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安,天策府祠堂。
    叶青峰翘着腿横躺在蒲团上,看着祭香的白烟缭绕而上,一圈圈盘旋之后又散开。
    烛光摇曳,火焰明灭不定,把昏暗的房间和无字灵牌微微照亮,于是白烟也染上了微黄。
    灵牌为什么没字呢?白烟为什么会散呢?明明没有风,烛火为什么摇曳呢?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
    因为真的很无聊啊!
    叶青峰又叹了口气,二十多天来,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
    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禁闭到底要关到什么时候啊?
    屁股上的伤口早就结痂脱落了,再闷在这里,就该是生霉了。
    这里实在安静,不但出不去,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
    “嗯?”
    叶青峰轻咦了一声,眉头皱起,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出不去......没人说话......没人?
    “对啊!”
    叶青峰直接喊出了声,什么没人说话,分明是没人看守好不好!
    我的天,为什么突然这么傻,二十多天了才注意到这个。
    主要是也没有先例,以前哪次关禁闭不是被师父派人看得紧紧的,也就这次例外,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叶青峰直接站了起来,心中已有盘算。
    师父大约五天才来看自己一次,昨天刚来过,下次至少还有三四天。
    只要在师父下次来之前回来,天大地大,哪个知道老子开了小差?
    嗯?师父会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多虑了,他没那么聪明。
    叶青峰忍不住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步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每次关禁闭师父都派人看守自己,为什么偏偏这次例外?
    有阴谋?故意为之考验自己心性?
    也多虑了,师父那脑子能想出什么阴谋来,忘了派人看守明显更符合他的智慧。
    叶青峰心头更有把握,走起路来都自信了不少。
    “嘭!”
    一声大响传来,门被猛然推开,撞在墙上摇晃了几下,重重倒了下来。
    叶青峰吓得双腿一软,呆呆看着门口的程将军,脑中嗡嗡作响。
    而程将军则是挺着肚子,看着倒下的门板,瞪大了眼一脸惊懵。
    完了完了,失策了,这一次师傅怎么来得这么快啊!
    叶青峰只觉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情急之下思维转动,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师父!你...你怎么又把门弄坏了啊,三个月前才装上......”
    程将军身材很高大,是典型的国字脸,腮帮吊着赘肉,满脸的胡须,双眼如铜铃,眉毛浓密,不怒自威又带着一点憨态。
    他手忙脚乱将门板扶起来又没装上,干脆扔在一旁,大声道:“嗨,这门也太不结实了,一碰就倒。”
    叶青峰道:“师父,分明是你用力过猛......”
    “啊咳咳...”
    程将军尴尬一笑,也觉得脸有些发烫,连忙正色道:“闭嘴,顶撞师傅,信不信我再关你一个月。”
    “师父不要,你当我没说。”
    叶青峰连忙鞠了一躬,缓缓退后,心中仍有余悸,还好提前占据了主动,转移了师父的注意力,不然就惨了。
    程将军好像发觉了什么,皱眉道:“哎?你不是该跪着么?怎么在这儿?”
    叶青峰心头暗道不好,勉强笑道:“这不是听到师父的脚步声,来给您开门么。”
    程将军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来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低头时看到蒲团,眼中却是光芒一闪,悠悠道:“青峰啊,反思得如何了?”
    叶青峰松了口气,郑重道:“经过二十六天的反思,徒儿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在内心检讨,追悔莫及,自责不已。”
    “放屁!”
    程将军一巴掌拍在叶青峰的后脑勺上,大声道:“四个蒲团都凹进去了,分明是躺着睡了觉,你当我傻啊!”
    叶青峰一秒破功,暗道师父太细心,无奈道:“师父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程将军咧嘴笑道:“这话你从小说到大,我都听腻了。臭小子胆大包天,还敢当街打人了,你是恶霸啊?”
    叶青峰道:“我打的才是恶霸,那个混蛋当街打劫不说,还调戏人家闺女,师父,我这是惩恶扬善啊。”
    程将军眯眼道:“这事儿归长安衙门管,有律法制裁,和你有关系吗?和我天策府有关系吗?”
    “你打断嫌犯三根肋骨一条腿,要不是老夫去求情,你何止挨板子关禁闭,恐怕得去牢里待着。”
    “可是......”
    “可是什么!目前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妖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胆子忽然大了起来,连长安城都敢闯了。”
    程将军两片大嘴唇翻飞不绝,口水滔天:“派你去肃清妖物,你却去插手长安衙门的事儿,你脑子里装的是沙子吗?咱们是天策府,是三界十二大门派之一,不是什么公堂衙门。”
    “上次十二派掌门会晤,镇元子那老头笑嘻嘻的,说我天策府专管偷鸡摸狗之事,要不是老子脾气好,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叶青峰小声道:“主要是因为打不过吧......”
    “还敢顶嘴?”
    程将军右手一伸,瞪眼道:“害我这么丢人,要换别人,我早拿鞭子抽他了。”
    叶青峰缩了缩头,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只觉自己耳朵都要被震破了,喃喃道:“师父你就是太好面子了,咱们天策府惩恶扬善,潇洒大气,但求痛快,管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笑道:“而且镇元子掌门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他一向很幽默啊。”
    “你很了解他?”
    “传言如此嘛。”
    “我打死你这个劣徒,忘了你一身武艺是谁教你的了?还敢帮外人说话。”
    叶青峰连忙躲闪,大声道:“师父我错了,我肯定跟你是一边儿啊,下次见到镇元五庄的弟子,我一定好好给你出气。”
    “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想找借口与人比武,这么大了还心性不定,好勇斗狠,老子稳重的性子你是半分没学到。”
    叶青峰道:“你上个月喝醉酒,不也拼死拼活要找翼国公打架嘛...”
    “那是秦琼老儿太过分,故意出言不逊。”
    程将军喘着粗气,摆手道:“行了,少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害得我都忘了说正事了。”
    “什么正事儿?”
    叶青峰看了看师父,心头忽然有些发慌。
    因为此刻程将军已经收起了笑脸,满脸横肉不怒自威,目光如炬,又带着沉重。
    他大手重重拍在叶青峰肩膀上,沉声道:“青峰!”
    这一掌力气太大,叶青峰腿一弯差点没倒,但见师父如此严肃,只能老实道:“师父您说...”
    程将军道:“孩子,你虽侠肝义胆,却意气过重,沉稳不够。”
    “师父送你一句话,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好战必危。”
    “明白意思吗?意思是让你既要学会稳重心性,不可好勇冲动,也要练武不怠,保持上进。后者你做到了,但前者还没有。”
    烛光下,他肃穆的脸被照出阴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平日里的鲁莽和大条此刻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山一般的巍峨与厚重。
    叶青峰喃喃道:“师父,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魏丞相啊。”
    程将军下意识回答,然后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不不,是我自己要对你说的。”
    叶青峰已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将军咬牙跺了跺脚,无奈道:“魏征这老头,尽出馊主意,我就说这小子顽劣至极,怎么可能一两句话就教得回来。”
    叶青峰连忙道:“师父,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错了,长安城如此大变,就放我出去捉妖除鬼吧!”
    “你想得美!”
    程将军道:“还想出去?看到门外的太阳了吗?你要是能让天老爷马上打几个响雷,我就让你出去。”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忽然传遍大地,震得程将军身体一抖。
    他回头一看,只见黑云不知从何而起,瞬间蔓延而出,遮天蔽日,封苍盖穹,令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狂风忽起,吹得空气嘶咽,似婴儿啼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一道道闪电撕裂乌云,照得长安惨白一片,惊雷滚滚,回声不绝。
    叶青峰愣了片刻,顿时忍不住大笑道:“多谢老天爷赏脸,师父,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住口。”
    程将军压着声音,看着天空巨变,眉头紧紧皱起。
    叶青峰好像也发现不对劲了,走到门口,感受着黑云压境,大地沉重,缓缓道:“师父,夏日天气虽然多变,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啊。”
    程将军眼中似有厉光,冷声道:“数月以来,长安妖物忽然增多,而且像是失去了心性一般肆意伤人,丝毫不惧死亡,反常无比。百姓也是古怪,疾病频发,触法犯法之事愈来愈多,仅仅半年,便已超过去年总计之数。”
    “街道上摩擦也比较多,朝堂上更是吵闹不休,各个大臣的戾气愈发重了。”
    他缓缓道:“这些,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叶青峰听得全身发寒,如果不是巧合,那什么力量如此可怕,既能影响妖物,又能影响人心,而且还是这么大的范围。
    程将军叹了口气,慨然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绪不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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