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喝多少?”司琪开了一罐酒递给他,然后说:“我喝不了多少,两罐就是极限了。”其实两罐那是她七年前的量,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酒了,平时连含酒精的饮料也不喝,这才是她最终选择喝啤酒的原因,不然两罐还没下肚,她就原地醉晕过去,岂不是很丢人。
    时靖接过啤酒,倒是很实诚的说:“我不知道,我没醉过。”
    “千杯不醉啊!”司琪咋舌,颇有些心虚,但一看他那个含羞带怯的表情,顿时又起了万丈豪情,豪迈的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很有些兴奋的说:“来,让我们庆祝一下。”
    庆祝?
    时靖紧紧攒着啤酒瓶,很认真很期待的问:“庆祝什么?”他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幽深的眼睛闪着火光,那些期待成群结队的仰着脸,蓄势待发的攒紧了双拳,等待着某句话,或者是某个答案被宣之于口,然后它们就可以挥舞着双手来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
    司琪不动声色的掠过那双眼睛,读懂了那里面包含的所有内容,却依然忍不住某种恶趣味,笑眯眯的说:“当然是庆祝...我有新车啦...”说完,她又故意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说到这个,还得要谢谢你,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辆车。”她捋了捋头发,爽快的把啤酒一饮而尽,决定先从声势上壮大自己。
    时靖:“......”
    他眼中期待的火光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瞬间就降到冰点,他没再吭声,只是看了司琪一眼,沉默不语地低头把酒喝了,然后垂头缩手的坐在沙发上,好像原地委屈成了一团儿。
    这人太老实了,那点欺负人的兴奋劲儿还没鼓起来,就已经先被内疚和怜惜打败了,司琪看见他那幅样子,恨不得穿越回刚才,把那句话叼回来咽下去,她一边又递了一罐啤酒给他,一边试图把刚才的恶趣味给遮掩过去,殷勤备至的说:“这第二罐酒嘛,就要庆祝我终于找到了那幅画和那个画中人,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
    闻言,时靖黯淡的眼睛霎时就亮了,他接过啤酒,手指情不自禁捻着的罐子,忍不住问:“为...为什么想找这幅画?”
    司琪缄默。
    当年,她看完画展回去后,很矫情的在说说上发表了一个评论:如果可以穿越空间,我愿意去画里,做一个将画中美男从地狱带回人间的天使。
    中二气息多么浓厚的话,如今看来不但矫情,还很些厚脸皮,让人难以直视,细想就会起鸡皮疙瘩,没办法,太肉麻了。
    她抿了口酒,决定把话吞回肚子里,于是笑着画了张饼:“这是个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那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时靖追问。
    司琪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说:“哪有你这样的。”
    时靖好像非要问出个答案来,见她不肯回答这个问题,默了好一会儿,双手下意识攒着啤酒罐,上面的字都快被捻没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司琪,又飞快的转开了视线,嘴唇颤抖了半天,眼神飘乎的足够卷起一阵龙卷风,犹犹豫豫好半天,才终于把盘桓在心底深处的那句话问了出来:“那你...那能试着喜...喜欢我吗?”
    这句话大概用完了他现存的所有勇气和力量,于是话说完,他整个人就像被封印了,直愣愣的盯着她,脸色忽红忽白,带着股孤注一掷的决然,他眼睛依旧很亮,几乎有些刺眼,盯着她的时候,眼神就显的极为专注和凝重,还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好像这个问题必须得很用心很用心的回答,否则就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
    这认真的表情真的很让人感动,只是这话......
    司琪:“......”
    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初中时代,被隔壁班的男同学约出去,在人迹罕至的墙根下,男同学面红耳赤的塞给她一封情书,眼也不敢抬的对她问出了同一句话,她隐约的记得,那次她意正言辞的拒绝了男同学的表白,然后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到早恋对学业和人生的影响度,滔滔不绝的给男同学洗了个脑。
    然后,那个男同学一脸惊恐的夺过情书,头也不回的跑了,紧接着她学霸的名声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传遍了全学校,事实上她的文化课总有低于平均分数的科目偶尔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导致每次她低于平均分数了,老师就会拿出学霸的传闻挤兑鞭策她,让她恨不得把那个男生揪出来再打一顿。
    看看,这是多么遥远的事,几乎被她强行挤*压到了心底的最深处,早就灰尘蒙面的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其实很奇怪,时靖这个人总是能让她以最平淡最无畏的心情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儿,大概是他有什么看不见的魔力吧!
    司琪捋捋头发,见时靖还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里期待和恐惧来回晃悠,几乎让她产生了晕眩感,她捏捏太阳穴,委婉又有些尴尬的说:“我记得我们好像已经领证了,对吧?”
    “领证是领证,喜欢是喜欢,这是两回事。”时靖的脑子突然变的很清醒,嘴皮子也变的利索起来,而且似乎非要从她嘴里得到什么答案,这么执着坚持的样子跟平时的羞涩和胆怯大相径庭。
    司琪揉了揉脑门,总觉得头有点晕,浑身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连思绪也变的飘乎起来,她吧唧了下嘴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其实她很想对他说出他期待的那句话,然而话到嘴边却像被酒精搅乱了,舌头僵硬片刻,心底的那句话就变成了:“那怎么办,要我亲你一下,你才能真正的放心吗?”
    话刚落音,她恍惚的神智莫名被拽回来半点,于是她立即察觉到这讨人厌的舌头又自作主张了,而且这话太不认真和严谨,并且带着浓浓的调
    *戏意味,她捂住脸,一言难尽的默默唾弃自己,明明想说的是那么正式和正经的一句话,为什么她脑子一发晕,就变成了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或者说,这句话才是她的本意,是来自于她灵魂深处的呐喊?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可怕了,先是动人动脚抱人家,再借着喝酒要亲人,这是什么行为,这完全就是教科式的耍流氓。
    今晚真的是个特别的夜晚,特别到竟然让她完全放飞了自我,瞬间回到了七年前,变回成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给她一点阳光她都敢灿烂全天下的无知女青年,只有那个时候,她才敢口无遮拦,毫无顾及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怕被拒绝,也无畏得不到,她敢爱,亦敢恨。
    那是多么青葱、热血、畅快的人生,可惜,被她的识人不明给毁了。
    于是,从此后,她再也无法真心实意的去相信任何人,从来都自诩坚强和勇敢的她却懦弱的当了一个逃兵。
    七年来,她以为七情六欲早就被封*杀,到头来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然而,今夜今时,此情此景,她好像从身边这个人身上汲取到了某种莫名的力量,让她有了直面过去的勇气,于是她闭上眼,任由脑子里沉浮起荡,果然,轮番出现的都是那些过去的荣光岁月,她的高中、她的大学、她的舞蹈、她的恋情、她的失败,她放松了心绪,第一次任由自己沉浸在从来都不敢回忆的往事中。
    她心底深处的那一句:“我会永远陪着你”,终究没有被她宣之于口,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时靖则活像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儿,闻言,脸上立刻飘起了一层薄红,眼神飘乎了半天,却始终不敢落到身边这人的脸上,他又赶紧拿起啤酒,学着司琪的样子一口到底,默不作声的进行深呼吸,希望借此再给自己积蓄些勇气,以免稍后被亲的时候会原地晕倒,那可就太丢人了。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想要让她把话变成现实时,却发现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罐就是极限,这可也太准了。
    时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司琪脸上,她大概是喝酒上脸,不过五分钟的功夫,整张脸已经红若血色,连脖颈都变得通红,只是她的睡颜安静又乖巧,侧头靠着沙发,把双手垫在脸颊下面,嘴角微微弯起,好像正在做着美梦,时靖一时移不开视线,在旁边静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表情在瞬间柔和起来。
    好半天后,他才起身将司琪抱起来送回了卧室,替她盖好被子,又去隔壁房间看了眼司小俊,去楼下倒了杯热水放进保温杯,搁在司琪的床头。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时靖呼了口气,悄无声息的坐在床前的软凳上,目不转晴的盯着司琪的睡颜,他的呼吸放的又轻又平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微不可见,好像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他从来没有机会,能这样宁静又安稳的看着司琪,借着床头微弱的小桔灯,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司琪,不想放过哪怕一秒的时间,恍惚间他好像想起了十七岁以前,那时候他虽然全神贯注的盯着学业,但偶尔也会放飞自我,想像着将来与他共度一生的伴侣会是什么样的,他们将会有着怎样一段恋爱的旅程。
    然而,这段人生被匆忙折断,被沉入沼泽十八年,时至如今才被堪堪接上,那些原本仅存在于想像中的东西好像在此刻化为了实质,隔着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温热的脸颊、她带着安抚和温柔的眼神,这种渴望就像濒临死境的人突然重逢了生机,巨大的喜悦让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但他,一动也没动,其实对他而言,只要让他能看着她,让他能在心里想一想,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等第二天司琪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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