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蛟的大尾巴瞬间焉了。
    明连的手艺是真的好,无论是面条还是其他配料,都煮得刚刚好。
    是那种随便拍一张照片,就能当食铺招牌的漂亮。
    在客厅的圆桌上吃早餐。
    蒋蛟当初煮面的时候预了明连一份,所以这份面条量特别多,明连不得不拿平时呈汤的大兜来装。
    一坨面,糊过头了,看不见什么汤,在这糊面的海洋中,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废料。
    跟猪食潲水似的。
    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蒋蛟盯着面前的猪食,如临大敌,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能刺穿他肠胃的钉子。
    说实话,这份面蒋蛟是远看不上的。
    但明连就坐在对面,蒋蛟又觉得,如果连他自个都吃不下,以后做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给明连尝尝?
    深吸一口气,蒋蛟拿起旁边的筷子,也不说其他,将头埋得低低的。
    开干。
    有点壮士断腕的气魄。
    明连有点惊讶,没想到蒋蛟真吃了。
    在他的印象里,蒋蛟是个挺挑剔的人。
    喜欢吃高档餐厅的菜,看不上路边摊。穿的衣服如果没有高订,就要穿大牌子的。
    有洁癖,去旅游时懒得洗袜子,一次性带一盒,每天穿一双扔一双。
    不仅自己懒得洗,也不让他洗袜子。
    脱掉滤镜后,明连真觉得蒋蛟这人忒龟毛。
    所以现在,当明连看到他真的埋头吃时,不由盯着蒋蛟看久了会儿。
    惊讶过后,明连忽然笑了下。
    这大兜挺像狗食盆,配蒋蛟这个狗男人正好。
    听到明连那声轻笑,蒋蛟抬起头来,他一双整宿没阖过的眼微红,看起来像是哭过一样。
    明连......蒋蛟低低地喊了声。
    他喊了声后,也不说其他,就用一双红彤彤的眸子瞅着明连。
    明连没管他。
    蒋蛟失落地抿了抿唇。
    早餐吃完,明连正想收拾东西,这时那头伸过一只宽大手掌,把他的碗跟筷子捞了过去。
    两人的手有一瞬间的接触。
    明连与当初在西河停车场时一样,立马将手收回。
    上次蒋蛟没注意,这一次他注意到了。
    那只厚实的大掌也是一顿,蒋蛟的脊背好像在厨房那时就直不起来,他头垂得低低的,眼帘也垂下,明连,我同意离婚。
    明连看着他,只见他眼下青黑,面色苍白,以往一向打理得细致的额前发,如今狼狈地垂下几缕。
    看到这样的蒋蛟,明连有几分说不明的感觉,但那绝对不是心疼与难受。
    像是,松下一口气。
    他们到底是放过了彼此。
    但是明连,我想你知道,跟你离婚并不是我想离婚,而是这是你的意愿。你说我应该学会尊重人,我现在有在慢慢学的。蒋蛟声音很低,大概是一夜没睡,声音带着哑。
    你想离婚,所以我才跟你离的。
    这段婚姻之所以走不下去,都是我一人的错,过错方在我。我知道你写剧本很厉害,有能力赚钱,但你能不能......蒋蛟低头看着手里的碗。
    一个像能装一桶饭的大汤碗,一个正常型号。
    一大一小被蒋蛟叠在一起。
    他摩挲着那个正常型号的面碗的边缘,动作轻轻的,有些胆怯,也有点眷恋。
    ......能不能接受我的补偿。似乎生怕明连连他的一点东西都不要了,蒋蛟不停歇地说。
    他们说婚姻里犯错了的那个要净身出户,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犯了错就要惩罚。明将才刚上轨迹,规模不算很大,比起现金,股份的增值空间更大。
    明连漫不经心,哦?你打算给多少?
    大三那年,两人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当时蒋蛟做了一件大事,他注册了一家公司。
    取名:明将
    因为这事,明连足足一个月走路都是带飘的,看什么都觉得美丽。
    在大学的后半段,明将不断招兵买马,蒋蛟毕业后直接起飞。
    蒋蛟没有犹豫,我手上的股份全给你。
    全给我?明连有些惊讶。
    蒋蛟小幅度地点点头,还是没敢抬头看明连,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明连看不懂蒋蛟了。
    要说蒋蛟很爱他,但从平时的相处来看,蒋蛟对他的爱意真的不明显,他有时候甚至感受不到。
    然而要说蒋蛟不爱他,这人却能将男人最重要的事业送给他。
    全部股份一旦送出,原本一手一脚创业的蒋蛟就成了打工的。
    老板是他明连。
    蒋蛟这男人是狗,但明连也否认不了这人在商业上的触感。
    敏锐到堪称恐怖。
    他对政策与市场的风向,对各种细碎资料的分析,比在商场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都精准。
    当然,他的优势远不止这些。
    他背后有个蒋家。
    说是说白手起家,但人家合作商精得很,知道蒋家这个小公子出来单干后,抢着去跟他做生意。
    于是很快,明将的规模就跟蓬发的蛋糕一样,吹气球似的涨。
    除了明将,我名下的资产都给你。明连,你能不能、能不能把这套房子留给我。蒋蛟终于抬头,用他那双又黑又肿、像是被蜜蜂蜇过,也像被人打了一拳的眼睛看着明连。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所以能不能把它留给我?蒋蛟恳求道。
    这里有他们的回忆,明连已经被他弄丢了,他不能再失去这座房子。
    这样的财产分割,基本上就是把蒋蛟掏空了。
    明连在沉默。
    蒋蛟等得越来越着急。
    他是生怕明连不同意,生怕对方觉得明将的股份不能立马套现就是不值钱,又或者是只想拿回以前自己那一份。
    你要不同意,那我不离婚了!蒋蛟直起脊梁。
    明连眼风扫过。
    某人充气的脊梁被扎开了一个大孔,嗖嗖嗖地泄气,很快腰椎再次变扁变弯。
    赶着送钱是吧?行。明连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蒋狗这方的描写,其实没有洗白他的意思,只是想让这个人物更丰满= =
    重申:不会洗白。就跟简介上说的一样,有超大型火葬场。他一天学不会尊重与爱,一天没让我这个亲妈满意,都不可能追到老婆。
    第21章 第21根铁柱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最后还是蒋蛟干巴巴地开口,今天是星期六,民政局不开门,明天奶奶生日,我们、我们下周一再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也仅是几乎。
    明连应了。
    一桩事解决,明连轻松不少。
    吃完早餐,明连打算回明家一趟。
    不过在回去之前,他得把之前从朋友那里买的药材酒带回去。
    明阳辉既不喜欢白酒,也不爱洋酒,独独对药材酒青睐有加。
    枸杞人参这些药材酒,明阳辉都喜欢。
    明连有个朋友就是做酒庄生意的,里头各种酒都有,以前明连哽着脖子跟他爸对着干,对方让他往东、他就往西。
    初中的时候闹得最厉害,一气之下明连曾经两手空空地离家出走。
    如果不是遇到一个蓬头垢面、看起来跟他一样是离家出走的小男孩,他估计得饿晕在外头。
    现在明连回过头想,当初哽着的那口气,大概是因为时过境迁,也不那么重要了。
    蒋蛟像条大狗一样跟在明连身后,看着他从小储存屋里把俩樽酒搬出来,你要回去看咱爸?
    药材酒都是用玻璃罐装的,玻璃成分稳定,哪怕长时间与酒精接触也不是有事。
    正在搬酒的明连纠正他,是我爸。
    我爸不是你爸。
    蒋蛟一言不发地把明连从小屋子里挪出来的大玻璃罐抱起,抱着那足有四十厘米高的罐子往外走。
    明连眉梢动了动,最后到底由他。
    反正离婚的事已经谈好了,无论蒋蛟怎么做,他都不可能改变主意。
    明连去拿另一个玻璃罐,在他弯腰时,他听到有一句小小声的抗议飘来
    今天民政局不支持离婚。
    明连嘴角抽了抽。
    等明连把两个大罐子放上车后,绕到前头去,却见蒋蛟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
    明连眉梢微扬,蒋蛟,你这是做什么?
    我送你过去。蒋蛟目视前方,他那双又黑又红又肿的眼睛哪怕是从侧面看,都醒目的过分。
    明连摇头,没必要。再说了,难道你要这样子去吗?
    明连指他的眼睛。
    他是清楚蒋蛟这人有多臭美,有几次他从公司回来,看到这家伙在浴室里摆Pose。
    一看就是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我不能这样去吗?蒋蛟扭过头来。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丑死了,别扭了一下,但就是想跟着明连一起去,我这样子说不定还能哄咱爸开心。
    明连:......
    蒋蛟见明连不说话,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青筋鼓起,看起来好像要打人,然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语气几近哀求,明连,让我去好不好?
    明连淡定地看了他半晌,感觉自从昨晚谈过话之后,蒋蛟就变了。
    以前明连觉得蒋蛟是高冷睿智的,他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做什么事好像都有种了然于胸的自信。
    但是现在,这块高冷的大字牌好像皴裂开了无数裂痕,上面的漆逐渐地掉下。
    睿智这两个字逐渐变得模糊,隐隐露出了其他什么。
    见明连往副驾驶座那边坐,蒋蛟眸子亮了亮。
    *
    明阳辉惊喜极了,没想到大儿子这个月居然又回家了,而且还带着酒来看他。
    就是......
    明阳辉不由看向蒋蛟,目光尤其落在他的眼睛上,小蒋这是?
    蒋蛟轻咳了一声,爸,我没事,这两罐酒够吗?不够的话我找人再给您送一些。
    明阳辉听出他在转移话题,于是不多问了,笑着说,够了够了,都够我喝挺久了。
    明连跟蒋蛟一人抱着一个大玻璃罐,抱着往储物室那边去。
    储物室不小,但因为堆了很多东西,所以剩下空间有限。
    再加上无论是蒋蛟还是明连,都是一米八往上的个头,这一进来,瞬间显得这间屋子更狭小。
    两人距离很近,就是因着这份距离,明连忽然听到了
    蒋蛟的肚子在叫。
    胃部那地方翻来覆去咕噜噜的响,好似里头装了一条喜爱兴风作浪的龙,不翻江倒海不高兴。
    明连愣了下,扭过头去,只见蒋蛟整张脸都白了,额上冒了冷汗。
    你肚子不舒服?明连问。
    蒋蛟疼得难受,伸手捂着肚子,有点。
    明连想起不久前蒋蛟吃的那大兜跟潲水似的面条,当时他觉得那碗面有毒,没想到真的有毒。
    眼皮子一跳,明连说:那你去个厕所吧,别让我爸看见你这模样。
    就像蒋家的人对他很好,他爸也拿蒋蛟当亲儿子来看待。
    要是看到蒋蛟这模样,说不定要急急忙忙把人往医院载去。
    蒋蛟委屈地抿了抿唇。
    明连嫌弃他了。
    丧丧地,蒋蛟从储存室里出来后,就去洗手间了。
    短期之内跟明连最后一次一起来岳父家里,居然先蹲了个厕所。蒋蛟表示很难受。
    各种意义上的难受。
    小蒋呢?明阳辉见回来的只有明连一个。
    明连实话实说,他上厕所去了。
    明阳辉没有多怀疑,明连思索了下,然后跟上次回来时一样,坐在明阳辉旁边的位置去。
    他发现他家老头子好像挺喜欢这样的。
    果然,明阳辉立马就笑了,眼里止不住的高兴,年年,今天想跟爸爸说些什么?
    明连眨了眨他特别漂亮的狐狸眼,老头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明阳辉哈哈一笑,心情大好,知子莫若父,你小子屁股一撅......
    得了得了,咱是文明人,别那么粗俗。明连觉得他爸平时画风还挺正经的,到了他这里就各种糙。
    以前他以为老头子是不待见他,所以各种针对,现在长大了,发现其实这只是他爸的一种特殊表达方式。
    明阳辉哼地笑了声。
    明连见他这得意样子,忍不住杠了一下,知子莫若父是吧?那老头子你倒是说说,我想跟你说什么。
    明阳辉笑呵呵,我不告诉你。
    他是真的开心,大儿子不仅回来看他,还拿了他喜欢喝的酒。
    哪怕那之后,明连把酒放下就走,明阳辉都能乐上许久,更别说现在还能这么和气的谈上话。
    老头子,我妈是不是有一条蓝宝石项链?明连入正题了。
    明阳辉稍愣,是。
    转而又问,你怎么知道?
    明连开始编故事,我昨天梦到我妈了,当时我在写剧本,她看见我在描写珠宝,于是很高兴地跟我说她有一条特别漂亮的蓝宝石项链,要拿给我看一看。
    作为一个编剧,编故事顺手拈来。
    所以老头子,我妈那条蓝宝石项链在哪里?明连问。
    明阳辉从未想过长子在编故事,也没有觉得明连这话奇怪,就直接说,项链在你聂姨那里。
    明连眯了下眼睛,他流丽的眼睫划出几分森冷,在明阳辉注意到前隐去。
    我妈的东西怎么会在她那里?明连皱眉,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
    他与继母关系很一般,这点他爸早已知道。
    那条项链是你妈妈送给她。明阳辉解释。
    这话让明连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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