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最后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搬来了一大堆背篓,破烂衣物,还有两个陈旧的木箱子。
    第六天,权长生再也忍不住了,上了二楼走到叫花子那间屋子,敲门进去了。
    一看,地上摆的都是啥玩意儿,镇北的垃圾场里的东西,都比他这些好,他一想到垃圾场,就忍不住擦擦鼻子。
    叫花子看见他这嫌弃的动作,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些东西都是他师傅的,他师傅生前最宝贝他的背篓和衣服,就算是衣服上全是补丁,他老人家也会把他们洗的干干净净。
    看上去是陈旧了些,但是绝没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权长生刚才那个擦鼻子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的师傅被别人看轻了。
    关键是,看轻他师傅的人,还是给过他无数帮助的人,这点让他无耐又难受。
    权长生见他都看到自己来了,又不跟他说话,就用脚踢了踢那堆‘垃圾’。
    那背篓开口宽,底部窄,被他踢了一脚,摇摇晃晃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圈,往后倒,权长生和叫花子同时伸手去接,结果都没来得及,背篓倒在地上。
    他们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叫花子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扶起背篓。
    背篓里装着他师傅生前穿的衣服,还有几个本子。
    本子上写的都是做面的诀窍,是他师傅这些年总结出来的心得,他临终前将这几个本子教给他,让他好好保管。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寄人篱下。
    开始权长生让他们搬进来的时候,他和阿炳都挺高兴。
    没想到才这么几天,权长生还是来找他的麻烦了。
    他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连成两条水柱,直往外涌。
    权长生刚才只是想提醒一下他,自己来了,他也没想到,那一脚,竟然就把背篓给踢翻了。再一看他,居然哭了。
    上次见他哭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两年前,他发烧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好心买了糖葫芦哄他,他居然不乐意吃,两人拌嘴,他干脆就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
    他本来想一走了之的,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哭声。
    时至今日,又因为这屁大点事,他又哭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他抓狂。
    权长生走近他蹲下,想和他说几句话,虽然很有可能让他哭得更凶,但他就是看不惯他哭得这么委屈的样子。
    他可是在危难时刻给他提供帮助的人啊,凭什么现在却搞得像他欺负了他似的。
    叫花子端起背篓,往旁边挪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权长生哪里受得了区区一个厨子这般对待,他一步跨到叫花子身边,抓着他的胳膊,道:“我说你哭什么哭,我是不小心踢翻了你的背篓,不是故意的,行了吧?”
    叫花子还想挣脱他,走得远些,权长生抓的更紧了。
    他威胁道:“你要是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丢到大街上冻死。”
    叫花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现在就把我赶出去吧。”
    说完他擦了擦眼泪,使劲挣开权长生的束缚,将屋里所有的东西收拢到一堆。
    让他主动离开权长生,他真没有那个勇气。
    外面的雪下得太大了,师傅的屋子已经不能住人了,这几天,他睡觉的时候老是提心吊胆的。
    但如果权长生要是真的让他走,那他也不会留下。
    他今天本来想把东西安置好,就准备做两个菜,请权长生吃饭的,没想到最后却闹成这样。
    权长生看他这收拾东西的架势,着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几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你,你要走可要想好,外面风大雪大,没准真的会冻死,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负责,万一你一步小心做了鬼,可别来找我!”
    叫花子看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开始也气急了,但是他的话里话外,听着不像真的想让他走的意思。
    如果真的不希望他走,为什么又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好好道歉不行么,非要这么故意气他。
    叫花子想先呛他两句再说,扭头却看见自己眼前的那根手指,正对着自己的脸,还发着抖,他鬼使神差的张口就咬住。
    权长生惨叫了一声,直往后缩,想将他自己的手指,从他嘴里拔出来。
    然而,叫花子感受到他的意图,使劲咬住。权长生大叫道:“好你个叫花子,还学咬人,你是狗吗?还不快松手。”
    叫花子尝到嘴里有血腥味儿,知道自己力气真的使大了,才松了口,“你,你为什么每次做错了事,都不肯认,反而还出口伤人。”
    权长生握住那根被叫花子咬出血的手指,皱着脸,吼道:“你大爷的,我不是想让你留下来吗,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叫花子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太激动,像跑了好几里路似的,喘着气,道:“那你不能好好说。”
    “老子刚刚不是在好好和你解释?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你大爷的想怎样,难道还真想冻死在大马路上?”
    权长生语气依然不善,脸色痛苦未变,却让人感觉还是趾高气昂的样子,但叫花子却生不起气了。
    两人都没说话。
    权长生用嘴吹着手指,那根手指上印着两排带血的压印,现在已经肿起来了,远看像根胡萝卜似的。
    叫花子没说话,眼睛却一直观察这权长生。
    看他的样子,还有那根‘胡萝卜’,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火了。
    叫花子在那堆他带来的家当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打开,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走到权长生面前。
    他将小瓷瓶的塞子打开,凑近权长生受伤的手指,轻轻晃动瓷瓶,食指敲着瓶口。
    权长生从小就怕疼,只要磕着碰着,都能让他痛上好一阵子。
    而且他皮肤天生白皙,就算在大太阳下晒伤几天,也不能让他黑多少。所以,只要是不小心在哪里撞一下,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会冒出一块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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