去触碰正趴在叶子上狂啃的蚕,那蚕啃食的动作,顿了顿,细小的触手攀附在叶子上,脑袋愣在半空中,白烟不由得笑了。
    “小蚕,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么?”
    那只蚕冷了大概有几秒的时间,重新去啃叶子,似乎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
    “你刚才也在为我伤心难过么?”
    “蚕是不通人性的。”
    白烟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回看,“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完才记起,是她自己刚才进门了时候没关门,又道:“王冕说过马儿是会通人性的,同样是动物,为什么蚕就不通,只要我和它多说说话,它早晚有一天能懂得我的。”
    秦大头蹲下,与她齐平,“你可知这些剑子从吐丝到结成蛹,再到制作成布料,要经过怎样一个过程吗?”
    白烟看着簸箕里的蚕,道:“我问过了,这些剑子再过二十几天,它们就会连续两天两夜吐丝,然后成茧,最后把丝制作成布料。”
    秦大头不紧不慢,“那你也应该知道,它们也活不了几天了。”
    蚕从吐丝开始,到最后成蚕茧,自己也会被包裹进自己的茧子里,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就会破茧成蛾。
    人们为了能取到优良的蚕茧,同样不会让这些蚕有机会破壳而出,会提前烘制这些蚕茧,将壳里的水分烘干。而这些水分,就是来自与蚕茧里的躯体。
    他们原本是有机会重生,像她一样,活够两世,却因为人的欲望和私心,最后困死在里面。
    白烟抹了把脸,吸吸鼻子,“你是想告诉我,他们就算能够懂得我,到最后却还是会离开我,是吗?”
    秦大头从袖子里拿了一张手帕,凑近她,想给她擦擦眼泪,白烟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最后收回来,将帕子叠成一个好看的正方形,重新递给她。
    帕子的质量极好,没秀花纹,雪白雪白的,被秦大头叠的四四方方,好看极了。
    白烟接过帕子,擦擦脸颊,又将帕子捏在手里。秦大头才道:“能永远理解你,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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