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殿内。
    年轻的孤王闭着眼,从容的将手交给一旁的医者,下抿的唇暴露了他的紧张,手心里甚至出了些汗水。
    他焦急的等待着结果,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如若真的有那个可能,那他将死而无憾。
    不过一会儿,李太医面上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磕头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如今身子回阳,已有恢复之象。”
    听完,南禹安才如愿的松了紧绷的神经。心脏跳得越发快速,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那孤体内的毒……”他还是不放心。
    他知道自己体内有毒,且还不是同一个下的。这些年他的身子日渐亏损,一生却碌碌无为,他原以为自己要愧对先祖,让江山落入恶人之手。
    可不想,上天居然……居然又给了他机会。
    李太医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对那些毒有了抗体,加上一直吃药缓着,所以才没有毒发。待微臣最后为陛下开两剂药,早晚分服,不出半月便可治。日后再慢慢调养就可大好。”
    说实话,李太医自己也是疑惑的。
    他进入太医院快有三十年了,不受上头主子恩宠,平日里见不到几个正经主子,他都以为自己要在太医院里碌碌无为度过一生。南禹安的病症他是听其他太医提起过,无药可医,体内汇聚大大小小的毒,早晚都是一个死。有几个毒李太医平时都不敢想的,却不想有人用到了这个年轻的君王身上,他不由默默替君王点了根蜡烛。
    可偏偏南禹安不信命,暗地里也自己吃着药。
    似乎是稀里糊涂吃对了,他开始活气红润起来。暗中找了平日不惹眼的太医开给自己看,得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好消息。
    南禹安松了口气,自己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的了。若是君长戚知道,他的毒已经被自己解开,对方会不会咬牙切齿的抓狂呢?
    想想他还有些期待。
    “那子嗣问题……”南禹安还是较为关心这个。
    凡是帝王都有私心,他虽然已经有了让位给健康弟弟的打算,可心里总是不甘的。
    他才是君王,却要活得如此小心谨慎,实在不该。
    李太医笑道:“陛下放心,若按时服药,未来可期。”
    随时不可置信,可他也说出了自己的诊断。
    天不会就此亡了南荣,他就知道,南荣不会就那样被一个阉人控制的。
    南禹安听罢,久久不语,可眼眶已经微红。
    太好了。
    他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他也能有后了。那让位给南禹民的事,就再也不能想了。他要多活个几年,将君长戚给斗下去,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
    许久,南禹安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这时,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来报,“陛下,占星阁阁主和寿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闻言,南禹安面有疑惑,这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他挥手让总管下去,“让他们先等着。”
    “是。”
    随后,南禹安给了李太医的家里一些赏赐,足够他们吃饱喝足,李太医感恩戴德。
    南禹安半威胁地道:“孤已经好了这件事且不可叫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你的老母亲也不行。给孤管好你那一张嘴,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孤先拿你的家人开刀,明白了吗?”
    李太医出了层冷汗,心道帝王无情,面上恭谨地应了。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李太医又说。
    南禹安不自觉蹙眉,“你说。”
    “微臣早听说那烈毒难解,一直未有解药,如今陛下作为第一个解了毒的人,微臣可否……可否斗胆向陛下讨一份解毒方子?”李太医低着头道,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可他心里实在好奇得紧,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来人,将李太医秘密送回。”给了药方之后,南禹安对身边人说。
    一个小太监上前,领着李太医离开。
    南禹安叫来总管,顿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决定先叫南禹民进来。
    而李太医被小太监领着离开,那是条远路,平日都没多少人打理。
    李太医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心里也不是喜是苦,却也因为被南禹安用了一回而激动不已。他甚至想告诉所有人,他今日给南禹安看了病。可是临走前南禹安的警告他又不敢忘记,一时间矛盾得不行。
    他心里痒痒,耐不住的。
    忽然旁边的小太监恭敬的朝前方行礼,“奴才见过九千岁。”
    李太医僵住了。
    九千岁?君长戚?
    怎么会在这种偏僻道上遇见?
    他硬着头皮行礼,“微臣见过九千岁。”
    随后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扫视了一番,眼前出现了两双靴子,一双男性的黑金靴子和女童的绕枝木屐。
    女童?
    “免礼。”上头传来君长戚滑凉如丝绸的声音。
    “谢九千岁。”
    李太医微微起身,看了眼面前的两个人。
    一身纹金的黑色锦袍,给来人不知觉添了几分威严。偏偏那人眼尾一抹红,不显浮气,更是妖冶。
    比南禹安更有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李太医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刚想完,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巴掌,自己怕不是活够了?
    他又看了眼君长戚身边站着的女童,头上梳着稚气的双螺,用两只坠着铃铛的白玉蝶做饰。胸前和后头也垂了几根细细长长的小辫子,尾部皆挂着小巧精致的铃铛。
    由于入了宫的缘故,她的身上也富贵了些。方领长袄裙,外头再一件富贵绕枝的短衫,加上她这人面容秀丽,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家族的贵女。
    可李太医知道,没有哪个贵女是敢站在君长戚身边的,不被吓晕就是好事。
    所以,此女不寻常。
    想着他想再抬头看清女子到底是何模样,却不想撞进少女如深潭般的黑眸里。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失去了艳丽的颜色,只剩黑白。
    李太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君长戚的一声轻笑拉回现实。一旁的少女撇了撇嘴,似乎还未尽兴。
    “李太医是从康正殿出来的?”君长戚开口问。
    李太医迟疑了一下,就感觉身边一下子没了温度,忙不可际地点头,“是的。”
    君长戚满意的勾起嘴角,“殿下身子如何?”
    “哎,还是和寻常无二,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话他是用来故意讨好君长戚的,也好让君长戚不发落自己。
    君长戚剑眉一皱,笑意却不变,“公然诅咒陛下是大罪,李太医慎言。”
    一旁的鲜于楹笑出声。
    君长戚的话似乎是提醒,又不像。
    李太医愣了一下,忙道:“是臣失言了。”
    “下去吧。”君长戚说。
    “啊?”李太医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像是在询问这就可以了?
    君长戚点了点头。
    李太医如蒙大赦,一溜烟离开了。
    鲜于楹捂着嘴,笑道:“他怕什么,师兄你又不会吃了他。”
    “在宫中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谁都可能吃了他。”君长戚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垂眸含笑,不知不觉间多了两分温柔。
    鲜于楹不得不感叹一句,妖孽就是妖孽,怪不得师傅经常强调自己的脸比始终的好看,原来那是不自信啊。
    这张脸,分明比师傅还要绝色倾城!
    “师兄,我觉得那皇后有点不对劲。”鲜于楹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觉得她疯了,居然跟我讨要毁人容颜的药水,她居然要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动手。”
    她想起那天萧月华的死,心里又有了一点儿满足感。
    “还有还有。”鲜于楹不自觉拉上君长戚的袖子,生怕君长戚分心似的,“有一个可疑的地方……别人都叫那皇后无欢。可是那皇后不是叫黄柔吗?怎么又改名叫无欢了?”
    “无欢?”君长戚忽然抬起头。
    鲜于楹点点头,确信道:“是的,无欢,他们就是这般叫的。”
    闻言,君长戚少有的带上一种愠色。半晌,他又恢复如常。
    “他也真够不要脸的。”君长戚笑着说,可话里却根本没什么笑意。
    鲜于楹打了个寒颤,“师兄,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君长戚听到无欢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他又在骂谁不要脸?
    皇后?
    君长戚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脑袋,如以前摸左苓那样。薄唇轻启,音调含笑凉薄:“无欢是我的以前的名字。”
    “啊。啊?师兄……你你你以前的名字?”鲜于楹张大嘴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无欢?
    是师兄以前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又改名了?
    君长戚并未做答,手上捏着那块玉佩。许久,嗤笑一声道:“把我的名字安在那种贱奴身上,真是符合他的恶趣味。”
    他忽然紧握住玉佩,关节泛白。
    鲜于楹见他如此,忙摇了摇他的袖子,“师兄咱们走吧,这儿怪荒凉的。”
    她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看君长戚的面色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识趣的不过问的好。不过她还是对无欢这名字产生了兴趣,心里不由得疑惑,师兄改名的目的是什么?
    以前的师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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