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来忙俯首恳求,“卑职是主子的贴身护将,此回大周千里迢迢,卑职万不能容主子一人舍身冒死前往,不管主子去哪儿,卑职定陪着您!”
    “你这傻孩子,露儿这么好的媳妇你不要,偏要跟着我千里迢迢去送死!”
    心瑶又是嗔怒,又是欣慰,却到底不忍再让他跟着自己。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从北月到这里,你一路陪着我出生入死,还险些丧命。如今我有内力护体,若是行在路上,少不得还得我保护你呢!再说,我们可日行千里的马匹最是紧缺,根本不够两个人用,万一大师兄再有急事要骑乘,亦或遇上什么风沙风暴的,就更需要马匹……”
    心瑶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抬手横砍在他的颈侧。
    方来身子晃了晃,就歪在毯子上。
    拓跋露忙上前来,疑惑地探究心瑶的神色,又担心地看躺在毯子上的方来,强忍着没有刻意为方来说话。
    见心瑶忙着收拾衣物、首饰和银子,她也帮忙,并拿了厚重的狐皮斗篷叠好,一起收在她的包袱里。
    “心瑶,我知道,你那梦境定是让你心里不踏实,你才这样着急走。可表哥是天下顶尖的高手,谁还能对他怎么样?”
    “你这话在理,谁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就怕有些人拿着百姓的性命威胁他,让他进退两难。”心瑶话说到这里,又想起那梦境中的黑凤袍女子……
    “既然你执意要去,必是有完全的把握帮助表哥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会祈求上天保佑你这一路上顺顺利利,你也要自己多注意些,路上那些个借宿的酒楼客栈,少不得有黑店,且得多个心眼儿。”
    “知道了!”
    *
    大周军营内,巡逻的士兵穿过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乍听到帐内传来一声惊呼,忙都冲过去,按着佩剑在门口镇守的贴身护将青砚,率先挥开帐帘钻进去,“陛下——”
    慕景玄前一刻歪在椅子上睡着,乍然惊醒,脑海中却残留着许多诡异的影像。
    他恍惚了片刻,不禁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好无损的,一身明黄的五彩绣龙袍,外罩着银色铠甲,在烛光下溢彩流光,格外华贵。
    然而,刚才,他的心口却似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打碎,身躯自一处比楼阁还高的高台坠下……
    心瑶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她想抓住他的手,她的一双手却反被他的手穿透,而万国寺的方丈大师急于拉住他的袍袖,却没能拉稳,丝滑的布料自他手中滑脱……
    “陛下——陛下——老衲说过,逆天而行,必要付出代价的!陛下来生要想开些……”
    那一切仿佛是真实发生的,方丈的话,就在耳边,震耳欲聋。
    而心瑶的脸,身子,他都看不清楚,那一团白影,更像是一缕魂魄……
    见青砚和一众士兵神色惶惶地握着长剑四处探看,他顿时明白他们在担心刺客闯入。
    “朕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你们都退下吧!”
    青砚忙抬手示意众士兵退下,他则主动留下,帮慕景玄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前。
    “主子,喝点水压压惊!”
    慕景玄接过水杯,却一连喝了四五杯才缓过神来。
    他搁下水杯,甩了甩头,想甩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脑仁却陡然炸裂似地刺痛,且多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回忆。
    被父皇冷弃,被慕昀修陷害,他成了北月帝王,立了皇舅父拓跋樽为太上皇,征战凌厥,踏平大周,那弑父夺位残杀兄弟的的慕昀修,被他斩首挂在城楼上……
    周遭诸国对他闻风丧胆,有人送美人和亲,有人主动俯首纳贡称臣……可他的心是空的。
    璇玑阁后面的樱花树不曾挪动过,他时常爬去那树上发呆,有时候在那颗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睛望着璇玑阁的后窗,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平定宁家蛊城一战,无辜的百姓被困于城中,体内都盘踞着毒蛊。
    他和军师都无计可施,城中素与宁家势不两立的王家站出一个人——一个女子,那女子自称可解毒蛊,条件是要当他的皇后。
    他毫无犹豫,便点头应了,那女子依言救了百姓,他依言封女子为皇后。
    那女子却始终不心满意足,计较没有婚礼和册封大典。
    他的婚礼和册封大典,在登基称帝之前,就预备着给一位叫江心瑶的女子。
    然,心瑶被慕昀修和江若莲害死,他只得在一统天下之后,将心瑶迎入皇陵,追封她为皇后。
    王氏邀宠,他一次不曾理会,仍是一有空就去璇玑阁后的那樱花树上,然而,王氏却将心瑶的尸体带出皇陵,寄养了蛊虫……
    如此恶毒的女子,他岂能容她继续当皇后!
    他誓死要让心瑶复活,让那该死的女子看清楚,谁才是大周的皇后……然而……
    方丈大师说对了,逆天而行,必要付出代价。
    一切,就像是注定的!王氏被他打死,他也没能留住心瑶。
    然而,这些回忆的前半部分,他却是熟悉的,是心瑶曾经告诉过他的——前世发生的事。
    她对他说那些事时,他只觉得遥远,甚至无法去体会她为何对慕昀修和江若莲有那般强烈的仇恨,更不明白,她为何惧怕杀人。
    原来——真的有前世,原来,失去她,见不到她,是那样撕心裂肺,那样刻骨锥心似地剧痛。
    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觉身心俱疲,两滴泪自眼眶滚出,碎在了龙袍上……
    青砚从旁担心地看着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素来酷冷睿智的帝王,竟然哭了?
    这是被刚才的噩梦吓哭的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主子……”青砚忙给他递上手帕,“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想念朕的皇后!”
    “啊?!”青砚不禁有些怀疑人生,“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感情,竟到了如此地步么?这才多少日子不见,竟能思念落泪?”
    “刚才……朕梦见朕死了,皇后剩得一缕魂魄,她要抓住朕,却什么都没抓住,朕想抓住她,也没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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