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地铁徐徐进站,许沁匆忙说了句“我没事”,就奔进了车厢,可一转身,唐姚也跟了进来。
    他个子高,又吊着一条胳膊,格外显眼,许沁拉着他到一旁找座位坐下了。
    地铁过了一站又一站,车厢里的人渐渐少了,对面车窗玻璃上照映出两个人的身影,许沁在女孩子群里,一向个子高高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小鸟依人的模样。
    但很快,一位乘客走来坐下,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许沁低头看了眼唐姚的胳膊,说:“康复训练要慢慢来,你别太急了,不然现在不养好,等老了,刮风下雨都会疼的。”
    唐姚说:“离我们老,还很久很久,放心,用我妈的话说,我还在长身体,骨头会长好的。”
    许沁摇了摇头:“你都二十五岁了。“
    唐姚笑道:“我今年比去年又长高了一公分,不是早晚的偏差,是真的长高了,我家的床,我越睡越小。”
    许沁说:“一公分有什么差别?”
    唐姚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一米七九的人,强行说自己一米八,就是没底气,还会被人嘲笑。当然,我觉得身高不代表什么,我也不会去嘲笑别人,我长这么高,我也没怎么样。”
    许沁无奈地看着他,但又觉得,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话题可说。
    在快递站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唐姚若不在站里,就是在送件的路上,他们见面的时间也不算长,唐姚很拼很努力,很吃得起苦。
    不久后,地铁到了换乘站,两人下车来,许沁说:“你坐回你家的线吧,不要再送我了,我没醉,两罐啤酒而已。”
    唐姚的目光有几分迟疑,许沁一笑,转身往下一条线走去,可唐姚忽然喊:“许沁,你等等。”
    停下脚步,许沁心里不由得有些悲伤,她后悔今天来参加聚会,她猜想唐姚是要对自己说,别在乎师傅们的起哄。
    脚步声渐渐靠近,许沁调整心情,转身笑道:“还有什么事?”
    唐姚的心跳得厉害,他今天并没有喝酒,因为许沁说他在养伤,不可以喝酒,他没有醉,可这一阵阵上头的晕眩,却又让他变得很笨拙很迟钝。
    好在,他心里是明白的,这些话,亦是考虑了很多次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许沁却打断他:“是不是叫我别把师傅们的玩笑放在心上?”
    唐姚愣了愣,忙道:“不是不是,这还用说吗?”
    是啊,还用说吗,本来就不该放在心上,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提醒。
    “我先走了。”许沁转过身,可是胳膊却被拉住,她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僵住不会动了。
    “我有个好朋友叫林西成,他比我大两岁,是我们从前几个好朋友里的老大。”唐姚松开手,继续说道,“他很优秀,就比我大两岁,已经自己买了房子车子,没问家里拿一分钱。”
    许沁的心凉了半截,转身问:“你是想把他介绍给我吗?”
    “嗯?”唐姚反而傻了,眼看着姑娘眸中泛起泪光,他慌张地解释,“我是想说,他不久前被人家表白,被他们公司的老板,一个富二代,身价上亿的那种千金小姐。”
    这下轮到许沁晕了:“什么意思?”
    唐姚说:“反正就是,那个富二代喜欢他很多年,一直帮他提拔他,到后来林西成为了感恩就接受了女孩子的感情,结果两个人好了没多久,就迅速分手了。”
    许沁的另半截心也凉透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
    “所以我不想被动地喜欢你,不想因为你说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这次唐姚总算学会抢话了,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为男女朋友,你一定不要误会我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喜欢你,反正我绝不会这样,我一定要和我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许沁的心,有了微弱的热度,问道:“你还喜欢那个叫文文的姑娘吗?”
    唐姚连连摇头:“我说过了,就是小妹妹,和我家唐娇一样。再说我没那么傻,我死吊着不放,人家女孩子也会尴尬的,而我不放下的话,又能满足自己什么呢,没必要。”
    许沁问:“那为什么不喜欢我?甚至我们一起做事那么久了,我觉得你还是很疏远我。”
    唐姚很正经地说:“你来我这里是上班工作的,又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上学,连个亲人都没有,我当然要保持距离,不然就是骚扰你欺负你了。有些事你不知道,决定让你来之后,我特地给师傅们开过会,告诉他们天热不要随便脱衣服,不要开下流玩笑,因为你是女孩子。当然,不是我看不起师傅们没素质,和身份和教育程度没关系,男人在一起工作,难免就会荤.段子随口说,你不懂的。”
    许沁终于笑出来:“怪不得,我心里还想过,快递站里的师傅素质都很高,夏天他们只是把衣服卷起来,看到我出去就立刻放下了。”
    唐姚笑道:“你走了之后,他们都很想你,说你在的时候嫌你烦,你走了好像少了点什么。许沁,我真的很感激你,当时收留你,我以为你很困难需要钱,没想到,给我的快递站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我真的很感激你。”
    许沁说:“我不要你感激我,我要你喜欢我。”
    唐姚顿了顿说:“我、我最近每天都会想到你,这算喜欢吗?”
    许沁说:“用你刚才的话来说,就不该是我做判断,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了,什么时候来找我吧,不然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我自己也很莫名其妙,每天都想你,功课也复习不进去,本来挺明确的目标开始动摇了,不知道该念书还是该毕业工作。总之,都怪你。”
    姑娘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唐姚慌张地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纸巾递过来:“你别哭,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许沁拿过纸巾:“你喜欢那个文文不是很明确吗,喜欢不喜欢都很明白,怎么轮到我就不明白?别再问我了,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也别想我再来帮你。”
    唐姚忙道:“国庆节有空吗,来和我一起值班吧,过了国庆节,那几家公司的预发货就陆续要来了,仓库管理这方面,我有很多事和你商量。”
    许沁心一软:“知道了,我尽量过来。”
    唐姚说:“你别生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就想让你知道,要是我喜欢你了,绝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那么去想。”
    许沁冷静下来,笑容也轻松了:“我自己的事,我也会处理好,国庆节再见,我要回去复习功课了。”
    唐姚点头:“路上小心,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
    许沁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往下一条线走。
    唐姚松了口气,望着许沁的背影,脸上也有了笑容。
    说实话,许沁很漂亮,虽然是干净利索的短发,但绝不是唐娇从前那样像个假小子,也不是文文那般柔弱让人想保护。
    唐姚一直觉得,自己和许沁从各个方面,都是平等的,不只是所谓的男女平等。
    看不见许沁的身影后,他便往回家的地铁线走去,刚到月台就收到林西成的消息,他已经在郭旭东家的小区外了,拍了张夜景照片给他,还告诉他那里的天价房价。
    唐姚问他,为什么郭旭东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他也就是个高级打工的,会不会有贪污受贿的嫌疑,会不会有来路不明的钱。
    林西成忙打电话来说:“我开玩笑的,首先他买的时候未必现在这么贵,以后你问唐娇就是了。而他以前应该也是带项目的,你看我,虽然远不及他,但我努力一下,到他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行。”
    唐姚说:“其实钱不钱都无所谓,人好最终要,清清白白就行。就是我爸妈那边,年龄肯定过不去,我妈才五十出头,兄妹之间差十几岁的多得是。”
    但林西成看见唐娇和文文出来了,要挂电话:“下次再说,我先接文文回家。”
    他下车来,见唐娇带着文文穿过马路走来,唐娇抱怨道:“干嘛不停那边,还要我们过马路。”
    林西成没好气地说:“保安不让停,怕挡着业主出入,这里头非富则贵,我怎么惹得起。”
    唐娇哼哼道:“所以说人不能没有工作,你看你,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和社会人分级了,开始仇富厌世了。”
    林西成只是开个玩笑,就被唐娇上升到这么高,但的的确确也给他敲响警钟。
    他是回家调剂休息,但之后求职未必能顺利,薪酬也不见得能达到之前的水平,必须摆正心态一步步来,千万别过几天受点挫折,就觉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
    唐娇自然也是半开玩笑,拍拍他说:“你行的,再不行,文文养你啊,人家裴老师之后一节课,够你一个礼拜买菜钱了。”
    裴雅只是温柔地看着两个人,之后上了车,说到家给娇娇发消息,让她早些回去别被蚊子咬了。
    目送车子远去,唐娇缓缓往回走,进门没多久,碰上几辆车一齐开进来,每一辆都是她不敢看价格的豪车,她忽然站定下来,抬头看向面前的几栋楼。
    这里……是她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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