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涛郅离开病房时,并未与站在门口的慕倾袂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他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只是面色却也已经一派淡然了。
    因为陆橘最后只和舅舅说了两句话,“幸福不是谁给谁的,而是两个人共同创造的,”她嫣然一笑,“而且,我相信我自己的选择。”
    慕倾袂进去的时候,陆橘下了床趴在窗边看太阳。
    “怎么开窗了?吹着了风怎么办?”
    慕倾袂走过去。
    “我哪有那么娇弱?”
    陆橘忽然想到当年她怀着九儿的时候,寒冬腊月的天,白毛风冰冷刺骨,她就关着脚丫坐在柳丞哲家的阳台上吹风,那时才是真的‘作’。
    但她绝对不会跟慕倾袂说的,说了之后估计不仅会被骂,而且还会被强行吃一波飞醋,比如她为什么会坐在柳丞哲家的阳台上。
    陆橘不禁笑起来。
    慕倾袂站在她身边,替她挡掉了大部分的风,挑眉看着她,“心情很好?”
    “嗯!”
    陆橘看着远处的太阳,伸手将一缕飘散的发夹到耳后,偏头笑看着慕倾袂,“我们去看看外祖母吧!”
    老夫人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陆橘拉着慕倾袂的手到她床前,温柔地小声道,“外祖母,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位……我男朋友哦!”
    最后几个字越发的小小声,直接趴在老人家耳边说悄悄话。
    慕倾袂挑眉,纠正道,“未婚夫。”
    前几次他就想纠正这个称呼了。
    “咳咳,好叭,”陆橘又小声地趴在老夫人耳边纠正,“这个我很喜欢的男朋友是我未婚夫哦!”
    老人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陆橘在床边坐下来,小心地执起外祖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外祖母,这是您的曾外孙……啊,其实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增外孙,不过目前我们都是这么希望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如愿了。”
    “一定会,”慕倾袂适时加了一句,“不是就送人。”
    陆橘哭笑不得,乐不可支。
    老人枯瘦的手隔着一层肚皮与正在孕育的新生命触碰,不知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一直静默的指尖忽然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陆橘忽然被点了穴一样停住了。
    慕倾袂脸上涌起一丝紧张,“怎么了?”
    “刚才……”陆橘握着外祖母的手,努力观察着,轻声道,“外祖母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她像是不敢惊醒了什么美梦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外祖母的手放回床上,想仔细地看看刚才究竟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一直都盯着手,慕倾袂却看向老夫人的眼睛。
    果然,那眼皮抖动了。
    慕倾袂按下呼叫铃。
    陆橘扬头,“怎么了?”
    慕倾袂将她扶起来,“让医生过来看看吧,你外祖母要醒了。”
    沈家所有人再次一窝蜂来到了医院,沈琴璃站在病房外,眼泪水一个劲儿地掉,再一个劲儿地抹,沈涛郅板着脸靠着墙站在一边,眉毛翻过来覆过去地拧,沈清秋拿着纸巾简直供不应求,慕倾袂陪着陆橘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只是陆橘的手也有些抖,“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慕倾袂握住她的手。
    陆橘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不知道……难道我是被他们给传染了?”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比一个紧张的沈琴璃和沈涛郅。
    沈琴璃走过来坐在陆橘另外一边,有些激动地握着陆橘的手,“小橘,老夫人都已经昏迷了半年多没醒来了,结果你一过来她就醒了,这全都是你的功劳啊!”
    “啊?是这样吗……”陆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外祖母醒了就好。”
    “老夫人已经醒了,家属可以进去探望,但是最好不要一起进去。”医生走出来说道。
    “我母亲情况怎么样?”沈琴璃第一个冲上去问。
    医生道,“老夫人的生命体征都在慢慢趋近于正常状态,但是毕竟已经昏迷了太久,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过来,”说着,语气也轻松了一些,“这可能是个奇迹吧?”
    沈琴璃激动的眼前一晕,多亏沈清秋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沈涛郅道,“大姐,你先进去吧。”
    沈琴璃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我先进去。”
    陆橘笑着握了握慕倾袂的手,“老夫人真的醒了,太好了!”
    “是啊,因为你才有的奇迹。”慕倾袂应道。
    陆橘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用力捏了他一下,这一点力气对慕倾袂来说当然无关痛痒,甚至十分跃跃欲试地想让陆橘再来一次。
    两个人在这里做小动作做的欢乐,沈涛郅一直挂心着里面老夫人的情况,当然是不会注意到,但却全部都落入了沈清秋的眼中,于是就苦了他,沈清秋一时都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留在原地当电灯泡,还是学舅舅假装自己看不见。
    想来想去左右为难,最后仰天长叹:单身狗太难了!
    外祖母最后说她要见陆橘。
    “那我先进去了哦!”
    慕倾袂冲她摆了摆被她抠的发红的手,示意她快去。
    陆橘推开病房门后,就看见病床已经被重新调整过,可以让老人舒服地靠在上面的角度。
    “……老夫人。”
    陆橘说完之后就在心底哀嚎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昏迷的时候她明明还能顺畅地叫出“外祖母”来的,可是现在竟然只憋出了这三个字。
    “……”
    外祖母自从她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上隐隐泛着激动之色,不过都被隐藏在了岁月沉淀下的双眼里。
    陆橘在原地站着,就很有些局促。
    “是小橘吗?”
    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独属于老年人的苍厚和微微的沙哑。
    “……是。”陆橘点了点头。
    老夫人对她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招小狗儿一样地摆了摆,“过来。”
    陆橘急忙走了过去,扶住她的手。
    外祖母反手握住她的手指,细细地打量着她,陆橘甚至能看到老人眼底泛起的晶莹,这是一个历经风霜刀剑的灵魂,却仍然在看见她的时候没能压制住内心里的激动。
    不知是不是身体的骨血在此刻产生了共鸣,陆橘的眼角竟然也有些湿润。
    “都长这么大了……长成和她一样的年纪了……”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哽咽,握着陆橘的手也有些颤抖,“我的蕴宜当年离开我的时候,也就是这样的年纪啊……”
    陆橘心中一跳。
    “老夫人……”
    “不要叫我老夫人……”她摆了摆手,睁着婆娑的泪眼看着陆橘,“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外祖母?”
    任是什么人都不能拒绝一个老人如此动情的要求,陆橘的声音有些发哑,还是顺从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唉!”
    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一瞬间眼底像是被点亮了一簇烟火一般。
    拉着陆橘的手让她坐在床边,“好孩子,快坐下。”
    “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听到了,”外祖母还是有些虚弱,可是声音里却满满的都是温柔,“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孩子。”
    “您真的听到了?”
    陆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也曾经听说过,有些处于昏迷当中的人其实意识是清醒的,只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也醒过来,但是周围的人无论说了什么都能听得见。
    陆橘看着老夫人点头,脸上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好像说了许多不成体统的话,真是……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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