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收到命令要离开苏娇的时候,她有一阵子神情恍惚,甚至想过要带着苏娇远走高飞。
    若不是苏一峰时刻看着自己,如烟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那个孩子,是她从一个婴孩开始,自己一口奶一口饭地养大的,看着苏娇一日日长大,甜甜地叫自己娘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就想到她。
    如烟做不到毫无感情地抽身,那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女儿。
    可是后来,苏一峰强行敲晕了她带她离开,直接被墨素素让人送去偏远的地方,不久后又收到消息,说苏娇已经死了。
    那时候的如烟,心如刀割,日渐消瘦,像是丢了魂一样。
    若非接到要紧的消息要他们都回来,如烟怕是根本不会想再回到这里,她怕自己对大当家和夫人生出恨意!
    那是她倾注了感情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这么心狠,她宁愿自己一辈子养着她,为什么要害死她?
    然而如烟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再次看到了苏娇!活生生的苏娇!
    “苏娇,苏娇……”
    如烟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几步跑过去紧紧地抱住苏娇。
    苏娇素来不喜与人太过接近,尤其是不认识的人,可被如烟抱住的一瞬间,她却没有丝毫排斥,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如烟身上的味道让她陌生又熟悉,像是曾经频繁地出现在梦里一般,让苏娇眼里的泪水汹涌。
    大概是残存在她身体里的,属于真正苏娇的灵魂记忆,苏娇毫无阻碍地对眼前的女子释放出信任的情绪。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如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娇三言两语地交代了一下原委,错综复杂的让如烟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么巧?”
    “我也觉得,太巧了,大概是孽缘吧。”
    苏娇浅笑,如烟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愣神,“你与从前,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自然呀,我若再如从前一般,哪里还有命活到今日?”
    “对不起,娘……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得了你……”
    如烟泪如雨下,她以为再也见不着这个孩子了,如今满腔的歉意不知道该如何倾倒出来才好。
    “娘,这不怪你。”
    苏娇不想看到面前这个女子伤心的样子,她拉着如烟的手,“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的,是不是?”
    如烟拼命点头,苏娇心里想,这就够了。
    真正的苏娇小丫头,并不是没有人真心疼爱的,并不是没有人要的。
    她摸了摸心口,那股莫名的激荡已经缓缓平息,像是终于得到了平静。
    “娘,我想离开这里。”
    苏娇忽然开口,眼眶肿胀的如烟愣了一下,很快赞同地点头,“对,这里并不适合你,你不该参与到里面来。”
    她想都不想地开始为苏娇考虑,“不过近来有些变化,出入森严,并非脱身的好时机,再等等,娘一定带你走!”
    如烟神色那么认真,苏娇心里安定,正好跟她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烟如实地相告,她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墨莲教的总坛。
    朝廷早就想围剿墨莲教,却从没有找对过地方,顶多剿灭一两个分坛。
    但墨莲教分坛众多,少十七八个都不算什么,然而也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朝廷的探子却已经窥探到了总坛的边缘。
    “兴许很快朝廷的人就会攻过来,因此在外面的人都被召集了回来。”
    那就与苏娇心里猜测的差不多,这里果然是个歪门邪道的地方!
    “娘,若当真到了那一日,你觉得我可能趁乱脱身?”
    “不管如何,娘都会帮你!”
    苏娇于是在这个龙潭虎穴里,收获到了第一份不可动摇的助力。
    ……
    事态似乎越发严重,回到墨莲教总坛的人越来越多,但苏娇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墨素素的情况开始有些不对劲。
    她开始肚子疼,一阵阵的,疼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她形容说,就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翻跟斗,搅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苏娇心中慌乱,诊察过后只能施针,止痛,镇定,安神……
    药方也以这些为主,可药效过后,墨素素仍旧疼的万分痛苦。
    苏娇能看到她肚皮下的动静,那根本就不正常。
    她将墨素素身边的大夫拉到无人的地方,“您觉得,夫人的情况如何?大夫,我年岁小,跟您说实话,我对妇人生产当真没有经验。”
    老大夫如何不知?这丫头小小年纪,能看过几个妇人生孩子?
    他沉吟片刻,“夫人腹中的孩子总归还是活的,只要他还活着,夫人就能撑得下去。”
    “可如今的情况……”
    “也只能这样了,小丫头,夫人的孩子这是第一次坚持到这个月份,已经是奇迹了,饶是老夫,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就是他们两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苏娇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就尽力而为吧,先生帮我多安抚安抚夫人,她如今的情绪至关重要,您是她信得过的人,您说的话她能听得进去。”
    老大夫只能照做,夫人好不容易得了希望,若希望破灭,恐怕自己也不能善了。
    于是苏娇和老大夫轮番守着墨素素,听着她痛苦的呻吟一日比一日更加剧烈,身体的脉象一日比一日更加虚弱。
    墨素素挣扎的这些日子,沈默莲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苏娇一边在心里骂渣男,一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墨素素。
    可千万再撑些日子啊,别朝廷的人马还没到就出了问题,墨素素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苏娇的祈求,某一日,外面忽然间骚乱起来。
    如烟急匆匆地来找她,“苏娇,围剿的兵马就在外面,你赶紧换一身衣服,等一有机会我就带你……”
    “苏娇,夫人那边请你过去。”
    苏娇听见外面的声音心里一动,扬声道,“我马上就过去。”
    “夫人现在就想见你,一刻都等不了。”
    她心底不妙的预感慢慢扩大,可外面的人根本不走,就守在门口,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如烟心里焦急,机会时刻会出现,可不能耽误错过了。
    “苏娇,我陪你先去夫人那里一趟。”
    苏娇下意识想拒绝,如烟已经替她应了下来。
    来相请的小丫头也没反对如烟陪着一块儿,只冷着脸让她们赶紧过去。
    墨素素的院子,这些日子只要一靠近,就能听见她压抑不住的呻吟声,今日却安安静静。
    苏娇走进去,看到墨素素躺在床上,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却没有痛苦不堪的的表情。
    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小腹,手习惯性的在高高隆起腹部摩挲。
    一旁地上跪着老大夫,垂着头一声不吭。
    墨素素像是不知道苏娇来了,自顾自地抚摸着小腹好半天,才幽幽地抬起头,看向苏娇。
    “他不动了。”
    苏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猜测被印证,她耗费心力努力想要维持久一些的假象,终究还是破灭了。
    “他怎么会不动呢?难道是睡着了?明明昨日还动得我睡不好觉,怎么会呢?苏娇,你不是已经给我解了毒了吗?”
    墨素素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娇,那目光如同蛇一样冰冷。
    “我给夫人诊脉吧。”
    墨素素咯咯咯地笑出来,“这天底下会诊脉的,可不是只有你苏娇一个,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看来老大夫已经跟墨素素确认过孩子没了的事实,苏娇想要近身钳制墨素素的机会没了。
    “我说过,我的孩子好端端地降生,我会感激你,你想要什么都行,可他如果出了事,我便要你陪葬!”
    墨素素的表情一瞬间犹如索命的修罗,如烟下意识想挡在苏娇的面前。
    苏娇却没有被吓退,“大当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呵呵呵呵呵,所以啊,我才这个时候叫你过来,等大当家知道了,也晚了。”
    墨素素笑容扭曲,“我比你了解他,比起一具无法挽回的尸首,当然是活着,还有价值的人更重要一些。”
    门口有了响动,一个黑衣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柄剑。
    苏娇的心狂跳,拉着如烟往角落里躲,“你难道不想再试一次吗?这一次是因为我出现的晚,若我一开始就给你调养,说不定会成功的!”
    其实苏娇这样的说法,应该能够说服墨素素放过她才对。
    可此刻的墨素素,已经进入了癫狂,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失去了心跳的孩子。
    她迫切地想要找人为自己可怜的孩子陪葬,苏娇首当其冲!
    “夫人,夫人您就放过苏娇吧。”
    如烟没想到会是这样,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打晕那个丫头,找机会先跑才是。
    黑衣男子的剑落下来,苏娇会医术,也会些拳脚功夫,但那些在锋利的兵器面前没有任何卵用。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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