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芙从城内策马赶过来,的确口干,想也没想,端起茶盅就喝了两口,却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他明显感觉到,所有人似乎都在盯着她手上的茶盅。
    于是,她捧着茶盅遮掩着脸,眼角余光一扫四周的席位,果然,大家都在看她,益西也一脸疑惑地研看她和慕卓衍,似看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眼神异常悲戚,仿佛心在滴血。
    丝芙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儿,眼睛又瞥了眼慕卓衍的方向,却见他没事儿人似地,拿起筷子兀自夹菜,她忙要将茶盅给他放回去……
    偏巧,晋封端着托盘过来,给她摆好碗筷,突兀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茶盅,然后,将新拿来的茶盅放在了慕卓衍面前,又亲自给慕卓衍斟了半小碗茶。
    一切仿佛神不知鬼不觉,却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尤其,新拿来的茶盅是青花瓷的,最是寻常不过的,而她刚搁下的茶盅却太过奢华,上面是珐琅的猛虎祥云纹,且这种珐琅纹极是华艳,工艺复杂,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大周主帅专用的茶盅。
    丝芙一时间进退两难,很想把茶盅交换过来,无奈这主帅宝座太过突兀,她稍有举动,都会是万众瞩目。
    慕卓衍察觉她的微妙,一伸手,不着痕迹地将青花瓷茶盅放在她面前,自己则端起猛虎祥云纹的茶盅押了一口茶……
    丝芙松了一口气,却又发现,众人神情暧1昧,看她和慕卓衍的眼神也愈发不同。
    共用一个茶杯,这样的确太过亲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指责她。只是盯着他手上的茶盅,愈发地羞窘不安。
    慕卓衍道:“今晚轻松些,大家难得相聚,大家不醉不归。”
    众人都高呼好,月州来的将军拓拔中,乃是拓跋露和拓拔蝉庶出的兄弟,年纪轻轻文物双绝,更是气宇轩昂,自得封为月州将军,也加封为了世子。
    他高举酒杯站起,“王爷我敬你!过去的干戈都已成玉帛,咱们恩怨放在两旁,王艳与丝芙姐姐天造地设,很是匹配。”
    丝芙被他这一声丝芙姐姐叫得惶恐,“这位将军,您怎么能随便唤我姐姐?”
    慕卓衍淡冷地说道:“他是拓跋露和拓跋蝉同父异母的亲弟拓跋中,年龄又比你小几岁,不唤你姐姐,难道要唤你罪臣之女?”
    丝芙被他这番话刺到,“王爷如此句句带刺,可叫丝芙不敢说话了。”她对拓跋中道:“没想到,七年过去,表弟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大将军,表弟可是也婚配了?”
    “还没,皇上特召我过来,便是也想与皇祖母贺毓太后商议给我赐婚之事。”拓跋中对丝芙笑了笑。
    慕卓衍道:“阿中,你的婚事皇上已然在考虑,不过,本王的婚事么,你就莫要着急了,你刚才那样说,恐怕有人会不高兴的。”
    拓跋中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看向对面的益西,“益西将军会不高兴么?还是丝芙姐姐会不高兴?”
    丝芙不知该说什么好。
    益西则绷着脸没有说话。
    满场气氛有些尴尬,就连远处的士兵都在议论,“这拓跋中是不是在没事儿找事儿?”
    慕卓衍却笑道:“丝芙是个愚钝之人,也素来不知变通,为孟兹国之前的错,她在本王府上当了七年的丫鬟赎罪,而且如今连厨艺也不会,实在无甚可取之处,本王倒是希望能迎娶一个脑子好使些的,就算不及当今皇后半分,也不敢这般愚钝才好。”
    拓跋中笑道,“如此,我可要为丝芙姐姐惋惜了!”
    丝芙窒闷地别开脸,十分不满这拓跋中拿着自己开玩笑。如此闹得她愈发备受瞩目,怕是做什么都是错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有意在勾1引慕卓衍。
    慕卓衍没有与她说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在盘子里,任由她一个人发窘,“歌舞呢!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众将士高呼地附和,“不醉不归,同敬王爷!”
    慕卓衍举杯回敬,仰头便把一大杯酒灌下去。
    拓跋中高呼道,“王爷海量,咱们再喝!”
    歌舞又起,始终在席位上绷着脸的方来,待拓跋中坐下来,自他右侧的席位上提醒,“阿中,你少喝点,也少说话!”
    拓跋中不满地道,“姐夫,您看看清楚,座上那位可是我的前姐夫,人家是平王殿下!真不知我姐是缺了什么心眼,竟跟了你这个没本事的。”
    方来愤懑地失笑,“你若希望你姐姐回去平王殿下1身边,可以找她去直说,在我面前唠叨这些,无用!”
    “不只是我不满意,我爹也是不满意的,尤其现在平王可是当上了兵马大元帅,他若是要反了去当皇帝,可是最有希望的。”
    方来不敢恭维地道:“哼哼,你敢说出这句话,也委实够无知的,就算你知道龙鳞阁和无绝等人的存在,也该看一看,你姐夫我是谁!”
    “你——你不就是从前跟在璇玑阁的护卫统领方来么!”
    “是,我是护卫统领,我主子又是谁?”
    “你主子——就是那个自废了皇后之位的江心瑶啊!”
    “江心瑶是谁的女儿?”
    “江心瑶是睿贤王的嫡女嘛,这谁不知?”
    “睿贤王是谁?”
    “睿贤王是……是……”拓跋中被噎住。
    睿贤王是龙鳞阁无绝的师兄,是从前只手遮天的无影,就连凌厥国皇帝都是他的徒弟,虽说睿贤王如今只在家里负责教导儿子,早已不问政务,可他儿子还当着丞相,他女儿江心瑶更是那三位皇嗣的生母,实在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
    “继续说!”方来戏谑地讽刺冷笑,“怎么不说了?”
    拓跋中哑了半晌,只得端起酒杯来朝方来一敬,“姐夫恕罪,中儿自罚三杯!”
    方来却直接让护卫给他收走了酒杯,“这是在京城,不是在你们北月旧地,说话都当心些,指不定那一簇人里就有龙鳞阁的人,你的每一句话,几经辗转,都能传到睿贤王和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你若要被斩首,我和你姐姐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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