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回一句话没说,拉着袍袖,胡乱地擦掉眼泪,又迅速起身冲出门去。
    小二忙拿着银票追出门,却见妙回的马还在,人却不见了踪影,“哎?人呢?”
    *
    心瑶盘膝坐在仙海阁圆窗内的罗汉榻上,忙碌地剥着松子,往嘴巴里送,听到窗外那妖孽似的男子大吼大叫,也没应声。
    饿极的夫诸寻到膳房,见冷锅冷灶没有半点温热,他吼叫着便又寻到仙雾阁。
    “江心瑶,出来!江心瑶,老夫饿了,快去烧饭……”
    往日,他是能饿个三五日都不成问题的,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一个人养成了一天三顿御膳级的美食习惯,再给他突然断粮,无异于将他推入一个生不如死的深渊里。
    夫诸很想告诉自己,他能忍,不就是饥饿么!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坐在腾云阁的堂室的兽皮毯子上打坐,肠胃却敲锣打鼓一般的热闹,害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气躁,真气难聚。
    这几天,他倒是知道,那丫头晨起会在院子里遛个十圈八圈,然后坐在樱花树下,捂着那微有些形状的腹部与腹中的孩子说话。
    然后,她便在仙雾阁的琴房里练琴。
    她那些曲子一个比一个不中听,且听得人头晕目眩,极是不适,且他在练功是,竟然出现了真气逆转的境况,后来持续了两日,他便真气算乱,愈发心浮气躁。
    于是,他便直接把琴房上了锁,再不允许她入内。
    不允许她弹琴,她少不得是在仙雾阁的书斋里看书,那丫头是酷爱读书的,且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
    他收的那几个徒弟,除了慕景玄有几分自幼习练而成的写字的本事,其他几个都是俗眉浊物,书本鲜少碰,只老三和老五能读几本诗书,且他们每日看山涧里的流动的云层,也不曾能画出江心瑶那画中的意境……
    然而,他迈进书斋,就见房梁上,墙壁上挂满了画,翻滚的云层跃然画中似能流淌下来一般。
    还有慕景玄的画像,俊伟霸气,卓尔不凡,眼神凝着魂魄一般。
    还有一幅画上是两个人,横幅的画纸上,左边是一个血羽斗篷的引发男子,右边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和尚,两人一个艳若邪魔,一个却与世无争,似人心里的善与恶,两个极端,两人却又有相似,便都不像凡尘中的人。
    他们的眼睛都是透亮澄澈的,唇角都有浅淡的微笑,却笑得如此不同。
    夫诸看着画,突然忘了饿。
    这辈子,除了照镜子,他从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姿容,而镜子里的他,白发苍苍,是他厌恶的。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个曾许诺陪他成为神仙眷侣的人,是嫌恶了他姿容老去,所以,有时候,他也想剃掉自己这满头的银发。
    看着眼前的画,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满头银发,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这女子捕捉到了他八成的神韵,却还少了一分,他的眼底是该有痛的,这人却笑得邪肆傲岸,无半分的痛苦。
    他从墙壁上取下画,便又满院子地喊,“江心瑶,你是趁着老夫不注意,跳崖了不成?”
    心瑶由着他急火火地怒,她捻着松子仁继续嗑,这松子仁炒熟之后,比在京城吃到的还香甜,着实美味。
    那老妖怪不放她回去,她也不甘示弱,就这么耗着吧!看谁能耗过谁。
    在这种地方,能吃上饭是本事,她拿松子仁诱几只鸟雀过来吃,便可网到几只,趁着夫诸练功时炖了汤喝,再啃了肉,她和孩子都饿不着,再加上这越嚼越香的松子……啧啧……也算人间美味。
    夫诸自楼阁下上来,闯入房内,见女子靠在罗汉榻的方枕上嗑瓜子,不禁气结,“我喊哑了嗓子,你怎么也不应一声?”
    心瑶失笑,“我凭什么应?”她不羁地吐了一片松子皮在地上。
    夫诸这才看到,地上竟全都是松子皮,气得他俊美的脸顿时扭曲。“你……你竟在这里嗑松子,也不肯去烧饭?”
    “师父说笑呢!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烧什么饭呐?”
    “你……”
    夫诸很想朝她一顿怒骂,但是,又怕她做饭时在锅里吐口水,左思右想,一番权衡,便气急败坏地隔着茶几坐下,把画丢在桌上。
    “你这画的什么呀?乱七八糟!”
    妙音是故意画这画给他看的,她想探查的隐秘,他只字不曾提过一个字,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装糊涂,只要他把她送回宫就好。
    “心瑶不过是随手画来玩一玩,也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家,想念师父和景玄了。若是污了您老人家的眼,您多见谅。”
    夫诸自然是无法见谅的,“我知道你对我和妙回之间的事,心存怀疑。”
    心瑶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又朝地上的大堆松子皮上吐了一片松子皮,“让师父失望了,我没兴趣探听旁人的秘密。”
    夫诸气结,见她一颗松子接着一颗松子的吃,他也放下威仪,拿起一颗松子嗑起来,“也罢,你不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先去煮饭,等饭熟了,咱们边吃边聊。”
    “师父你都长胖了,这几日伙食太好,也该减减肥,否则,那几位师兄师姐回来,少不得怨怪我把你养得太胖。”
    夫诸:“……我这腰身都能与女子相媲美,我哪儿胖了?”
    “只叫我忙活着烧菜做饭,这公平么?你至少也该教一教我轻功吧?”
    “成,只要你去做饭,教你两招也无妨。”
    心瑶悻悻地起身,抄起一旁的画,就拖着往膳房去。
    夫诸忙跟上前,“哎,你去烧饭,拿这画作什么?”
    “膳房里快没有柴了,拿这画来引火,正合适,反正你说画得也不好。”
    夫诸上前便抢过画,“也还还好,留着吧!”
    心瑶没再与他争执,她迈进膳房,就见夫诸竟也跟了进来。
    夫诸忙道,“是不是没有菜了?要不要我再去打几只山鸡?”
    “有,我留着呢!”
    心瑶打开墙角的水缸,夫诸疑惑地凑过去,就见水缸里的半缸水都被冻成了一整个,处理好的山鸡和野兔就摆在上面冷存着,竟像极了一个小冷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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