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张大川行得正坐得直,何时护过犊子?”张老板怒不可遏。
    “你没护过,那为什么要只听你手底下人的一家之言?打架,是双方的事,要想了解事情的真相,那就得把双方的说法都给听全咯!”
    谷雨掷地有声,未曾因为张老板有钱人的身份而怯懦半分。
    “这……”
    张老板原本汹汹的气势,瞬间被灭了一半。
    理智,重新攀上心头。
    “行,既然你说我不该一叶障目,那我就洗耳恭听,看看你手底下的人究竟能不能把骂人的话,给说出花儿来!”
    谷雨缓缓走到陆有福身旁,蹲下身来,看向那个被打的乞丐。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讲给张老板听吧。张老板是个好人,只要你说的是真话,相信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那乞丐听罢,知道谷雨在帮自己,自然也不敢掉链子。
    他努力挣扎着,在陆有福的搀扶下,慢慢坐起了身。
    “他身上的菜汁,确实……确实是我泼的……”
    这话一出,那鲁大宝立马指着自己工作服上的污渍,开始叫嚣起来。
    “听到没?你们听到没?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是他泼的了,那我揍他不正是理所应当的么?”
    周围的工友也纷纷附和。
    “是啊,他自己都承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肥婆娘可真是没事找事!”
    “被打的这人我认识,之前就是桥洞底下的一个乞丐,天天在街上乞讨。你们想想,这乞丐要是好东西的话,能跑去当乞丐么?”
    “对,之前我看那些乞丐饿极了,为了一个馒头都能大打出手,现在就算他们有了正式的工作,开始送外卖,那也是狗改不了吃s!”
    ……
    那些工友的话,让坐在地上的那个乞丐愤怒不已,一张本就枯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他衣服上的菜汁确实是我泼的,可……可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有人故意伸脚绊了我!”
    “有人故意伸脚绊了你?”张老板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这事儿是谷雨手底下的人没教养,才得罪了鲁大宝,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可没想到,这个被打的乞丐居然说是有人故意绊了他。
    这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对,就是……就是有人绊了我。本来,我应该很早就把外卖送过来的,可……在路上遇到了一点儿其他的事,就耽搁了,等我提着两大袋子外卖过来的时候,工人们已经下班了。我心里着急,就走得快了些,生怕耽误工人大哥们吃饭。但没想到,我刚一走到车间门口,就……有人伸脚绊了我一下,我一个没站稳,这才向前摔去,把袋子里的饭菜洒到了他身上……”
    乞丐的话,让张老板有些心惊。
    开工厂这么些年,工人们打架的事儿他见了不少,一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背后故意使绊子,挑起事端,引发争斗,那可比打架的事要严重多了。
    打架,往大了说,那是脾气不好,暴躁易怒。
    可这故意没事儿找事儿,欺凌弱小,挑拨离间,那就完全是品行不端。
    就好比,一粒老鼠s坏了一锅汤。
    把这种人放在厂里,他还能指望这厂子兴旺发达么?
    如此想着,他拧着眉,神色严肃的看向那乞丐:“那你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绊了你?”
    那乞丐摇了摇头:“当时我走得太急,没太留意,只记得……他们一大群人从车间里出来,都穿着工作服……”
    这让张老板有些为难了。
    记不住对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工厂里的工人,这让他上哪儿去把那个害群之马给揪出来?
    “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伸脚绊了你?”张老板语重心长的问。
    可那乞丐看了看周围的人,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就记得那人穿的是这厂里的工作服。”
    张老板有些泄气。
    找不出那个害群之马,不仅不好给谷雨交代,关键是万一下一次那人又在工人之中作妖,那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是找不出来。”一旁的谷雨突然开了口。
    张老板转眸看了她一眼:“你能把那个绊他的人找出来?”
    谷雨环视众人,浅浅一笑:“他之所以想不起来,不过是因为刚刚挨了一顿打,现在记忆短时间有点错乱而已。如果,我们能将他摔倒当时的情境完全还原,那想必他的记忆即刻就会恢复正常。到时候,要揪出那个无事生非的害群之马,应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的话,让张老板诧异不已。
    情境还原?什么鬼!
    似是知道张老板可能不懂,谷雨耸耸肩,淡淡问了句:“张老板,你想找出引起今天这场争端的害群之马么?”
    “当然。”
    刚才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对谷雨和谷雨手下的人抱有敌意。
    但那仅仅是一种对自己利益范围内的人进行保护的本能,就像谷雨看到那个乞丐被打,就不由分说就冲上来拼死维护那个乞丐一样。
    现在,当他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打架那么简单之后,他便放弃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敌意,重新站回到了公义的一边。
    “行,既然张老板也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张老板揪出那个人!”谷雨说完,转而看向那些围观的工人,“诸位,请你们按照之前下班出门的顺序,到车间门口一一站好。”
    那些工人不知道谷雨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皆是一脸蒙圈。
    “按照下班出门的顺序?那谁还记得啊?我们都是随便走的,一边走,一边聊天,也没谁会特意去记这个啊!”
    “不记得也没关系,但你们都在一个厂里工作,想必平时下班什么的,也都是三两个一起的。所以,你们只需要按照自己平日里的那个小团体站到车间门口就成。”
    听到这话,那些工人们纷纷开始回忆自己中午到底是跟那个小团体一起走的。
    “老刘,我记得我中午是跟你一起走的。”
    “陈麻子,我记得那会儿我们俩正一块儿聊买自行车的事儿!”
    “我记得当时我左边是冯老四,右边是王老五!”
    “我前头是魏士国,后头不知道是谁,好像是周大喜!”
    ……
    工人们回忆着回忆着,就自动在车间门口排好了队。
    谷雨让陆有福把那乞丐扶着,缓缓走到车间门口。
    “现在,他们都按照下班那会儿的顺序站好了,你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想起来绊你的那人是谁。”
    那乞丐点了点头,在陆有福的搀扶下,慢慢走入了工人队伍里。
    他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摔倒当时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在脑子里清晰了起来。
    他记得那人挺高,还瘦,身上穿的工作服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家里女人没给打理好的。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那人脚上穿的解放鞋上有点陈旧的泥巴。
    估计,不是这镇上的人,而是底下的村子里来的。
    照着这点回忆,他在工人堆里找过来,找过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难道,是他记错了?
    “哎,江卫东,我明明记得你中午不是站在这里的,你跑我旁边来干什么?”一个工友突然开口。
    众人闻声,定睛看过去,只见江卫东正弯着腰,缩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工友旁边,鬼鬼祟祟。
    “江卫东,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张老板冷声喝道。
    江卫东依旧缩在那魁梧工友的身旁,不敢出去。
    张老板怒了,扫了自己旁边的车间主任一眼。
    车间主任会意,立刻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江卫东从工人堆里拽了出来。
    “厂长刚才叫你,你没听见么?”
    江卫东缩着个脑袋,望着自己的脚,低声应道:“听……听到了。”
    “那你小子还不出来?”
    车间主任忍不住嘟哝了一句,看江卫东耷拉着个脑袋,怕他又惹厂长生气,便好心提醒道:“把头抬起来,整精神点儿,省得一会儿厂长看见你又来气!”
    江卫东也确实有点怵张老板,因而迟疑了一下,还是听车间主任的话,把头缓缓抬了起来。
    哪曾想,就是这么稍稍一抬,不远处那个被陆有福搀扶着的乞丐就瞬间开始激动起来了。
    “是他!就是他!是他伸脚绊我的!”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看向江卫东。
    “是你?”
    江卫东连连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认错人了!”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你!你就是那个趁我不注意,悄悄绊了我一脚,害我把饭菜泼到别人身上的人!”那乞丐十分肯定。
    但江卫东还是不愿意承认。
    “我没有绊过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着,江卫东便准备再次回到众多工友中间,继续当个隐形人。
    反正,这么多人在,只要他不承认,谷雨和这乞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人。
    “站住!”张老板发话了。
    江卫东顿下脚步,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你说他是故意绊了你的那个人,你有证据么?”张老板问那乞丐。
    那乞丐点头:“有的,当时他绊了我一脚,我摔得急,无意中在他的鞋上踩了一下。现在没过多久,那个鞋印应该还在。”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江卫东的脚上看去。
    果不其然,那里有半个不深不浅的鞋印。
    “原来真的是你!”
    “不……不是我,这……这半个鞋印,是……是刚才在人群中,被工友们踩的……”江卫东连声解释。
    听到这话,谷雨不禁冷笑一声。
    “江卫东,你还要狡辩?你也不看看,你脚上的这鞋印,跟我手底下这人的鞋形是否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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